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老皇帝的御书房却依旧被一层朦胧的灯光笼罩着。
而老皇帝的脸色，却比外面的夜色还要阴沉几分。
手中的折子已经被他翻阅得起了皱褶，那枚玉佩则静静地躺在桌上，泛着冷冽的光。
这折子就是方才萧妄让人呈上来的，上头详细记载了这些日子查到的有关秋猎场上刺杀一事的诸多线索。
“这枚玉佩……”
夜深人静，老皇帝的声音在略有些空旷的御书房中回荡，显得异常低沉和威严。
他微微眯起眼睛，似乎是在回忆着这枚玉佩的来历，“朕记得，这是当年番邦夜华国进贡的贡品，后来你陪朕下棋，朕随手赏给了你。”
萧妄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顿了顿，没有半分要起身行礼的意思，将茶杯递到嘴边抿了一口，这才施施然开口，语气平静，带着几分恭敬，却不见分毫的惶恐。
似乎一点没有察觉到老皇帝话里话外的试探和怀疑之意。
“臣弟确实曾拥有过此玉佩，但因其质为冷玉，臣弟不喜其冷冽之气，便随手转赠给了鞍儿，臣弟的裕亲王府以及鞍儿的端王府，应当都有记录在册。”
老皇帝的目光在萧妄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审视着他的话是否真实。
然后，老皇帝的目光又重新移到了那枚玉佩上，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当日在皇家猎场外围，刺客来势汹汹，可他看得分明，那些刺客有备而来，目的是跟在他身侧的萧彦鞍，而非他本身。
那么，若是真如萧妄所说，这玉佩被他转赠给了鞍儿，那么那些刺客又怎得会来刺杀鞍儿呢？
鞍儿总不至于要买凶自戕才对。
“刺客是两拨人？”
老皇帝沉默片刻，将自己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萧妄摇了摇头，“一拨人，都是从猎场深处的那个天然通道进来的，刺杀之事也是同时开始的，猎场外围刺杀鞍儿的那一拨人，和刺杀两位王妃的刺客，背后都有十字花印记。”
“梅花宫的人？”
萧妄微微颔首，“不错。”
梅花宫，是一个隐于尘世之中的神秘杀手势力。
其名取自寒冬中傲然绽放的梅花，寓意着其成员即便身处险恶环境，亦能冷静自持，坚韧不拔。
梅花宫的刺客们，也无一不是经过严格选拔和残酷训练，才得以成为这神秘组织的一员。
除此之外，梅花宫的刺客们，背后都烙印着十字花印记，这是他们身份的象征，也是他们忠诚的烙印。
这印记并非随意而为，而是在他们入宫的那一刻，由宫主亲自烙下，既是一种仪式，也是对他们誓言的见证。
梅花宫的刺客们行事低调，但每一次出手都精准而致命。
他们擅长隐匿于无形，于黑暗中取人性命。
坊间将梅花宫的刺客传得神乎其神，说只要梅花宫接下任务，便绝对不会失手。
当然，传闻到底还是传闻，当不得真。
“只是不知为何，这梅花宫的人竟然会选择在白日里动手。”
萧妄的语气像是在说什么寻常小事一般。
其实也不怪他这么想，按照传言，梅花宫的人一般都会在夜里动手。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况且，秋猎按照惯例，要在皇家猎场待上整整七日，便是夜间也是宿在猎场的营帐内，岂不是比白日里更容易动手？
“梅花宫不是轻易能出手的势力，背后之人想要请动他们，只怕不是件容易事。”
“所以，臣弟怀疑……幕后之人只怕是许了他们金钱以外的好处。”
萧妄一边说着，一边将茶杯放到了桌上，发出一声轻响，在落针可闻的御书房内，无端的显得有些刺耳。
老皇帝看了萧妄一眼，收回目光。
一群亡命之徒罢了，最多有父母妻儿，除此再无牵挂，能有什么让他们这么容易就答应出手呢？
要知道，梅花宫的人上一次出手，还是在先帝在位的时候！
当时朝中位高权重的左相错了主意，以自断一臂为代价，请了梅花宫的人，意图逼宫造反。
虽然最后造反被镇压，但皇室也是损失惨重。
萧妄垂眸看着红木桌角，他是真的好奇，萧洛到底是如何跟梅花宫的人扯上了干系，又是如何请得动他们的呢？
梅花宫可不是随随便便花钱就能请得动的，除了金银珠宝之外，一定还有什么旁的干系……
会是什么呢？
“猎场深处的通道……”
老皇帝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解和愤怒，“那通道虽然是天然形成的，但为了防备有人误闯皇家猎场造成伤亡，自前朝起那通道便是封闭的，且有重兵把守，刺客是如何得知并利用的？”
萧妄抬起头，直视着上首端坐着的老皇帝，不知为何，他竟然从老皇帝的身形中看到了一些说不出的疲态。
“臣弟已经命人彻查此事。据初步调查，那通道似乎被人暗中开启，而且开启的方式极为隐秘，若非熟知内情之人，根本无法做到。”
老皇帝闻言，眉头紧锁，似乎在思考着这其中的种种可能。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开口，“此事关系重大，必须彻查到底。萧妄，你素来办事稳妥，朕命你继续追查此事，务必查明真相。”
萧妄点头应是，心中波涛汹涌，面上却是丝毫不显。
他知道，山雨欲来风满楼，这场风波已经愈演愈烈。
老皇帝挥手让萧妄退下，独自坐在龙椅上，“小德子，去把窗子打开，朕透透气。”
“嗻。”
小德子应了一声，打开了半扇窗。
若不是现在天气转凉了，他都想让小德子接一盆冰水来给自己从头浇到尾。
他还好好地坐在这龙椅上呢，就有人坐不住了！
老皇帝心中怒火难消，可没有证据，他是半点儿也无从发作。
况且，越是这个时候，他也越必须保持清醒和冷静，才能应对接下来可能出现的种种变故。
御书房外，夜色更加深沉，跟泼了墨似的。
老皇帝看着外头的夜色，深深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