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王金枝轻轻唤醒老父亲,将人扶坐起来,把药递上去。
看着眼前的汤药,王江河的两撇浓眉横成了一字型。
“我这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怎么还吃药呀。”
“伤没好自然是要吃药的。”她推推了汤碗。
她太了解爹了。
爹穷了一辈子,也自责了一辈子。以前就常说,让他们兄妹跟着他吃苦,亏欠了他们兄妹。
在知道自己治病花了那么钱后,死活不肯在医馆多呆,闹着要回家来。
“爹!你要是不喝药害了自己性命,你叫娘怎么办?你叫兄长们和我们娘母几个怎么办?
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就是觉得自己上了年纪失去了劳动力,对这个家没用不说,多吃一顿都是浪费粮食,更别提这花钱的汤药了。”
其实父亲有这种想法,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像他们这般的人家,老人都是这么觉得的。
这才有了活死人墓的习俗。
原本都是老人想把自己那口吃的留给子孙,便叫子女堆个坟,然后自己住在里面。吃一顿,就给洞口填一块砖,直到洞口完全封死,最后活活把自己饿死在里面。
失去了劳动力的父亲,就是想着回来等死的。
母亲选择默认,是因为母亲知道并且理解父亲的想法。这事若是落在母亲身上,她也会做和父亲同样的选择。
“闺女,我这身体我自己心里有数。这汤药使在我身上就是浪费钱。有那钱,给你和孙儿们补补身体多好,何必浪费在我这把没用的老骨头上呢!”
“爹!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我和逃逃想想吧!你说逃逃这么小,你就走了,村里那些长舌妇,不得编排你孙女是个克人的命?到时候,你让逃逃怎么办?”
父亲的软肋,她还能不清楚?
这不,话音未落,父亲就已经把汤药喝完了。
她接过碗:“这就对了嘛!钱可以挣,你要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和逃逃还不得被村里人的口水淹死!所以为了您的宝贝疙瘩,你得好起来才行。
再说了,没腿就没劳动力了?猎打不了,可你手上的编织技艺,不也一样能挣钱嘛!等你好起来,就让哥哥们上山砍竹子。到时候,你就在家编筐,我拿去镇上卖钱就是了!”
说罢,王金枝拿着空碗出去。
看着闺女离开的背影,王江河红了眼眶。没错,没了腿,他还有手。
自己不能把这么一大家子的压力都丢给自家老婆子。王家的男人,那都是顶天立地的!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就不能让这一大家子过那苦哈哈的日子。
自那日之后,王江河开始老老实实喝药,大口大口干饭。
王大虎兄妹也整日在田地里忙活。
王田氏也没闲着,不是领着孩子们上山挖野菜,就是背着小奶娃领着三孙儿下河抓鱼。即能给家里添上些荤腥,也能让几个娃有乐子。
这日,王金枝像往常一样把胖嘟嘟的小团子从背上解下来,放在田坎边上。自己则和兄长们卷起裤脚,下地干活。
入夏后,田地里的野草,那是拔了一波又来一波,拔不完根本拔不完。
不过好在庄稼长势极好,那稻穗鼓鼓囊囊的,再有一个来月就能丰收了。
一些从她家田坎边路过的,都是满眼羡慕。
“哎呦,我家稻子要能有这么好,明年的日子可就好过喽!”
“美得你的!王三哥家子女八个忙活这么些天,才把这些庄稼侍候成这样。你家有几口劳力?能和王三哥家比?”
“也是!要不怎么说,儿子多了路都能横着走呢!”
王金枝直起腰看了那两婆子一眼,两人一溜烟就跑了。
反正自打上回王秦氏家出了那档子事以后,村里的婆子妇人们见着她就遛了。
“金枝,甭管她们说啥,咱干咱的。”王大虎说道。
王金枝点了点头。在娘家这些日子,也不知道谁在背后乱嚼舌根,都已经把她妖魔化了。
连带着初一十五和秋收他们,都被村里的小娃排斥。
还好有娘陪着几个娃娃玩闹,不然,她都能愧疚死。
“等过了劳忙,是不是去镇上找点活干?”王二熊抹着额上的汗珠子说。
王三狼直摇头:“说倒是容易,过了秋收想找活就难了。”
王大虎插话:“实在不行,咱再进山去呗!”
“娘知道又该生气了!”王四猁小声道。
“那能咋办?”王大虎不满道:“咱们兄弟又没有能挣钱的手艺。不就只能提着脑袋去深山里找食嘛!反正,爹好不容易好成现在这样,咱不能断了爹的药。还有家里的外甥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饿着他们。”
几人的对话,正好就让林逃逃听了去。
【挣钱的本事?有我在,还需要啥挣钱的本事啊!】
听到小奶音的王金枝宠溺的掐了小奶娃那胖嘟嘟的小脸一把。
所以才说年少不知愁嘛!
小孩子哪里知道,挣钱难,有挣钱的本事更难。
但凡他们兄妹能有别的挣钱的本事,也不至于让哥哥们提着脑袋在大虫的嘴里抢食吃。
然而王金枝不知道的是,她林逃逃觉得不难的事,就真的不难!
这不,林逃逃听自家娘亲的话后,心里就盘算开了。
于是乎,这晚,林逃逃可忙坏了。
然而比林逃逃还忙的,是她的娘亲和七个舅舅,以及……她的大哥林初一。
本着技艺要从小学起才更有成就的原则,林逃逃就把大哥林初一也算在了行列之中。
这不,次日一早,王大虎兄弟是在哎呦声中,万般艰难下的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