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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道,“是它?”

“鸾二,这是洛师兄,打个招呼。”

青翼鸾修长的脖颈低下来,在他手边蹭了蹭冠羽。

毛茸茸的触感令洛明川怔了。

他被一只大乘境的青翼鸾蹭了手。

殷璧越现在感觉更好了。

这种三观俱裂的经历不能只他一个人有。

可惜这个世界没有哈士奇,洛师兄体会不到鸾二眼神的精髓。

借着鸾二间接卖了萌,段崇轩开始解释,“我不是有意隐瞒的,只是家里的情况比较复杂……”

洛明川少见的打断了他,“不用说这些,我拿你当师弟,这一点不会变。”

段崇轩笑起来,“我眼下要回家一趟。四师兄就托付给洛师兄你了。”

殷璧越总觉得这句话哪里不对。

但是看洛明川一本正经的点了头,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的。

段崇轩说完,就见刚才那位叶城供奉带着王禧走过来。

他的脸色沉静下来,就连周身的气度也不一样了。

半步大乘的禁卫统领,与城主府交涉完,又得到了段崇轩的同意,才在解刀之后只身入城。

此时他停在三尺远处行礼,行的是北皇都的大礼,跪倒之后几近匍匐在地,他说,“殿下金安。”

除了段崇轩外,其余人都退到一边,避开这一礼。

殷璧越敏锐的发现,分明话唠的站姿只有微不可见的变动,却像站在了万人膜拜的高台之上。

段崇轩没有说话。

所以身着银甲的中年将领就一直跪着。

气氛陡然压抑下来。

叶城供奉先告辞了,殷璧越和洛明川觉得自己也该回避。

段崇轩却给了他们一个眼神,示意不用。

半响,他淡淡道,“起吧。”

“谢殿下。”王禧起身之后,才敢近前三步,恭谨道,“末将此来,是陛下的意思。”

他看了眼在场的两个外人,欲言又止。

段崇轩没理会他,又只说了两个字,“直说。”

青翼鸾站在他身边,双瞳赤红,眼神是与他同出一辙的漠寒与高高在上。

殷璧越觉得他是在试探对方。换言之,他并不相信这个王禧,即使对方表现的谦卑恭敬,无可挑剔。

这样的段崇轩他以前没见过,但就像洛明川说的,不管他是谁,总归都是他师弟。

中年将领握着拳头,额上青筋暴起,显然是经过了极强的思想斗争。

最后他一咬牙,说出了八个字,“陛下病重,想见殿下。”

段崇轩眼神依然没有变,他问,“白铳翎何在?”

“在光曜宫带兵镇守,封锁一切消息,防乱党入宫。”王禧猛然一跪,狠狠磕了个头,“请殿下即刻启程,随末将回宫!”

段崇轩没有说话。

王禧不断的磕头,有没一丝护体真元,半步大乘的修行者,额头都磕出了红印。

半响,段崇轩道,“城外等我。”

他没有说等多久,也没说什么时候出发。

王禧蓦然抬头,眼底迸发出感激的光彩,就好像段崇轩能答应,已是极大的施恩了。

他什么也没有问,站起来应道,“是,殿下。”

然后躬身退行了三尺。才转身走了。

殷璧越和洛明川感慨万千。

话唠依然沉浸在方才的气氛中。直到对方的背影几不可见,一人一鸾才猛然松弛下来。

他摸出折扇,一通猛摇,把鸾二的羽毛都扇了起来,“麻烦麻烦啊……”

殷璧越问道,“这人可信么?”

话唠苦着一张脸,“基本可信。”

殷璧越突然想起,在浮空海边,那个送柬的小童替掌院先生问,‘令尊可好?’

话唠一口气答了很多,大抵意思是身康体健精神足,能吃能睡不劳费心。

他当时只是觉得违和,并未深想。但是现在想来,难道那个时候,天下六亚圣之一,北陆皇帝陛下,身体已经开始不好了么?不然何出此问答?

