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里,肯定很多女生追吧?”
我微笑着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出了车祸后,我就没再上学了。”
他一下沉默了,又轻笑说:“快吃吧,等会凉了。”
我拿起银勺舀了一口,放入口中,仍然是记忆里那么香滑清甜的味道,仿佛一下子,融化到心里一般。我忍不住又吃了一口,忽然想起小时候,温书做功课,到一定时候,七婆一定会端一碗这样的甜点过来。忽然听黎笙在一旁说:“你知道吗?兆柏今天出丑了。”
“呃?”我慢慢地抬头。
“今早,我见他在餐室看报纸,一脸傻笑,别提多寒伧。”黎笙美眸闪着幸灾乐祸的光:“简直就像我在台南乡下的憨女婿一样,就差没给他带条大红领带。连报纸拿倒了都不知道,我好心提醒,他还骂我多管闲事,真是。”黎笙叹息,摇头笑道:“真该拿手机拍了放网上去,保准不用两小时,夏氏的股份就得下跌。”
我微微一笑,说:“一时分心,也是有的。”
“夏兆柏不会。”他看着我,眼底有笑意,却也有认真的光芒:“那家伙不是正常人来的。小逸,你以后要多来啊。”
“为什么?”
“你来的次数多了,夏兆柏犯傻的几率就会多,我看笑话的机会自然也多了。”他怡然自得地端起奶茶,笑说:“你都不知道,对着一个不会犯错的人,有多么无聊。”
我垂头不语,却又见他神神秘秘地说:“小逸,你说房子太老了,会不会闹鬼?”
“不会吧。”
“这可不一定,听说林大少是横死的,说不定鬼魂还在这栋房子里,七婆就一直都在等着她的宝贝少爷魂魄归来。”黎笙微笑着补充说:“你怕了?”
我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他,黎笙不以为意地继续说:“我有时也觉得,这房子不干净,尤其是有个房间闹得特别厉害,你要不要随我去看看?”
“看鬼?”我皱了眉头。
“现在白天,鬼也不会出来,一起去吧,很好玩的房间呢。”他笑眯眯地说。
“算了吧……”
“没关系的,兆柏不在,七婆在睡觉,就算有鬼,要找麻烦也是找他们,跟我们无关,去看看吧。”
我有些拿他没办法,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只得放下勺子,点头说:“好吧。”
黎笙笑笑,带我上了二楼,七拐八拐,似乎想把我绕晕。他却不知,我对这栋房子可比他要熟得多,我装出一脸懵懂,不过想跟着这个人,看他到底意欲何为。待他走到二楼西侧走廊尽头时,我的心猛然狂跳起来,眼巴巴看着他停驻的脚步,果然停在我所期待的房门前。却见黎笙试试门锁手柄,嘀咕道:“奇怪,上了锁了,这可怎么办,没钥匙啊。”
我袖手旁观,只看他要演戏到几时,果然看他行云流水一般转身,说:“抱歉,我打不开门。”
我叹了口气,淡淡地说:“黎先生,玩过了哈。”
他微笑地看着我,摇头说:“小逸,你这么不像一个小孩,我玩起来很不过瘾呢。”
我翻翻白眼,走过去,从颈项间取出那条红绳,拉出黄铜钥匙,心里激动不已,却强忍着,淡定插入钥匙,随即打开了门。厚实的橡木门板嘎吱一声推开,我微微闭上眼,随即睁开,踏步而入。
一进门,却不由惊呆。
这间原本空空荡荡的书房,现在从地板堆到天花板,全是各式各样的图书画册。我犹如梦游一般走了过去,手指掠过一排排图书,烫金的字体,厚重的书册,范围囊括我所喜爱的那些科目,从政治到历史,从考古到艺术,从经济学到文学,各个时期,各种文字,其中不乏珍贵的版本,简直就是一个小型的图书馆。在欧洲,要收集齐全这样一间丰富的图书室,得靠一两代人的努力。我上一世虽好这些,也想自己建一间来玩,可实在抽不出心里精力,这个愿望搁置在心里,却成为一个永不企及的梦想。何尝想过,竟然有一日,有人,会准备这样一份大礼给我。
我心中百感交集,抚摸着那些硬皮纸本,默默无语。却听黎笙在身后带笑的声音:“怎样,喜欢吗?”
怎么可能不喜欢?可是,你让我怎么喜欢?
“这些书来得也巧,欧洲那边,有家道中落的有产者后代欠了钱要出售祖宅抵债。那栋房子内有远近闻名的藏书,但屋主却不连带出售。兆柏便想方设法拍下了那栋房子,用他的祖宅,又贴了不少钱,跟那人换了藏书。你知道人家问他,夏先生为什么那么喜欢书,他怎么答的吗?”
