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林先生早已死了!”我口气僵硬地回他:“被一辆车压死了。”
他笑容一僵,面上浮现痛苦的表情,深吸了一口气,说:“你因为这个怨恨我?”
“不敢,”我口气尖利起来:“可他去世前,公司内忧外患,恐怕那始作俑者,就是夏先生你吧。”
“住口!”他暴怒地吼起来,我吓了一跳,本能往后一缩,但夏兆柏双手一下撺紧我的胳膊,用劲之大,疼得我皱眉头,可话到如今,我却想豁出去,冷笑着看他说:“再告诉你一件事吧,就算林世东不出车祸,他也打算自杀,你逼得他欠下巨债,家族股东,全涌了上来,个个撕下往日画皮,化作追债厉鬼,你逼得他四面楚歌,背腹受敌,再也看不到一点活路,你说,你有什么资格装成林世东的朋友?他一世人最恨那个的就是你!”
“恨我为什么不来报复?恨我为什么不多等两日!”夏兆柏眼睛通红,失控地大吼起来:“只过两日,我的人一接收林氏,他又何需负债?他只欠我一个人的钱,我又哪里会让他还!他那家公司体制古板,经营不善,周围人一个个如吸血鬼一般,只会逼着他给钱,他那个堂弟,宠得跟宝似的,可背地里干的混账事,我就算派人将证据堆他面前,他还能觉得别人造谣诽谤!他过得什么日子,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比他更清楚!林氏那样的老古董,早就该关门大吉,不是我出手,他在别人那里,会死无全尸,连渣都没得剩!你说我害他,在商言商,不是我也有其他人,我害他什么?!我甚至为他留好了后路,我还想过,干脆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只要他再等两日,只有两日而已!”夏兆柏的声音哽咽起来,放开了我,双手捂脸,如受伤野兽一般呜咽道:“就他妈两日,他都不等,这个王八蛋,他什么时候听过我的,什么时候正眼看过我?tā • mā • de对谁都好,其实心里,又真正看得起谁?!”
第26章
我从来都觉得,夏兆柏是个穷凶极恶的坏人,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就算心里也明白,当年技不如人,输得很惨,可我还是愿意相信,夏兆柏是一切的始作俑者,他是害我破产丧命的罪魁祸首。
更何况,他还与俊清里应外合,狼狈为奸,夏兆柏不仅毁了我林氏八十年的基业,还夺去我一直守候的爱人。
所以我恨他,也怕他。
可是,在今天,这个男人低吼着告诉我,原来那一系列我以为不堪的事情背后,却另有解释,我以为该仇恨的人,却有可能,完全是不应该背负那等罪责的无辜者。我心里震惊万分,刹那之间,仿佛一直以来认定的许多事,均被彻底颠覆,我所深信不疑的真相,瞬间有分崩离析的危机,我睁大眼睛,看着夏兆柏,除了一片空白,便是感到一阵茫然无措。
我不想相信他的片面之词,我告诫自己,这个男人诡计多端,谎话连篇,如何信得他的只言片语?但是,在看到这个男人掩面悲伤,高大的身躯竟有岖偻的错觉;看到向来强势威严的男人,语调身形之中透露如此深重的哀伤,如此痛恨的无能为力,我在一片茫然之中,渐渐的,品味到一丝苦涩。
一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苦涩。
抛开所有的恩怨不提,我在刹那之间,仿佛看到另一个林世东,也曾躲在车厢内,如此巻缩着身体,如此无声地痛哭。
要遇到什么样的事,才能让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流露真实情绪?当年的我,是因为哀告无门,眼睁睁看着家族心血毁于一旦;今日的夏兆柏,是因为想起那个死去的男人,我以为那个男人活得窝囊而无价值,可没有想到,不仅有亲人挂念他,也有敌人在挂念他。
