雨势不止,甚至有越下越大的趋势,昆仑宗灵气充沛,雨水中也饱含灵力,让江月照无法观察来者的长相与身份。
察觉到叶忘营的颤抖,她向前一步,企图为他抵挡威压。
但很可惜,十年前的江月照不过炼气三阶,而来人明显金丹往上。
叶忘营本就受伤,此时强势威压一股脑朝他袭来,脚部的伤口崩开,泥泞与血迹混成一团。
“快走。”他们离得近,哪怕雨声很大,江月照也能清晰听见叶忘营声音的一丝颤抖。
少年双眸冰冷,薄唇紧抿,掌心赤红色的火焰又燃起,在浩大雨势下分外微弱。
那人实力比他们两个加起来都强,而且来势汹汹,敌意尖锐,江月照自然不可能独自逃跑。
她认清时势,把脸上的雨水抹尽,声音清脆,却是对着雨中疾驰而来的人,她问:“不知我何处冒犯了前辈,竟惹得您如此动怒?”
她只说自己,不提叶忘营,企图为叶忘营转移注意力。
谁都能看出来此时情况不对,江月照更是不可能走。
他们可是朋友。
几乎是瞬息,那人就站在了他们面前。
身材魁梧,面容粗犷,自额角到右眼下有一道黑色疤痕贯穿,气质狠戾,周身雷电闪烁,噼里啪啦放出紫光。
叶竟冷笑一声,近六尺的身高让他轻松越过江月照,看向叶忘营,戏谑开口。
“煞星居然和明苦仙尊的预备弟子玩在了一起,你说这小妖怪知道你到底是怎样的人吗?”
当叶竟真正站在面前时,叶忘营却停止了颤抖,成年后昳丽的容貌在这时已初现雏形,双眸无波,透过暴雨看向来人。
他默默感受着小腿处尖锐的痛感,把陷在泥里的腿拔出,一步一步往叶竟的方向走,表情似乎被冰封住了,他道:“我跟你走。”
叶竟不屑一笑,眼神又不经意往江月照方向看,也不知道在说谁:“算你这小崽子识相,今天我就卖明苦仙尊一个面子,不计较了,走吧。”
江月照以为他所说的“走”,是真的走,可那疤脸大汉居然拿出足有半手宽的绳子,要往叶忘营身上捆去。
而叶忘营竟然也只是皱了皱眉,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等等!”江月照走至两人之间,一把将叶竞手中的麻绳抢过,幼时的江月照还未抽枝,脸上婴儿肥明显,唯一没变的是那双圆润杏眼,笑起来没有一丝攻击性。
可明明是这样圆钝娇憨的长相,气势却一点一点变得锐利而有攻击性。
江月照不记得之前的自己在昆仑宗是怎样一个形象,可有些深入骨髓的东西是失忆也改变不了的。
她笑意不达眼底。
“你这丑八怪一出来就给人起了三个外号,什么煞星,预备弟子妖怪,怎么,是脑子不好,记不住别人的名字吗?”
“如你这般又笨又丑的人想必是没有人撑腰的吧?今天惹了我,还想带我的人走,问问明苦仙尊同不同意。”
江月照知道她和叶忘营两个小小炼气期加起来也打不过叶竟,可气势不能输,再说这只不过是在记忆里,难道这疤脸大汉还真能把他们怎样吗?
她一步步往前走去,头发湿漉漉搭在肩膀,视线在叶竟身上逡巡。
“我昆仑宗的弟子,我江月照罩着的人,不许动!”
叶忘营视线不由自主地跟随江月照。
以前的江月照碰到叶竟,向来是躲在他身后不敢抬头的。
叶竟也被江月照的变化吓了一跳,没料到她敢上来抢绳子,倒真被她唬住了。
可是他很快反应过来,狰狞笑着:“明苦仙尊可不会给人撑腰。”
“况且我是不会对你怎样的。”他没了绳子也不在要,用他那蒲扇般宽大的手掌将叶忘营扯过来,手还刻意在其伤口处按压。
叶忘营垂下眼眸,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任由叶竟摆布,已经是放弃了挣扎的样子。
明苦仙尊修行苦道,主张让弟子受苦,怎么会管一个见都没见过的他呢?
“叶忘营!”看着叶忘营被叶竟带着,消失在原地,江月照往前追去,却被很快甩掉。
她胡乱抹去黏在脸上的泥土。
心脏咚咚直跳,她有一种预感,叶忘营在这个刀疤脸大汉手里绝对不会好过。
一定要尽快去到叶忘营身边。
大雨依旧不息,江月照摸摸身上穿着的弟子服,朝山下望去。
昆仑宗作为修真界四大宗门之一,占地极为广袤,由一大片山脉和平地组成。
她此时所在之地,大抵就是一处山脉的小小一处,而刀疤脸带着叶忘营,不知躲去了何处。
若是靠着她这个炼气三阶去寻找,怕是不知道要找到猴年马月,而江月照一向是不做无用功的人。
她决定去找明苦仙尊。
刀疤脸不好找,那么名号响彻修真界赫赫有名的明苦仙尊难道还找不到了?