“你也知道,兆柏书读得少,没少在那所谓的上流社会里闹笑话,这下又这么大张旗鼓地买人家几代人的藏书,不少人背地里嘲笑他只怕是买回家当摆设,装点门面罢了。兆柏说,我读书不行,但我家里有孩子书读得很好,这些是买去送他的。”
黎笙顿了顿,接地说:“他说的是你。”
我闭上眼,猛然间,有股热流涌上眼眶,不知要耗费我多大的力气,方能忍住,不流淌下来。
很久以后,忽然间,有人朝我走来,有双手臂自我身后抱住了我。我第一次没有挣扎,静静地任他将我拥入怀中,任他的体温,一点点沤染进我贫乏寒冷的身体,任他握住我的手,一根根松开紧握的手指,任他在我耳边轻轻叹息,微微亲吻,低声说:“乖,放松点,送你这些,是为了你开心,可不是为了让你浑身紧张。”
我颓然无语,只觉他紧紧拥着我,头埋在我的颈项之处,鼻端的温热喷洒在耳际肩头,那以强硬做底,温柔为面的一张大网,时间将我从头至尾罩住,令我动弹不得。满身疲惫之间,却听他柔声安慰,细语连连。若不是亲身经历,我简直不知道,原来夏兆柏竟然能如此温柔细语,如此软言贴慰,但是,这又如何?我满心的愁苦,难道就如此化作细语春风,飞逝了无痕迹么?
我募地睁开眼,双手搭上他环抱住我的胳膊,略略挣扎,转过身来。看着夏兆柏满心期待的脸,我心中冷静无比,口吻颤抖,又带着怯弱说:“夏,夏先生……”
“还叫我夏先生?”他好笑地看着我,柔声说:“叫我的名字,好不好,叫我兆柏。”
我低下头,咬着唇,半天才犹豫着说:“兆,兆柏……”
他仿佛十分开心,脸上顿时现出光彩,捧起我的脸,深深地吻了下来,我一动不动,任他吻到我天昏地暗,身子发软,心里的某个角落,却冷静到冷酷的程度。夏兆柏气喘吁吁地放开我,目光中有痴迷,有感动,有不属于他的狂喜激荡,捧着我脸颊的手竟然微微颤抖,想要笑,眼中却迅速蒙上水雾。他仰头让水雾倒退回去,再看我,却又大大地咧开嘴笑了,一把将我抱起,犹如傻子一般在屋内旋转好几圈,一直到我头晕求饶,才将我放下。他看着我,笑着语无伦次地说:“我今天好开心,宝贝,你是我的宝贝,我今天真的好开心……”
我听见自己声音,软绵绵说:“我,我可没答应你什么……”
“没关系,我可以等,我可以等。”他迫不及待地应答。
“我,我想一个人呆会。”我抬头看看那些书,不用假装,我相信我的眼中一定有欣喜的光芒。
我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夏兆柏没有介意,脸上照旧漾开微笑,摸摸我的头发,嘱咐说:“好了,不难为你。别看太久,注意眼睛休息。”
“中午吃饭我会来叫你,想吃什么?”
“随便好了。”
“桌上有茶点,如果饿了可以用些……”
“知道了。你比我妈还罗嗦。”我佯装不耐烦起来。
“好了好了,我马上就走。”
“等一下。”我犹豫了一下,看着他的眼睛,说:“谢谢你。”
夏兆柏笑了起来,柔声说:“你开心就好。”
第34章
夏兆柏明明走到门口,偏又回头,冲我笑了一笑。
我心中一凛,条件反射地冲他一笑,夏兆柏笑得更深,打开门,临出去前,温柔地说:“别着急看完,整间屋子的书都是你的,你有一辈子的时间慢慢看完。”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我的笑容骤然变僵。然后,我慢慢转过脸去,慢慢地吸气,呼气。
什么是一辈子?那样的时间,分明很长,长到能将最美好的感觉磨灭殆尽;又那么短,短到你昨日还在兴致勃勃规划未来,今日却已措手不及,一命呜呼。
我在书桌前面坐下,将脸埋入手中,满室书香,流光静怡,我叹了口气,抬起头,目光徐徐掠过一排排书本,满心空茫之中,却又分明有一丝令人恐惧的欢喜慢慢流淌。这一册册书,一页页纸,不仅仅是一件礼物,还透露着那人难能可贵的用心。我本以为,身家如夏兆柏,若要送谁礼物,只怕所需不过动动手指头,自然有底下秘书助理替他备办齐整。可是,这样满满的一屋子书,这可遇而不可求的买书机缘,这满满当当的心意,又岂是不知底细的陌生人能办的来?