忽然之间,他抬起头,脸上已无泪痕,只是眼眶通红,模样有些可怖,却更多的是凄惨黯淡。我长叹一声,终于别过脸去,要怎么办?难道对着他表情戚然的脸再去唾弃骂你活该你应有此报?骂他你卑鄙你自私你就该承受这种惩罚?不,我说不出口,在这一瞬间,我明确意识到,我对夏兆柏无怨无恨,我也不是苦大仇深的苦主,我做不出来,在一个背负痛苦的人面前,再做那些多余而无用的道德仲裁。
我尚来不及多想,忽被他伸手抓住,随即紧紧拥入怀中,他抱得那么紧,仿佛刹那之间,我便会消失不见。我想挣扎,却听他低声说:“让我抱一会,小逸,只要一会。”
我尚未做出回应,夏兆柏的力量与气势已霎时笼罩下来,令人头晕目眩。被他置于臂膀与胸膛之间,如此紧密相连,我连动一动的可能性都没有,只能听任他一寸寸摩挲我的背,来回抚摸,炙热的气息喷洒在我颈边耳后,正有些发软,忽然被他托起脸颊,下一刻,他的嘴唇已经势压压下,带着期待和探询,带着饥渴和难耐,犹如寻找活命水源一般,辗转反侧,缠绵不休。他的吻太热烈狂暴,令人根本做不出其他反应,只能被动地随着他的唇舌纠缠掠夺,一股酥麻自背脊涌起,我几乎坐不住,软在他的臂膀中,大脑缺氧,意识模糊,慢慢的,身下一软,竟被他放在车子椅垫之上。我一惊,微微挣扎,口中发出“呜呜”之声,他却一概不理,以一种更为方便的姿势由上而下蹂躏我的嘴唇,诉说他那些隐忍,压抑,痛苦和说不出道不明的欲望。
就在我几乎要被他吻得背过气时,夏兆柏终于放开了我,我大口喘着气,愣愣地看着他,还没从刚刚那么要命的亲吻中回过神来,他微微一笑,半趴在我身上,温柔如水地看着我,伸手细细替我拂开额上乱发,头一低,又一个深吻随即而至。
这一次他的吻温柔得多。仿佛要细细品尝佳肴一般,仔细刷过我的唇齿口腔,灵活的舌头侵入腹地,将我的舌头引逗起来,带着它一块起舞缠绵,我绵软无力地承受着,前世今生,从未试过与谁如此亲吻。他的吻仿佛不仅是亲吻本身,还包括倾诉,包括表达,包括不容拒绝的给予和于此截然相反的乞求。这些矛盾的心绪,奇怪地综合在一个吻中,又奇怪地传达到我的内心,令我浑身一阵阵战栗不安。我骤然清醒过来,用尽力气,推开了他的脸,紧跟着想也不想,一个左勾拳打了过去。
车厢内砰一声,我力气不足,只将夏兆柏的脸略微打偏,他转过头来一脸错愕,随即眼露黯淡神色,我气喘吁吁地瞪他,他苦笑了一下,举起双手,后退了一点,说:“别怕,小逸,我不吻你了,我保证。”
“你的保证就跟过期支票一样,有用吗?啊?”我怒斥道,适才我还有些心软,如今一看,此人果然豺狼本性。我舔舔被他弄得痛痒火辣的嘴唇,那上面铁定肿了。我心里尴尬难堪,这样的伤,出去与人怎么解释?我吼道:“王八蛋,你把我当什么?出了点钱,你就以为能想干嘛干嘛?你夏兆柏能这么廉价,我还不至于要那么贱卖!”
夏兆柏摇头,微微一笑说:“相信我,我没有把你当成什么。我是真心实意想帮你。”
“你想帮我我就要接受吗?”我骂道:“现在是有人逼你还是求你做那些事啦?你自己一厢情愿扑上来充好人,就该有做好事不留名的自觉!不要指望我受你那点小恩惠就要感激涕零,停车!”我高喊起来:“停车!”
“小逸,别生气了,”夏兆柏耐着性子说:“我这么对你,也是喜欢你啊,别闹了,让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喜欢?”我冷笑起来:“夏先生,你喜欢谁与我何干?你也不过一介凡人,就算身上支票簿比别人厚,也未见得你的喜欢就比别人的金贵!停车!”
夏兆柏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说:“好了,小逸,一会就到了,让我送你到家门口,行吗?”
我不再理他,他看着我,忽然温柔一笑,笑容中竟有些落寞,问:“小逸,那么讨厌我碰你吗?”
“夏先生,”我坐直身子:“没有人会喜欢别人如此对待。”
“我到底是,操之过急了。”他笑了起来,深深地看着我,说:“今晚上索性把话说开了吧,我很喜欢你,简逸。”
我胸膛起伏,气得不清:“那又怎样样?”
