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说:“如今北凌府各处都有我郭家的生意,家翁的意思是,今年莫不如趁着有个好开头,在广南府也开上几家新铺子,但是如此一来阿凉兄弟你眼下的这产糖量只怕更供应不上。”
虽说糖不便宜,一般人家里吃不起,但是南方富庶,特别是一些鱼米之乡,人口众多,生活富足,他们的财力不可小觑,所以这糖的生意比北方有得做。
叶乘凉仔细琢磨了一番说:“今年的产量倒是能比去年多,但是具体会多多少这我还说不准。还有一个事情,南方的蔗糖在本地生产本地出货,只要把量控制好便不用太担心变质的问题,可咱们的饴糖在北方做,再运到南方,这一路上能存多些时日还是个未知数,毕竟往后天越来越热了,不比冬季。”
郭庭安点点头说:“这点我倒也考虑过,所以我这次是想来问问阿凉兄弟你有没有再往南弄个产糖地点的打算。”
叶乘凉想都不想说:“没有。”
把郭庭安无语得……
你就不能再有点野心嘛!外面的世界这么大你就不能想着再多赚点嘛!为什么就死守着这么个穷地方你简直是气死老子了!
叶乘凉隔着三米远都感觉到郭庭安的腹诽内容了,但是他还是那句话,没有。他不想离开这红沙村,也不想到外头打拼。是,他也承认一但到外头银子肯定更多,机会也肯定更多,但是相对等的,付出也需要更多,精力也需要更多,而他不喜欢光赚钱不享受,那跟他的理想不一样。而且这里有他最珍贵的东西,以及呆子们不能再更往南去了,不然非要生病不可。
郭庭安于是劝说:“你完全可以找几个你信任的人去不是么?”
叶乘凉还是摇头,“没有。”
不是没有他信任的人,而是他信任的人都不想离开他太远。
啧,虽然这么说有点儿凑表脸,但是他的人格魅力还是十分出色的。
以前他不是没问过白有生和刘大同他们,甚至连刚来不久的张大壮那些兄弟们他都问过,但是他们都不肯离开,倒不是不想赚更多的钱,而是这些人的想法跟他一样,觉得赚的多了付出的就要多了,他们都认为适可而止就好了,这样既能保证温饱的同时还能陪着家里人,多好。不像这位郭老板,听说一年四季没多久能在家里,那真是想想都叫他们开心不起来。可人活着就是图个安稳,那么累死累活却连自己心里最珍贵的都不能时常放在眼前,那还有甚意义了?
有时候越是农家人倒越是看得开这些事情,知足常乐,无病无灾的,他们便心满意足了。
叶乘凉见郭庭安还想再劝,便说:“反正郭兄你便是开新铺子也是需要些时日,我便待开了春再给你具体消息。”张大壮的那些个兄弟就等开春在这红沙村盖房呢,到时候他们也会一起想想办法,看怎么样能把饴糖弄到南方继续销售的同时又可以不离开这红沙村,毕竟那些人也是跟张大壮一样天南地北地走,见多识广啊,对这个世界的了解比他可多多了。
郭庭安最后只得说那好吧,等开春了之后再说这事。
夜里,张大壮说:“其实今儿个郭兄说的事倒也不难办。你可还记得我先前跟你说过的寒潭?之前一直说要带大呆它们去但总也没腾出空来。”
叶乘凉说:“记得啊,寒潭,你说咱大儿子的老家有这寒潭是吧?”
张大壮笑笑,“没错,就是咱大儿子的老家有这寒潭。这寒潭下面有一种纯黑色的石头,他们当地人把这叫黑冰岩,顾名思义就是黑色的像冰一样凉的石头。这东西很坚硬,也很凉,即便是拿到太阳底下晒也总是带着丝丝寒气,存糖用绝对没问题。”
叶乘凉下意识问:“没毒吗?好弄吗?”
张大壮说:“没毒,那里存了水喝了也是没问题的。至于好不好弄,还成吧。”
其实并不好弄,但是如果叶乘凉想要,张大壮自然是不管多麻烦都会努力给他弄到。
叶乘凉于是心里有了数,想着等天再暖和点便带大呆它们一起去看看,顺便也了解一下大儿子出生地的环境是什么样的。
转眼,这一个春节假期就过完了,不过叶乘凉听说十六的时候大伙都要出去走百病,便干脆又让大伙多休了几天,反正不差这几天了,于是十六那日,大伙都换上了新年穿的衣裳,成群结队地出了门到大街上瞎溜达,年关时没见着面的互相拜个晚年,见了面的则一起在那儿聊聊天。
有不少人都听说张大壮家来了一群大小伙子,个个生得俊郎且还未娶妻,于是家里有适龄姑娘的便也暗暗观察着,看看有没有那适合做女婿的,毕竟这些人如今可都是认了李金鸽作干娘,那说明什么?说明这些人跟张大壮就是兄弟啊,那以后跟这些人过日子能不好么?
