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句。”
“恩,要有礼貌知不知道?都是这个医院的医师,都要感谢人家。”简妈嘱咐道。
“好。”我点头,迟疑着关上车门,阿彪看了我一眼,说:“阿逸,不喜欢不用过去。”
他是一片好心,我笑笑说:“没事,我就说两句。”
“那你们在那边说。”阿彪指了指不远处,说:“那里我看得见,放心。”
我知道,他是怕林俊清动手或怎样,我会吃亏,此人凶神恶煞的长相,却心思细密,看在夏兆柏面子上,对我也颇好。我冲他感激一笑,微微闭上眼,再睁开,尽量平静地走到林俊清眼前。
有多久不曾这么近距离看过他的脸了,再次得见,我心里骤然柔软起来。他眼下有青色,眼神不复往日透亮,三年不见,脸上已经有了沧桑的痕迹。联想到陈成涵说他,要靠着性和酒精方能入睡,我感到心疼,脱口而出:“怎么不好好照顾自己?”
他错愕地看着我,我自知失言,忙调转视线,掩饰着说:“那个,你看起来,样子很残,没好好休息。”
“我有神经衰弱症,晚上睡不好,”出乎意料,林俊清心平气和地回答我:“已经有几年了。”
“看,看过医生了吗?”我的声音微微颤抖。
“我不看,”他说:“这是,我的惩罚。”
我猛地猜到什么,抬起头,问:“为什么?”
“这是我的事。”他勉强一笑,笑容凄苦,看着我,不再咄咄逼人,却用一种深究,探视的目光从头到尾,将我审视了一番,忽然问:“我对你,并不有礼,你为何不生气,甚至还,跟我说这样的话,你都是这样关心一个陌生人吗?”
我如何答得出来?若是可以,我也但愿对你恶语相向,快意恩仇,但除了你是背叛我,伤害我的主谋外,你还曾经是我,照顾爱护了那么多年的孩子啊。我摇摇头,仍然决定说一句:“林医师,请别嫌我多事,你,还是对自己好一点。”
他看着我,眼中波浪汹涌。
我抿紧嘴唇,豁出去说:“你身体不好,家里人,会担心的。”
他默然无语,半响,忽然低声:“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我抬头看他。
“明白了,夏兆柏为何喜欢你。”他眼神迷茫地看着我,喃喃地说:“你跟他很像,他也好似你这样蠢,明明别人不稀罕,却还会一头撞上去,对别人好。”
我呆住了,迅速转过头,说:“我要走了,我妈还在等我。”
“等等。”他说,脸上浮现古怪的笑容:“我叫你过来,是有话要对你说。”
“我没兴趣听,”我急急忙忙地抬脚就走。
他一把攥住我的胳膊,说:“你不想知道,夏兆柏为什么喜欢你吗?”
“不想,”我打断他:“夏兆柏不喜欢我,你弄错了。”
“不喜欢,按他的性格,怎会无缘无故对一个人好?”他冷笑起来:“看你这么蠢的份上,我好心提醒你,夏兆柏喜欢你,是因为你像他爱过的人。”
我拒绝再听下去,试图甩开他的胳膊说:“我说了,我和夏兆柏什么关系也没有。”
林俊清咬牙切齿说:“你不想知道夏兆柏爱的人是谁吗?你不想知道,你跟谁像吗?你不想知道,谁害得我夜夜失眠,精神衰弱吗?”
我挣扎起来,不知为何,我不想听那个答案,一点也不想,那个答案,是不该出现的,它一旦揭晓,我曾经的生命,就变得毫无意义,变成一个笑话,我颤抖起来,叫道:“俊清,不要说,俊清,看在林世东的份上,你不要说,你疯了吗?”
阿彪看见我们纠缠,立即跑了过来,一把推开林俊清,我浑身战栗,死命抓住阿彪的手大口喘气,一抬头,却见林俊清呆呆看着我,面色苍白,宛若白天见到鬼一般。我再也不想与他纠缠下去,扯了阿彪的手臂说:“走了。”
阿彪满心疑惑,却只得将我扶了回去,我坐进车中,看到简妈担忧的目光,勉强一笑,说:“妈咪,我没事。”
简师奶摸摸我的额头,又攥紧我的手,心疼地说:“那个什么医生为什么这么野蛮啊,我看他刚刚还硬要拉你,怎么回事?”
“没什么,我不是欠他的钱。”我虚弱地笑了笑。
“死仔,阿妈问你话呢,你不要转移话题!”