“不怎样。”他笑容更深,又回复那脸奸商模样:“意思是,你从此以后,要习惯我的出现。放心,我现在学会了,要尊重。”他深吸口气,说:“所以,我不会逼你,也不会拿什么东西来逼迫你,我只会对你好,是真正的对你好。”
“对我好?好到我上哪都要跟你报备,好到我一点人身自由都没有?”我冷笑。
“你要什么都可以,唯有这点,我不能同意。”他斩钉截铁地说:“我不能再冒失去你的风险。”
“容我提醒先生,”我怒道:“你仿佛从未拥有过,有什么资格谈论失去?”
“我失去过最珍贵的!“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但我现在找回了。”
我心头一震,忙调转视线,岔开话题说:“总之我不能同意你荒谬的单方面决定。”我看到车子已经到了我家附近,忙要开车门,却发现落了锁,根本打不开。我回头斥道:“开门,夏兆柏,这很幼稚!”
“我只是想跟你多说两句。”夏兆柏看着我,微微眯了眼,说:“简逸,我可以等你,可以对你好,可以尊重你,帮助你过你想要的生活,我可以答应不会对你用强,不会胁迫,不会利诱威逼,但是,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
他极富威严地说:“这个前提就是,你也要学会尊重我,最终,你只能选择跟我在一起。如果这个前提不成立,则我刚刚所说一切,也都随之不成立。你明白吗?”
我挺直了脊梁,冷冷回视他,说:“这就是你所谓的尊重?”
“如果你给我机会,你会发现,它的内涵要丰富得多。”夏兆柏微微一笑,过来拉住我的手,不顾我的反抗,郑重握在两只手掌之中。
我怒极反笑,问:“你知道林世东如果没死会怎么样吗?”
夏兆柏笑容一僵,却随即笑得更深:“我从不浪费时间,做那些不可能的揣测。如果你愿意说,我会倾听。”
“哪怕你真的如你所说,为林氏留下后路,让林世东得以苟延残喘,他还是会恨你。因为你给的那些,他根本不屑,他心里,还是瞧不起你!”我狠狠地说出这一生几乎算作最为恶毒的话。
夏兆柏呵呵低笑,眼中却全无笑意:“是,所以我不会再那么做了。吃力不讨好的事,一次就够,我夏兆柏,不会做亏本生意。”他盯着我,轻声说:“放心,对你,我会很直截了当。”
我大怒,奋力甩开他的手,却发现,掌心中赫然多了一枚精致的黄铜钥匙。
夏兆柏微笑着说:“这个是给你的礼物。过几天,我会带你打开这个门。”
“抱歉,除了我家大门,我不想要其他无关的。”我冷冷抛下这句,便想将钥匙扔还他,夏兆柏笑容一冷,淡淡地说:“你扔了的话,我便不开车门。”
我反手握住钥匙,终于说:“开门。”
“小逸,”夏兆柏无不遗憾地看着我:“为什么我们一定要弄成这样?我原本以为,可以与你循序渐进,心平气和地谈谈。”
“那是因为,我们之间根本没有什么共同点可供探讨!”我听见车门啪的一声落了锁,立即开了门,走了出去。
“小逸……”夏兆柏似乎欲言又止。
我头也不回,举步就走。身后那个男人弄得我心烦意乱,似乎每次遇到他,我总无法好好说话,冷静思考。我悄悄回头,却见他的车静静停在那,反光的车窗内,似乎能见到夏兆柏看着我,一动不动。我心中一凛,加快步伐跑起来,一拐角,终于将那辆车抛诸脑后。终于到了自家楼下,我心里松了一口气,正要掏门卡进去,却听得旁边一人叫我的名字:“简逸……”
我抬起头,却见灯影下走出一人,高大英俊,一身休闲服衬得年轻了好多,手上拎着一个塑料袋,竟然是几日未见的陈成涵!
第27章
他见到我,目光盯着在我的嘴唇上,一向温润和徇的表情骤然一僵,但片刻之内,却又放松,几乎要让人怀疑刚刚的利光只为错觉。
我神经质地举起袖子,狠狠擦自己的嘴唇,待意识到自己的动作,骤然尴尬万分,呐呐地放下袖子,说,“你,你怎么来了?”
在此之前,他并不知道我住哪,虽然彼此交换了电话号码,但他从未来探望过我。
陈成涵走上前,微笑着说:“我想来看你,不知道你恢复得怎么样了。”
我点点头,说:“谢谢。”低头开了门,又看他,不觉说:“Simon,我知道很失礼,但是,你能不能原谅我不请你进去,今天我很累了。”
他目光沉静地看着我,一如既往的温情包容,柔声问:“好,我下次再来看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