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夫人掌管内宅多年，颇处理过一些棘手之事，问起话来也很有章法。
倒没看出有偏袒谢玑的迹象。
她先询问了王大夫，确认了厨房给谢摇光送去的夜宵里，四份食物全都有毒。分别是一碟鹅油卷，一碗芙蓉豆腐，一碗苋菜羹，以及一道清蒸鲥鱼。
从这一点，倒看不出下毒之人是在饭菜做好后下的毒，还是提前在食材中下的毒。
于是她立刻让王大夫去了大厨房一趟，查看厨房里的食材。
在王大夫去检验食材的同时，吴夫人又询问了厨房的管事，问今日都有哪些人去过厨房。
“这、这……每天来大厨房的人也不少……。”厨房管事何贵家的觑了一眼吴夫人的脸色，却没从吴夫人那里得到什么暗示，便支支吾吾道，“奴婢也不一定记得全……”
“你记得多少，便说多少。若不说实话，我定不饶！”显国公谢匀不耐烦地喝了一声，“还不快说！”
“是，是。”何贵家的连声应诺，赶紧道，“今日早上，大姑娘房里的问琴来过，说是她们姑娘这几日不大舒服，让炖一碗冰糖燕窝，多搁糖。还有五姑娘那边的胭脂，来叫了一碗糖蒸酥酪。”
吴夫人点了点头，又问：“之后呢？”
“之后……半上午的时候，高姨娘房里的燕儿，也来过厨房，说中午想吃清淡些，让做个月桂莲子羹。还有世子夫人，派积翠来过，点了个乌雌鸡汤。”
何贵家的绞尽脑汁，努力回忆：“下午的时候……倒没什么人过来了，只有两个负责洒扫的小丫头，找过厨房里的烧火的刘妈妈说话。但没进灶房，就在院子里说的。”
吴夫人并不放过这一条，揪住问：“是哪两个小丫头？”
何贵家的并不记得了，便推攘了一把刘妈妈：“你来说！”
“是负责洒扫园子的桂枝和兰枝。”刘妈妈赶忙说，并且努力澄清自己，“她们就是晌午没吃饱，我跟她们熟，给了她们一叠白糖糕，她俩都没进灶房！”
吴夫人不置可否，继续问何贵家的：“晚上呢？”
“晚上……又是高姨娘院里的燕儿来过，说是国公爷今晚歇在姨娘院子里，点了几个国公爷爱吃的菜。夫人您院子里的百灵也来点了几个菜。”何贵家的小声道，“之后就是二姑娘房里的荷花，来取了二姑娘的宵夜。”
“再没别人了？”
“实在没想起来了。”何贵家的苦着脸说，“或者……还有别人来过，只是当时我不曾留意到，忽略了，也是有的。”
吴夫人便又看向厨房里的其他人，问：“你们呢？可有见过其他人去过？若有隐瞒，被我查出来，你们自己掂量掂量下场！”
众人面面相觑了一阵子，都是摇头。
唯有一个负责洗菜切菜的小丫头说：“奴婢仿佛……仿佛在水井边见过一个背影，穿绿裙子，但没看真切是谁。还以为是哪个路过的姐姐呢。”
吴夫人眼神一凛，当即追问：“什么时候见到的？”
“晚饭过后，天已有些晚了，是以才没看真切。”小丫头不敢隐瞒，一股脑地把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穿着一身绿裙子，个子高高的，人也瘦。其他的……奴婢真的没看清了。”
府里二等的丫鬟大多都穿着绿罗裙，仅凭这点信息，实在很难猜出这人是谁。
吴夫人又问了一遍，再没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又等到王大夫从厨房那边回来，说已查探过了，竟未在厨房的食材里发现半点残留的毒素。
吴夫人对王大夫的医术还是信得过的，略蹙了蹙眉：“不在食材里，那就是在菜品做好之后，才下的毒了？”
她立即看向何贵家的：“这几道菜，都过了哪些人的手？”
何贵家的心里顿时一咯噔，芙蓉豆腐和清蒸鲥鱼都是她做的，若夫人审问不出下毒者，她难保不会当这个替罪羊！
她登时转了转眼珠，灵机一动，决定把水搅浑为上：“夫人！若论过了几个人的手，咱们厨房里，下至洗菜切菜的小丫头，到烧火的妈妈，上至厨娘和管事，哪一个没有下毒的机会？”
“不过厨房里人多眼杂，恐怕不那么容易下手，依我看，这个来取宵夜的荷花，嫌疑最大！”
她不遗余力地把脏水往外泼：“夫人，您想想，论起来，她一来是刚刚被提拔的大丫鬟，从前跟二姑娘又没什么情谊，最容易被人收买。二来，她拿了宵夜往回走，一路上又没什么人看见，最容易往食物里下毒！”
原本跪着的荷花立刻直起腰，瞪向何贵家的：“呸！我怎么会害姑娘！你少满口胡沁！”
王大夫没有找到食物中毒素的来源，从厨房这里又没问出什么有用的线索。唯一可疑的，便是那个小丫头提过的“穿绿裙子的人影”，但也无处可着手去寻。
显国公谢匀见事情僵住，不由恼怒：“我却不信，这下毒之人，还有本事长翅膀飞了不成！”
“来人，去叫府卫！”他立刻唤了一声，“既查问不出，便搜府！从那几个去过厨房的人开始搜，府中绝不容再有此事！”
他现在心头危机感更甚。那下毒之人至今还藏得甚好，若是不找出来，以后对他下手，那可如何是好？
“老爷且慢！”吴夫人心头一跳，连忙阻止。
她这些年掌控内宅，也免不了动用一些阴私手段，若是被谢匀的人查出来，难保显国公不会对她生恼。
她缓了口气，柔声相劝：“老爷在气头上，行事怎一时冲动，失了理智？内宅都是女子，怎可让府卫随意搜房？名誉何在？”
谢匀被她一点，倒回过神来，也知不妥：“……你说得对。”
“不如让妾身带着妈妈们去搜房，缓缓将原委告知各房，免得令众人恐慌。”吴夫人继续道。
“如此也可。”谢匀点点头，“那你选几个妥善之人，即刻就去！”
他只想在今夜就把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以免终日不安。
吴夫人当即应下：“是，妾身这就去。”
谢摇光抱着猫，旁听了整场，对王大夫没能找出毒源十分不解。
她甚至怀疑，那个大夫是不是收到了吴夫人的暗示，在替谢玑洗脱嫌疑。
眼看吴夫人将搜府的事揽到了自己身上，谢摇光便担心她就算搜到了什么，也会替谢玑遮瞒过去，不由站起来插口道：“我还是怀疑谢玑，若要搜府，当从她的院子里搜起才是。我亦要去旁观。”
谢匀对这个女儿已经没什么耐烦心，只是看在她无辜受害的份上，也懒得和她计较，随口应下：“行，那你就随夫人去！”
他想了想，又补充：“若未曾在你妹妹房里找到什么，你就得向她赔罪，再去抄上三日的《孝经》！”
谢摇光完全不以为意：“好啊。”
她才不信搜不出来。
谢匀发了话，吴夫人自然也不能再反驳，便点了几个做事缜密的妇人，带着谢摇光，一路先往谢玑住的听竹轩去了。
谁料，走至半路，却猛然撞上了谢玑房里的大丫鬟胭脂。
胭脂一脸的惊慌失措，当头把吴夫人撞了个踉跄。
她看清了自己撞上了谁之后，双腿一软，跪在了吴夫人脚边，带着哭腔开口：“夫人，不好了！我们姑娘，我们姑娘中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