我不知如何解释,只好一头靠到她怀里,说:“妈咪我头晕。”
简师奶立即将刚刚那个问抛诸脑后,忙着帮我搽药油,按摩太阳穴,我安安静静地伏在母亲怀里享受这等温情,车子行驶起来,又快又稳,车厢内弥漫一股清新的果香,闻之令人心安。就在此时,坐在前面的阿彪手机忽然响起,他接起来应答几句,随即转头叫我:“阿逸,夏先生找你。”
我悚然一惊,正要本能抗拒,简妈却已伸手将电话接过,说:“夏先生啊,仔仔头晕了,对,我们正在回去路上,他没有什么事,老毛病了。嗯,好,你等等哈。”
她将电话塞给我,说:“夏先生要跟你说。”
我接过电话,深吸了一口气,才说:“喂——”
“小逸,”电话那端的夏兆柏仿佛很高兴,柔声问:“你又头晕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好,谢谢。”
“我明天回来,有礼物给你。”
“不用了。”我忙说:“我,不缺什么。”
夏兆柏迟疑了一下,却好脾气地说:“我挑给你的东西,你一定会喜欢。”
第24章
刚刚出院,在家修养不到一日,又接到夏兆柏电话。
这回是在机场,背景嘈杂纷乱,四周似乎有操持各国语言的人声,他的声音低沉有力,在一派纷纭之中仍然清晰凸显,令我一听之下,宛若排山倒海的压迫感如期而至。这种情绪,本来已经被我成功地控制下去,可林俊清那日的话,却如诅咒一般,重新令负面的感觉升腾而上,冲破决堤,一发不可收拾。我手微微颤抖着听完这通电话,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方弄明白,夏兆柏说的是,他现在机场,飞机已经着陆,很快就回来,回来后,就会来找我,会送令我开心的礼物。
那个人,已经在路上,可我却很明白,我一点也不稀罕什么礼物,我一点也,不想见这个人。
我不动声色地挂断电话,起身出门,怎么都好,我没法在这个时候见夏兆柏,我必须,找个地方,冷静地想一想。
想一想,我是谁,想一想,夏兆柏是谁,又或者,还需要想一想,林世东是谁。
天色阴霾,夏季常得以见的雷雨,大概今天也不能避免,但那又如何?我走在街上,脑中一片空白,目无表情地看着车来车往,行人匆忙,看着狭隘的街道两侧从小看惯了的耸立高楼。这个拥挤的大都市,宛若一部设计精良的机器,一刻不停地向前运作,而身处其中的时尚男女,个个衣冠楚楚,精力充沛,遵循着欲望和野心的法则不停为这部巨大的机器提供燃料和润滑剂。每个人都有自己明确而望得到头的目标,这样很好,是我喜欢的关于活力的诠释。只是,我从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这样,忽然意识到,我跟这里的每个人,都隔得很远,他们的活力是他们的事,而我,握在手里的,大概也是这幅瘦弱身体中,为数不多的力气而已。
就这么点力气,却是我目前唯一仅有的,真正属于我支配的东西。
我随着人流搭乘地铁,将自己想象成随波逐流的鱼,在久未目睹的拥挤人群中,我心跳加快,熟悉的眩晕感再度袭来,仿佛可以在这一刻放弃了思维,放弃了如影相随的心理负担,等到我注意到时,我已经站在似曾相识的大厦面前,脚下是大理石抛光,足以映出身影的地板,几十层的玻璃幕墙若是仰视,足以令人扭断脖子。我忽然意识到,这里原来便是林氏企业的总部,自从林世东死去,林氏瓦解,这栋大厦大抵已然易主。我抬头看那名字——xx商业大厦。果然,这里便如林氏一样,被分解拆卖,一层一层,已租作零散公司的办公楼。
我忽然觉得很累,拐到大厦一侧,那里我记得,有家星巴克,倒是照常营业,任此风云变幻,易主换帜,一间咖啡连锁店,倒比一家大公司多了几分岿然不动的意思。我笑了笑,买了中杯摩卡,坐在店里一口一口慢慢喝了起来。入口香醇,味道其实不错,我忽而不太明白,自己当年为何认准这等连锁店贩量化的东西品质必定不好?