段崇轩想了很多,最后道,“我这次北皇都,应该会停留很长时间。”转向殷璧越,“四师兄,等你回了沧涯,代我问师兄师姐好。”

殷璧越知道这算是告别,因为有可能,段崇轩这次会登基,从此再难回沧涯山。

他没有直接答应,而是说,“你此去保重。问师兄师姐好,我不能代,你得自己去说。”

段崇轩怔了一下,郑重道,“我还会回去的。”

殷璧越点了点头。

前路难测,千言万语,说的再多又有什么用。

洛明川道,“不管最后结果如何,沧涯山都在那里。”

段崇轩知道,这是为他保证的退路——即使这次情况有变,他不再是太子,在北陆没有立锥之地,也依然有沧涯山护他周全。

“我会保重。听四师兄说,你们要去兴善寺,也一样小心。”

然后他说,“既然已经决定回去,越早越好,我走了。”

再没有更多的话。

一人一鸾转头向城外走去。

落日余晖里,他们的背影被拉的斜长。

段崇轩最后也没有回头,只是伸出手挥了挥。

殷璧越和洛明川站在夕阳下目送他远去,奔赴凶吉不知的未来。

************

叶城已入秋多日,凉风愈发萧瑟起来,吹得梧桐苑落了一地枯叶。

段崇轩走的第二日开始下雨。

一场秋雨一寒,下到第三日。潜伏在叶城的魔修被下了禁制,押送到城主府提审。

在这之前,青麓剑派长老和叶城供奉正巧将他逼到秋湖边。

湖水被风雨搅乱,烟波迷蒙。

洛明川加入战局,沉舟剑穿过黑袍,钉在了那人的腕骨上。风雨潇潇中,殷璧越看见黑红的血迹被雨水稀疏,流进波澜千顷的秋湖。

后来有消息传出,那个魔修在城主府里自爆了,所幸没有人伤亡,也已确定了他没有同伴。

殷璧越想,可能是审问时用了搜魂一类的术法。

雨停之后,天地被洗刷一新。秋高气爽,西风猎猎。

城里的百姓添了薄袄,酒肆的清酒被暖胃的烈酒取代,街边的凉糕凉面换成了热气腾腾的羊杂汤。

生活一如既往的向前走,魔修的事情很快被抛在脑后。

青麓剑派一行人,在雨停后启程离开了叶城。宋棠三人临行前与殷璧越和洛明川告别。

依旧没有太多的话。双方只是互道了保重。

那天晚上,殷璧越买了两坛酒。坐在屋顶上和洛明川喝。

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

“师兄,明天我们也该走了吧。”

“是。我们往南去,去兴善寺。”

殷璧越抬头见秋月朗朗,垂眸落在秋湖边。那天的血迹早被雨水冲刷干净,但似乎还在眼前流淌一般。

他还记得那个魔修的眼神。

嗜血而暴虐,没有人类的感情。

盘龙岭上遇见过山贼,重明山下打过擂台。

但他从不曾真正接触过这个世界的阴暗面。

而事实上,这个世界的阴暗面很大。

殷璧越喝了口酒,感慨万千,然而并不畏惧。

上次在这里喝酒,还是三个人,旁边的院落里,沧涯山弟子们还在酣眠好梦。

话唠现在……应该正在渡海吧。

他知道这个世界修行者的友情就是这样,相逢千杯酒,临别一句话。

他想,宋棠、钟山还有程天羽,应该都算他们的朋友了。虽然不曾夜饮喝酒,临别也有一句话。

洛明川的声音飘散在秋风里,

“聚散无常,修行和人生,从来都是一个人的事。勿要执念。”

殷璧越抱着酒坛喝了一半,在月色下,他的皮肤白如薄玉,近乎能透过月光。

他知道洛明川在宽慰自己,可他偏要问,“那师兄会离开我么?”

洛明川看着他的眼,“不会的。”

如日月星辰亘古不变,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作者有话要说:

段崇轩:我大师兄有狮虎,三师兄有糖吃,四师兄天天秀恩爱,为什么我还是一只单身狗?不服!

卷纸:人帅修为高,跟谁都百搭!

段崇轩:难道本殿下不帅?

卷纸:话唠蛇精病,跟谁都白搭!