要找明苦仙尊很简单,江月照走入昆仑宗核心地界,随意找一弟子问话,便得到了方向。
可真的到了明苦仙尊面前,江月照才知道刀疤脸的毫不在意是怎么回事。
明苦仙尊居住在一处全然天然无雕饰的山洞中,没有任何阵法和布置。
本人则是一耄耋老人形象。
身上的皱纹比头发还多,一双眼睛睁着也似没睁,被松弛的眼皮所掩盖。
江月照只看到他脖颈微动,缓慢朝她的方向看来,身上毫无灵力波动,配上他的容貌,仿佛大限将至的凡间老叟。
救人要紧。
江月照扑通一声跪下。
“求明苦仙尊做主!”
明苦仙尊嘴唇微动,发出声音,却不回应她的话:“阿照,今日修习到什么程度了?”
江月照没有记忆,就算有,也难以精准到哪一天哪一刻,哪里知道十年前的今天自己做了什么,又修习了什么功法。
但碍于身份有别,如今她还要仰仗明苦仙尊,索性按照自己所感应到的身体状况,随意瞎编:“回仙尊,弟子今日挥剑三千下,并且参透了昆仑宗基本剑法第二式。”
说完这些,她又接着刚刚自己还未讲完的话:“求明苦仙尊为我做主,我昆仑宗弟子被歹人掳去......”
一把朴素至极的桃木剑浮现在江月照面前。
明苦仙尊又将头转回去,慢慢道:“尚可,让本尊看看。”
江月照看着面前的剑,气极,却无可奈何。
明苦仙尊根本不在意她说了什么。
他只听自己想听的。
桃木剑拿在手上很轻,几乎感受不到重量,比起她的月华来各方面都差得很远。
可江月照其实也不会舞这什么昆仑宗基础剑招第二式。
毕竟她只是一只失忆的忆妖,快要死的那种。
她只是刚刚路过两名弟子,听到他们因为这个而苦恼,碰巧记住了。
“仙尊,弟子有些忘了,可否给弟子一本剑谱?”
反正都只是在叶忘营的记忆中,明苦仙尊不可能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也不可能一怒之下杀了她,江月照很松弛。
明苦仙尊静默不语,真的给了她一本剑谱。
江月照顺着目录,直接翻到第二章,却见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昆仑宗剑招进阶第二式”,可江月照所说的,分明是比这个低一阶的剑法。
“若是骗我,自行去戒律堂领罚。”明苦仙尊并不给她辩驳的机会。
江月照没空去戒律堂,她想起叶忘营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与流血不止的伤口,将进阶二式的剑招记在脑海,握紧桃木剑,细细感受其灵力流动的脉络,便要开始舞剑。
或许是忆妖记忆力惊人,又或许是江月照失忆前是会的。
几乎是把剑拿到手,心中回忆起剑招,江月照便轻松随着自己的想法挥出了剑招。
她心里对明苦仙尊有气,又仗着自己是在虚幻的记忆中,最后一道剑气居然直接劈到了离明苦仙尊很近的石壁上。
灰尘扬起,石壁的石头落下一块。
明苦仙尊的发丝被落风吹动,本人依旧是那处变不惊的模样,甚至江月照感觉他心情变好了,因为他夸了一句“善”。
江月照没有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她上前一步,将桃木剑举起,放在额前,递还给明苦仙尊,接着告状:“仙尊,求您救救叶忘营,弟子亲眼看见他被一个金丹期的刀疤脸大汉掳走,恐有性命之忧。”
明苦仙尊没接桃木剑,一挥手,那桃木剑居然自动割破江月照的手指,自行认了主。
他道:“你口中的人并不会有性命危险,一切苦果,皆为造化之因,又何知不是他人机缘,不必管。”
江月照咬牙,只觉明苦仙尊在说废话,若是叶忘营活不下来,自己现在也不会进入他的识海帮他疗伤了,还用得着他来告知。
她道:“弟子不懂,弟子只知吾友正受折磨,百般痛苦。”
明苦仙尊充满褶皱的嘴皮竟然缓缓上扬,江月照听见他说了四字,便将她轰出了洞府:“吃苦是好。”
明苦仙尊与她想象的很不一样,听着他表达的观点话语,只觉怒火中烧。
怎么会有如此罔顾人命的正道仙尊!
她狠狠一锤石壁,渐渐冷静下来。
她当前的任务是寻找潜藏在叶忘营识海中的邪气。
虽然古长老叫她依靠什么本能和直觉,但若是能直接问上一问叶忘营,问题或许可迎刃而解,毕竟这是他的识海,他的记忆。
江月照打定主意,非把叶忘营找出来不可。
她握着明苦仙尊给的桃木剑,就要再度出发,昆仑宗那么多长老,她不信无一人可做主,再不济,她就自己动手。
可一抬眼,江月照发现此处并不是明苦仙尊洞府外。
明苦仙尊所住之地草木茂盛,入目皆是最原始的自然景观。
而此处是一处小木屋,不大,堪堪够一个人居住生活的样子,而且从外面落了锁,在快接近屋顶处有一个小小的圆形窗户,只刚好够通风和借点微弱阳光。
木屋粗糙,此时周围又十分安静,江月照警惕往前走去。
在快要碰到门锁时,她突然顿住。
屋内传来了微弱的响动,以及什么粘稠液体滴落在地上的啪嗒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