说不高兴,那是假的。
从未有人如此待我,可是,若做这件事的是其他人,哪怕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我也能坦然感谢,欣然接受,但偏偏是夏兆柏。
为什么,偏偏是夏兆柏?
我扶着额头,揉揉太阳穴,决定将心底那点不安驱走,做正事要紧。我摸摸书桌,打开抽屉,那里面空空如也,我当年放置其中的一些物品想必已经被清除,包括那支上了膛的shǒu • qiāng。我关上抽屉,敲敲桌面,随后曲起身子,钻到厚重的书桌下,沿着抽屉的内部摸过去,到得底部,触手微凸,有一块松动的木板。我轻轻一撬,那块木板跌落下来,露出夹层里隐匿的格子。我伸手进去摸索,心中坎坷不安,隔了这么久,那东西不在了,完全可能。却不曾想,手指立即触到硬皮本的封面,我心中一喜,忙将那硬皮本拽了出来,登时,一本蓝色封面的笔记本落入我手中。
我的手有些颤抖,深呼吸了下,方摸上那普蓝绸缎包裹的封面,一打开,是我熟悉的笔迹,用的是黑色钢笔,字体修长得过分,一笔一划似乎也带着不甘。扉页上写着八个字:“个人手礼,不足道哉”。
这是我上一世最后几年的日记本。我留学欧洲,学了老派西方绅士记下杂事的习惯,或一日,或几日,会将自己的生活做几行交代。不涉及情感发泄,只纯粹的记事而已,我随手一翻,只见上面写着:“x年x月x日,小清返港,接他回来,穿白色毛衣,甚为可爱。”
我淡淡一笑,又翻了一页,上书:“x年x月x日,小清和我吵架,要搬出去住,我不放心,不甘心,但如之奈何。”
“x年x月x日,我的戒指磨花,送俊清那枚,他到底从没戴过,此生所愿,终究是奢望。”
我面无表情,继续翻看:“x年x月x日,公司出问题,董事局、家族众人只忧心个人所得,内忧外患,俊清终于说来帮我,我心甚喜。”
我讥讽一笑,翻到中间:“x年x月x日,怎会发生如此荒诞的事?不,我不能允许发生如此荒诞的事,是他,一定是他,他逼迫我,侮辱我,处心积虑弄垮我的公司,还要处心积虑毁了我的人,世上怎会有这样的恶魔?”
“x年x月x日,天阴压抑,我终究是斗不过他们,明明是个陷阱,我却还是一脚踩下去。”
“x年月x日,这等丑闻一出,我已百口莫辩,林家声誉毁于一旦,我也斯文扫地,难以收拾,无颜苟活了,也罢,我累了。”
“x年x月x日,就算死,也要把姆妈和俊清的生活安置好,还有萨琳娜,我平生未尝亏欠一人,唯有她,终究是辜负了,希望他们能好好活吧。”
我啪的一下合上日记,定了定神,才又翻到最后一页。贴着书皮,用透明胶粘了一枚精致小巧的钥匙,正是我要的东西。我揭下胶纸,把钥匙拿出,又将那本手札塞回书桌下面的暗格,拍拍手,气喘吁吁地坐下来。那枚钥匙此刻安慰躺在我的手心,握得太紧,掌心微微发疼。我犹如紧一个美妙的希望那般牢牢握住它,想到钱,想到我即将能得以开展的新未来,心中稍定,就在此时,却听见门外传来轻声的剥啄。
我心里一紧,喝问:“谁?”
门外却无声响,我定了定神,站起身,过去打开了门,却见门外一腰板挺直的老人,拄着拐杖,看着我,目光闪烁,头一侧,耳畔两枚早年的翡翠耳塞,泛着润泽光芒。
竟然是七婆,我呆住,一时间只顾贪婪看着她的脸,待将那脸庞上轮廓纹理,样样铭刻心上,也好日后有个念想。我们便这么隔着门槛,无言相看,我的眼眶渐渐朦胧,宛若说不得的那些话,掩在缄默下不为人知的情感,缓缓借着那水汽,从内而外流淌出来,我微微张嘴,却是无语凝噎,开开合合,试了好久,终究压下情绪,嘶哑着道:“您,您怎么来了?”
她一眨不眨地看着我,眼神复杂,问:“你在这干嘛?”
我抿紧嘴唇,半响,方微微叹了口气,说:“夏先生说,我可以这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