段崇轩:_(:зゝ∠)_

第55章剑圣番外这就是不愿放手了。

云阳城,落雪的第四夜。

辚辚的车马,走卒的吆喝,旖旎的丝竹,孩童的啼哭,都在浓稠的夜色中隐淡去。

这样的夜,没有清冽的月色照进朱红的府门,没有碧绿的酒杯,猩红的舞裙。

只听见残雪压断枯枝的断裂声,狂风穿进弄堂的呼啸声,混在飞甍下银铃铛的清脆撞击里。冗长而刺耳。

纷飞的雪幕铺天盖地的落下来,未及地面便被朔风高高卷起,浪花一样拍打在青石板长街上。街上的积雪白日里才有府门仆役仔细扫过,此时又积了厚厚一层,怕是不待天亮又是一场辛苦劳作。

这样惯来风调雨顺、烈火烹油的城,在百年难逢的大雪之下,朱门里发臭酒肉定是有的,路边上冻死骨却难得一见。

毕竟富足的城里,乞人与野猫也富足有余,谁没有一方避寒雪的桥洞,挡北风的草堆?

寂寥的十里长街,忽而响起松软积雪被踩下的‘咯吱’声,由远及近,有着奇妙的韵律,不疾不徐。

风雪夜行,却不像急切焦灼的归人,倒似漫不经心的过客。

朱红府门檐下挂着的明黄灯笼,风中翻飞着打在白墙上。摇曳而昏黄的光,便给积雪洒上了暖色,倒让人生出一种有温度的错觉。

也映照出过客的影子。

白袍轻裘,云纹锦靴,撑着天青色描金的油纸伞。窄腰间系着一把长剑,随着他步伐微微轻晃,好似精巧的装饰品一般。

他踏雪而来,本是应没入脚踝的厚重积雪,只在他云靴底留下浅浅的痕迹。

他沿着朱红府门的墙檐,走到最里端的墙角,呜咽的狂风与摇曳的树影都奇异的静下来。

灯笼照不到的死角,是一个缩成一团的黑影。

此时那黑影霍然抬头,却只是扫了来者一眼,又很快垂下头去。

来者却不走了,像是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又或许风雪夜独行实在有些寂寞。他打量着眼前瘦的剩把骨头的孩童。

孩童在破旧棉袍外裹着半张草席,靠在墙角,用的是最保持温度与体力的姿势。

这样的天气,狐裘暖衾尚不足御寒,孩童不知呆了多久,眼底已泛起了青黑,呼吸微弱,纵然现在能保持清醒的意识,或者再过半夜便会静悄悄死去。

来者没有丝毫怜悯之心,却似是想到了什么,问道,“你想拜入澜渊学府?”

声音里带着一丝变声期少年特有的晦涩。

孩童皱了皱眉,开口说话对他来说,是种极大的浪费。但他记得别人问话不回答是很不礼貌的。

他很明白如何节省力气,吐出的字似是微不可闻的气音,低弱而简短,“是。”

来者笑了,“老夫卫惊风,你要不要做老夫的徒弟?”

没有人不知道‘卫惊风’那三个字。更没有人敢贸认这个的名头。即使眼前这人看上去像个走马章台的少年公子。

但谁说剑圣不能是个少年公子?

这个名字足以让天地风云变色。

可惜此夜此地,听者只有这一个孩童与漫天风雪,就注定看不到什么痛哭流涕的感人场面了。

孩童没理会他的自称与违和,眼皮也没撩,反是问道,“有什么好处?”

卫惊风觉得有些可笑,很多年没有人问他这种问题了。

但他没有笑,因为孩童问的很认真。是真的不知道会有什么好处。

他想了想,也认真答道,“做我的徒弟,你若求权,则位极国师,权势滔天,富可敌国,成为万人的信仰,无数的人会跪倒在你脚下,蝼蚁般求你看上一眼……”

孩童没有说话,仍是以最省力气的姿势靠在墙角。

卫惊风接着说,“你若修道,则登临沧涯,修行最好的剑诀,你会变得很强,人们敬你怕你,因为你心意一动便能伏尸百万,流血漂橹。任意主宰生死而无人敢置喙。”

“嘎吱”一声,积雪压断绿萼梅枝。风雪愈寒。

纵然是再大的风雪,卫惊风依然听得清楚,孩童说,

“不。”

这种没经过多少思考却足够认真的答案,显然让他有些意外和……不解。

少年公子眉头微挑,“为什么?沧澜学府能给你的,我能给你百倍。”

孩童实在不欲再开口,然而出于礼貌,还是解释了原因,“那里管饭。”

“哈哈哈哈哈——”

卫惊风纵声长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