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暗,长安市井里的叫卖声仍然可以听见。作为帝都,长安的繁华是其他城市比不了的,到了夜幕降临之时仍有些行人在街上游荡,为了做这些人的生意,相应的有些做买卖的人也会晚一点收摊。
“卖酒了,竹叶青,上好的竹叶青”许平君蹲在那里正做着最后的吆喝。她的酒担子里还剩最后一点酒,她希望卖完再回去。可是吆喝了半天,却仍不见有人来买酒。
“回去吧,许丫头,今儿天有点凉,街上的人也少,这酒估计是卖不出去了”旁边一个做肉饼汤的摊主好心地劝道。
“嗯”许平君无奈地点点头。的确,今天街上的人没有昨日多,看样子酒是卖不完了。可是即使卖不完,她也要回去了。再不回去天就要黑了,长安虽是帝都,可是这晚上的治安却并不比危险的,所以她必须回去。于是,她把东西收拾了下,挑起酒担子往家里走。
许平君卖的酒是附近一家名叫天香楼的酒楼进来的,她每天早上都会从这家酒楼里进一担酒,挑到闹市里去卖,如果生意好的话,她下午就可以把进来的酒卖完,如果生意不好的话,则要卖到傍晚,像今天这样卖到夜幕降临,还有酒没卖完,那是极少的情况。
许平君卖酒已经快一年时间了,说起来她今年也不过十四岁,一个正值豆蔻年华的女孩按理是不应该干这种辛苦活儿的。可是许平君没办法:她父亲许广汉虽是做官,但嗜酒如命,平日里发的工资大部分都拿去买酒喝了,拿回家的只有少部分。而母亲呢,近些年身体越发地不好,干不得田地,只能在家做一些简单的家务,还得时不时买药来吃。
家中经济十分拮据,好在许平君倒是生的美丽端庄且勤快懂事,对家庭情况不抱怨,还经常帮着照顾母亲。这也算是这个拮据的家庭为数不多的闪光的地方。
几年前许平君母亲的一位故友——嫁给富商的欧侯夫人,对当时还是小姑娘的许平君十分喜欢,当即差人送来礼金定下了她儿子和许平君的亲事,并约定好了待许平君到了十四岁,便举办婚礼迎娶许平君过门。许家夫妇对此满口答应,并憧憬将来有一日依靠着女婿家的富贵,过上富足的生活。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一年前,准女婿欧侯家的公子却因感染了风寒一命呜呼。虽说两人只是定亲,尚未真正成亲,许平君仍可再寻夫婿,但这事仍让许家夫妇以及许平君本人饱受打击。
以前欧侯公子还活着时,欧侯家出于对准姻亲的照顾,时不时会拿些钱送给许夫人,而欧侯公子一死,这些钱自然是不可能再有了。眼见生活日渐拮据为了补贴家用,许平君不得不开始挑担卖酒。
这一桶酒是三十斤,一担酒就是六十斤,许平君那苗条美丽的身躯居然能挑起这么重的酒担子,这着实是个不可思议的事,就连她母亲也觉得不可思议,然而她确实做到了。
这一年来,她无论刮风下雨都去卖酒,这卖酒的活儿不但辛苦消耗体力,而且还时不时会受气以及被那些街头巷尾的登徒浪子们戏弄,不过她并不抱怨,她卖酒一方面是为了补贴家用,另一面也是为了自己。
欧侯公子的死给这个少女心中带来了莫名的忧伤,对方虽然是她父母给她选的,可也是她的未婚夫,也就是她未来的丈夫啊。一个即将做她丈夫的人就这样死了,许平君总觉得自己仿佛也失掉了什么一样,失掉了什么呢?是幸福?是圣洁?还是美好的姻缘呢?
许平君小时候经常听母亲讲有一种女人长得漂亮,但命不好,命中注定不配有好姻缘,不是把丈夫克死,就是被丈夫克死。欧侯公子死后,她便想起了这种说法,难道她就是那种女人,难道她不配得到好姻缘?
她不想去想,可是这种感觉如同野草一样在她脑子里生了根,为了摆脱它们,她只得出来卖酒,繁重的劳动能让她从苦恼中解脱出来。
此刻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挑着酒担子在回家的路上,她脑子里又开始想这些东西。可很快地,她的理性意识察觉到了这一点。
“许平君,不能这样想。放心吧,只要你好好努力,你将来肯定会幸福的!”许平君心里暗暗说道。她这一样一说,脑子里的那些怪念头果然打消了,她继续朝家中走去。
许平君很快便看到了她的家。蓝色的夜幕中,一个院子里种着两棵大柳树的草房子矗立在那里,这样的房子在这一带是再常见不过,看起来都一样,不过许平君一眼就认出了这就是她家。
院子里有个用石头垒成的灶台,灶台上放着口锅,一个头上包着头巾身体有些肥胖的女人正在那里炒着什么,这个女人正是许平君的娘许夫人。
“娘,我回来了!”许平君挑着酒桶走进院子说道。
“哦,平君,你回来了!”许夫人没有回头,一边答应着一边继续炒着锅里的菜。
“娘,我来吧,您身体不好您去休息吧!”许平君放下酒担子,走到灶边说道。
“哦”许夫人答应了,她那苍白的额头上此时正覆着一层厚腻的虚汗,正是需要休息。于是她任由女儿接过勺子,自己慢慢地走进屋里去。
许夫人已经炒了两盘菜,一盘土豆丝,一盘小青菜,只剩锅里这盘手撕包菜了。许平君炒了一会,菜便熟了。她用盘子盛出锅里的菜,然后连同另外两盘炒好的菜一起端进屋里去。
许夫人这时正坐在床上叠晒干的衣服。许平君一边把菜端上桌,一边问道:“娘,爹还没回来吗?”
“还没呢,也不知怎么回事?兴许你爹那家伙又去喝酒了吧!”许夫人答道。提起丈夫,她语气里有些不高兴。
“是嘛,这可真不凑巧,我今天酒没卖完,还想着正好留一碗酒给爹爹喝呢!”许平君有些懊恼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