于是跟李金鸽搭上话的妇女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多起来了,谁让这农家别的不多就孩子多呢,总有一些个没找到合适的婆家的。
叶乘凉心知肚明,便笑着跟张赫知说:“大儿子,你看好些人都出来相女婿来了,你不去你未来丈母娘跟前尽尽心意啊?”
张赫知闹了个大脸红,他才刚十三,就算因为老家那儿有压一岁说的习惯把他说小了些,他也才十四而已,就算真要成亲还得个两三年呢,可是家里人好像比他都着急。不过他倒是能理解奶奶着急,因为家里越来越多的男人就奶奶一个女人,看着是挺奇怪的。但是他总也要为妞妞的闺誉着想啊,哪里能太……
叶乘凉笑着把早先准备好的包着珠钗的一个小束口袋给了张赫知,“这个是义父给你准备的,你觉着是时候了便送给妞妞吧。”
张赫知打开看了一眼,愕然,“义父,这也太贵重了。”
叶乘凉摆摆手,“她要是嫁进来就是长媳,自然要好的。再说了这丫头难得合咱一家子眼缘,这点东西算不得什么。”
张赫知只是觉得这东西太贵重,但倒并没有觉得妞妞配不上这东西,于是想了一番之后便从人群里开始找了起来。最后看到白有生一家,他便只犹豫了片刻之后走了过去。
叶乘凉看着长子的背影笑笑,抚着下巴有些感叹。他还没到二十呢就有个十三岁的儿子不说还有个比他年纪还大的徒弟。好吧这徒弟不是他认的,但是论起辈份来就是比他小一辈。
古人太讲究礼数和辈份了,所以海青对他总是带着一些恭敬,让人哭笑不得。还好他实际年纪不小,心理倒也还算没那么别扭,不然一定觉得很诡异。
小李子说:“咦?娘您看那不是小同哥哥么?”
叶乘凉抬眼一瞅可不正是刘大同一家子,后面还有刘大喜一家子,就是没有刘大金一家子。刘老头跟张桂枝也出来了,两人面色不佳,看起来一个是气的,一个是吓的。
刘大同带着妻儿离着其他家人都远了一些,叶乘凉看见刘大喜出来之后那门便被张桂枝从外头锁上了。有人看她这动作,忙问:“哟,大金他娘,大金一家子怎么没出来啊?”
这能见着大多数村里人的日子除了春祭之外就是这走百病的日子了,怎么还有不出门的呢?
这天连村里最年长的老人都出来走来了,因而有人觉着奇怪也并不稀奇,毕竟谁都想图个吉利,出来走走就能走掉百病,不管灵不灵大伙都信。可往年也都见着刘大金一家子了,今年咋不见?
有跟刘大金还有赵雪处得不错的年轻人也问:“是啊大娘,我大金兄弟怎么好些日子没出来?我这还有事问他呢。”
张桂枝脸色更加难看起来,“他们一家子有点事出门了。”
有个姑娘说:“那什么时候回来啊?赵雪可还在我这儿借了绣荷包的图样呢,她这用完了也不给我送回来,这都过了年了。”
张桂枝这一下脸上黑得能滴出墨汁来,正寻思着回家一定要让那小贱蹄子赶紧把人家的东西还了,却不料,家里的大门突然传来砰的一声,紧接着便是一声属于孩子的尖叫,“啊!——”
大伙本来聊得好好的,这一听全都把嘴巴闭上了。不是说那一家子出去了么,那张桂枝家里怎么还有声音的?!
李玉芬皱着眉看了刘大同一眼。那声音分明是刘小金的。这孩子最近过得也不好,因为总想着帮他娘,所以总是被刘大金打。但是这孩子也拧,挨了打还总是帮赵雪说情。
屋里就那一声响之后就没有了声音,但是屋里的刘大金却慌了,他看着额头上流出血,气息已然十分微弱的孩子手颤抖了半天,有些拿不主意到底要怎么办,谁知听到孩子尖叫的赵雪却跑出来了。她看到孩子额头上流着血还没有意识,吓得“啊!”一声,赶紧卯足了力气叫起来,“救命,救命啊,唔唔……”
刘大金捂着赵雪的嘴但是已然来不及了,外头的人全都听到了呼救声,并且都问起张桂枝这是怎么回事。外人倒是无所谓了,但是这里可还有赵雪家其他的亲戚!