就如,为何我当年,一定会认准俊清就是我一生所爱;林氏当家,就是我唯一能做的事;娶妻生子,就是我必须要向家族公众交代的责任;夏兆柏,就是窥伺我林氏产业,卑鄙无耻,奸诈凶残的坏人。
这一切,在这个的午后,在这杯咖啡的醇香当中,忽然都变得恍惚游离,褪去它们当年非此即彼,非白即黑的坚定色彩,变得暧昧疏离,变得无足轻重,变得,非常可笑。
我不知坐了多久,想要厘清的东西一无所获,但心情逐渐平和。直到外面一声响雷炸起,令人悚然一惊。我侧头望去,街上被大雨打得措手不及的人们四下奔跑,咖啡店里不到一会,便涌进来四五拨人,有西装革履的精英人士,有楚楚动人的娇美女郎。我没有去留心他们的脸,只捧着咖啡杯,犹如欣赏交响乐团的演出一般,静静将心神沉溺到雨声雷响当中。
忽然,桌子对面的异动惊扰了我,我抬起头,眼前两位妆容精致的美女,打扮时尚,大概是这附近哪个公司的OL。她们见我看他们,略微点头,其中一位用标准得有些过分的广东话问:“没有位了,我们坐这里,你不介意吧。”
我不想开口说话,便只点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她们坐了下来,开始交谈,用的却是流利的美语。我果然没听错,那女孩的广东话,是特地学的,标准却不地道。恐怕,眼下说的这种语言,才是她们更为擅长的。
女孩便是穿着打扮地严肃正经,可这个年纪,却怎么也掩饰不去活泼动人的一面。我微微一笑,只装听不懂,继续望着窗外雨丝发呆。忽然之间,我听见对面的女孩惊呼一声:“天哪,那个不是萨琳娜小姐吗?”
另一个噗嗤一笑,不无幸灾乐祸地说:“哈哈,很难得看到她落汤鸡的模样,今天真是有眼福了。”
“还笑,快低头啦,被她看到我们撞见她的狼狈相,谁知道会不会挟私报复。”
我慢慢调转视线,立即见到门口站着一个漂亮的女人,面部轮廓硬朗鲜明,下巴微微昂起,便是一身滴水,狼狈不堪,却也气势不弱,丝毫不以为意。我微微笑了,这个女人,从很久很久以前我认识她的第一眼开始,就如此不甘示弱,处处占先,血液中流淌着倔强和刚毅,四肢中蕴藏力量和勇气。这个女人,是我曾经最为欣赏的女性,也是我唯一发誓,要好好待她,直到白头的女人。
在我把戒指套进她手指头的那一刻,我真的想过,若我不是同志,我是一个能真正爱上她的男人,那该多好。
这个女人,便是我上一世的未婚妻张云霁,英文名萨琳娜。
她如此漂亮,被雨淋湿的曲线玲珑毕现,早已吸引众多男士目光。不一会,便有一冠履整洁的英俊男士上前,殷勤献上纸巾一包,我看那人目光流连萨琳娜胸部腰臀,不觉摇头。那人目光虽然猥琐,可对答之间,远远看着却颇有风度,萨琳娜也微笑作答,似乎是在感谢。随后,那男人离去,买了一杯热腾腾的咖啡过来,萨琳娜笑纳,两人靠着门边看雨,似乎相谈甚欢。
我对面的两个女孩,显然也注意到这一幕,一个说:“哇塞,果然是美女,你看,这么快就有些狂蜂浪蝶扑上去了。”
“切,”另一位鄙夷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可是,好像很浪漫的样子,那个男人给她买咖啡了,好体贴啊。”
“等他知道萨琳娜有多刻薄,就会打退堂鼓了。”
“欸,我听人说,萨琳娜克死了自己的未婚夫,到底是不是真的?”
“岂止克夫啊,”另一个来了兴致:“我听说,她那个破财命才厉害,她未婚夫本来家境很好,人听说也很温柔,就是因为跟萨琳娜订了婚,结果好大一间公司一夜之间破产了,他本人也出了车祸,当场死亡。你看,这女人多恐怖。”
简直胡说八道,我惊诧地瞪圆了眼,就在此时,忽听门口一阵异动,伴随着男人的惊呼,随即,萨琳娜高昂的声音响起:“死贱男人,敢非礼我,去死吧。”我忙站起身,正见萨琳娜将手里的咖啡杯一扔,曲起一腿,一个漂亮的回旋伴随一声巾帛裂开声响,那个男人惨呼一声,重重倒地。咖啡店的人全被惊动,看着那原本优雅如女神的女人变身暴龙,个个目瞪口呆。唯有我哑然失笑,那男人真是色胆包天,萨琳娜这样的母老虎也敢动,需知她自幼习跆拳道,一般男人怎会是她对手?
萨琳娜倒是气定神闲,高傲地打量了店中众人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