虽说平日里来往不多,但是人总是带着些好奇心不是么,听到亲戚呼救,肯定要问问到底是怎么了。
赵氏的族老说:“这是怎么回事?快打开门看看!”
张桂枝一咬牙恨不得生撕了赵雪,但她不能这时候开门让这些人看到里头发生了什么,于是硬着头皮说:“没事,谁家两口子还不吵个嘴。”
里正的妻子说:“话可不是这么说啊,这吵个嘴正常,但是哪有呼救还不管不理的?要是真把人打坏了可如何是好?”
仿佛要验证她这话似的,里头的赵雪很快又喊了一声救命。如果说之前那句还算响亮,那么这句绝对是带着绝望了。
赵氏的族老好歹是赵雪的大爷爷,自然不能置之不理,他猛一敲拐杖说:“还不快开门看看怎么回事!”说着见张桂枝不动,便忙让族里其他的小辈去开门去了。
这一开门可好,且把离刘家大门近的人吓了一跳,且不光他们吓了一跳,连张桂枝都忍不住倒抽一口气。只见雪地上点点腥红,刘小金生死不明的躺在地,赵雪也是奄奄一息,只有刘大金手里还拿着染血的木柴怔怔地不知在想什么,直到听到张桂枝大叫一声“小金!”才好像被吓着了一样猛然回过神,丢了手里的柴,呐呐叫了声:“娘……”
“大喜,快叫大夫啊!”张桂枝抱住平日里最疼爱的孙子,急得眼都红了,但更多的是怕。她不知道事情怎么一下子变成这个样了,明明她出门的时候一切还好好的不是么?
“快把孩子放到床上。”云清一直就在不远,他腿脚还是不太好,所以走得慢,本来都不想出来的,但是表哥非说出来走走才好,没想到居然遇上了这样的事。
“大同家的,这到底怎么回事啊?你婆婆不是说大金一家子出门了,这……”有人问李玉芬。
“是啊,这大过年的怎么还把人打成了这样。”那小金头上破了一块,可赵雪却是满脸的血,可把人吓死了。
李玉芬也没法儿说什么,周围的议论声多得她头都疼了。先前他们要出来走百病,小金那孩子便也想跟出来,但是刘大金怕他说什么便没让他出来。可能是后来他们出来之后这孩子想偷跑出来却被刘大金发现了,然后便打了孩子。那赵雪听着孩子叫声自然是会出来看看的,估计也就是这样然后又挨了打。
不得不说,李玉芬猜得太精准了,几乎是分毫不差。
刘大金当时也是气得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一想到自己的媳妇儿居然跟自己的爹……他就恶心得吃什么想吐什么!更可恨的是这女人居然还好意思怪到别人头上,说全是他爹的错。可纵然真是他爹的错,他能去质问他老子吗?!
男人最恶心的事莫过于被人戴了绿帽子,可这给戴了绿帽的要是个外人他好歹能去打那人一顿出出气,这倒好,自己的老子,他如何下手!
村里少有这样的大事,再加上刚过了年大伙没什么事,便好些人围在外面都没散开。云清先看了小的之后再看过大的,便耳语对米素清说让莫里卡回家去帮他拿点什么东西过来,之后主要去看赵雪的伤势去了。
张桂枝极是不愿意医治那小贱蹄子,因而便不满地说:“孩子还这般小,怎么不看看他?”
云清皱着眉头都没回,用别脚的齐晟国话说:“晚些会醒。”
赵雪却是被刘大金打得不醒人世不说,且血还没有止住。云清把了半天的脉,最终摇了摇头。这一下刘大金可吓坏了,还以为赵雪是没治了,赶紧问:“大夫,您摇头是什么意思?她、她救不活了?”
他是厌恶赵雪但是打死人可是要偿命的啊!
云清能听懂刘大金的话,但却不太好说。因为赵雪虽然不至于会死,但是搞不好以后会有些麻烦。至于是哪些麻烦这人还没醒一时也无法拎清。
莫里卡很快回来了,云清拿出一粒小药丸让人喂刘小金吃了,之后打开药箱便开始给赵雪清理起伤口来。期间赵雪偶尔会皱皱眉,但奇怪的是颈下的部分居然没有一点反应。旁人倒没看出什么来,只当是人还没醒,云清却猜测,这人以后怕是有可能行动不便,毕竟他用的药刺激伤口,虽然会增进愈合速度,却也会让人倍感疼痛。而正常来说,凡是人感觉到强烈的疼痛时,四肢都会有一定程度的反应,然此女却仅颈上部位有抽动。
叶乘凉问:“云清爷爷,她怎么样?”
云清收拾了东西示意回去再说,可这时候恰巧刘小金醒了,并且谁也没想到,孩子醒来之后度过了片刻的迷茫期,说出来的第一句居然是:“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