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很惊讶,她顾不上季行川的衣衫不整了,看向他呆呆地问:“为什么……这么突然……”
季行川没有看她,而只是虚虚地看着前方,“你可以让关教练教你,他更专业。”
浓浓的失落感笼罩着苏晓,就像一间生满了霉菌的小木屋得到了点阳光偶然的光顾,就被通知接下来是连绵不断的梅雨,且屋前还要再种一排参天大树。
他是不是……有点讨厌她了?因为她的冲动和愚蠢。
苏晓的喉头微微滚动,将失落、慌张、无措、苦涩通通一股脑儿吞咽入腹。
她尽力在脸上扯出一点笑意,不在意地说:“您忙您的,本来也就是周末无聊出来消遣下,我们马上也要月考了,是要好好准备了。”
“嗯。”季行川沉沉地应了一声。
又是一阵沉默。
“咚咚”,潘经理敲了敲门,拿来了衣服,“季总,您换一下吧。”
“谢谢。
季行川刚换完衣服,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苏晓转头便看见苏晴一脸焦急地进了医疗室,她已将骑马服换下了,穿的是便服。
苏晴拉住她的手,上下查看了一番,“我刚骑完马回来就听说出事了,晓晓,你没事吗?
“姐姐,我没事。”
“没事就好。”
苏晴转而看向一旁的季行川:“季总,听说你受伤了,严重吗?”
季行川起身:“不严重,小伤。”
苏晓压下情绪,小声补充:“刚刚的护士说最好去医院去打破伤风。”
“那走吧,季总手受伤了不方便,我来开车。”苏晴转身向身后跟着的关烨道,“关烨,麻烦你送一下晓晓回家。”
“好。”关烨应。
苏晓目送着季行川坐上了苏晴的车,他甚至没有像以前那样好好和她说再见,而只是微微点头和她示意。
黑色的车越行越远,消失在了路口的拐角。
他们的关系好像就在此时分了叉。
后来,苏晓只是偶尔能在苏家庄园见到他,而他来找的却并不是她。
后来,在苏晴的嘴里越来越多地听到他,从“季三公子”到“季总”,再到“川哥”,最后到“行川”。
后来,苏晴和季行川出双入对,成了众人口中的金童玉女,无论是家世背景还是样貌才干,他们似乎就是无可挑剔的天生一对。
后来,她看着季行川牵起苏晴的手,在家人和朋友的祝福中,一步一步走向漫天花瓣洒落的阳光之下,许诺彼此一生相随。
而她苏晓,亲手埋葬起那名为情窦初开的稚子,回到了属于她的发霉的小木屋里。
那间屋子还是那间屋子,却因见过了阳光而显得更加潮湿阴冷,她蹲在积满了灰尘的角落里,不敢再抬头看一眼窗外。
江市中心警局警方发布了关于苏晴死亡的官方警情通报:
5月14日,江市发生一起死亡案件。苏某在其公寓中被发现死亡,根据现场勘察和尸检报告结果,不排除他杀嫌疑。其丈夫季某某有不在场证明,已排除嫌疑。目前案件正在进一步侦办中。
这起通报引起了舆论的一阵哗然,苏盛集团总裁兼董事长苏晴的离世在江市可谓是爆炸性新闻。
这位年轻的总裁才刚刚在集团内部站稳脚跟,就疑似被他杀,一时之间众说纷纭。
再加上半年前苏家庄园的一场大火带走了苏盛创始人苏涵远和其妻子卢兰英的生命,至今也没有结案,有小道消息称是有人故意纵火。
苏家被仇家盯上了的传闻不胫而走,而苏盛的股价也是岌岌可危,一连经历了三个跌停板。
次日,行星科技发布公告称其总裁兼董事长季行川已完成了苏晴的遗产继承。因苏晴无父母和子女,其拥有的苏盛股权由其丈夫季行川全额继承。按照占股比例,季行川对苏盛拥有控制权,即将接管苏盛的经营和管理。
消息一出,苏盛的股价立即回暖,甚至比之前更高。
季氏庞大的背景和季行川的个人能力令金融机构一致看好苏盛的未来发展。
而苏晴的葬礼也如期而至。
5月末的江市正值雨季,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个不停,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泞气味。
隐隐约约还有着腐烂的味道。
季行川处理了一切关于葬礼的事宜。葬礼很隆重,苏家那些苏晓从未见过面的亲戚们都悉数到场,以及苏晴的好友,还有季行川的父母也到场表达哀悼。
奠堂前摆满了挽联和花篮,殡仪馆外被记者围了个水泄不通,江市许多重要的商界人物现身,虽然比不上上一次苏涵远的葬礼。但苏晴的他杀嫌疑给这次葬礼赋予了更多的神秘和猎奇感。
苏晓坐着季行川的车穿过人流,只感到一阵悲凉的吵闹。
苏晓望向灵堂中央的骨灰盒,一个小小的黑色盒子,装的是姐姐吗?
她不愿意承认。
只别开眼去。
姐姐的遗像高高挂在灵堂正中央,灿烂的笑容却是黑白的配色,是苍白的温柔,是无力的绽放。
一阵嗡嗡的耳鸣如影子般追随着她,寸步不离。
仪式进行到一半,她已觉得精疲力尽。
“要不要去休息会儿?”
季行川看到她苍白的脸色,不禁问道。
“没事。”她摇摇头拒绝了。
苏东旭跪在骨灰盒前放肆地哭着,他身后站着他的外公外婆一边抹着泪,一边拍着苏东旭的肩膀安慰他。
苏晓还看到了她法定意义上的爷爷奶奶,他们径直从她身边走过,没有瞧她一个正眼。
他们看着骨灰盒,深叹了口气,拍了拍季行川的肩膀,便离开了。
她的两位叔叔苏涵昌和苏涵勇也到了场,他们面色严肃板正,对她和季行川都没有什么好脸色,只斜觑了他们几眼便匆匆离开。
季行川的父亲季世荣冷厉严肃,不苟言笑。母亲黎婉虽50多了但却保养得很好,能看出大美人的气质,看上去也并不像他说的那样严厉,而是温柔得体。
黎婉甚至摸了摸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漫长的仪式终于结束了,苏晓觉得有些虚脱,脚不自觉地软,被季行川扶住了。
“过去坐下吧。”
这次她没有推脱,在一旁的休息室坐了下来,如被烈日晒恹的花,没了生机。
季行川端上一杯水,“喝点。”
她接过,机械地重复着吞咽的动作。
“我去送送客人,你先在这里坐一会儿。”
苏晓点头。
忽而,眼前出现了一双皮鞋。
“苏晓,你还好吗?”
她抬头,是贺司麒。
苏晓点点头说:“嗯,我没事,谢谢你能来。”
“我是跟着哥哥来的,我才知道我哥哥和你姐姐关系很好。”
“是,他们以前经常一起玩。”
“可能是我在住校不太清楚吧。”
“苏晓,你身体有好些吗?”
“嗯,最近身体好点了。”
季行川将她照顾得很好。
“那就好,我以为高考以后才能见到你了,知道你身体好了就好。”
“马上就要高考了,你可以请假吗?”
“没事,呆在学校也就是炒冷饭罢了。”
贺司麒的学习成绩非常好,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可以考上北华。
最近季行川也有找老师来家里给她上课。虽然艺考的高考分数线不高,但还是不能太松懈了。
“祝你高考顺利。”
“谢谢!你也是!就像上次约定的那样,我高考后就来找你!”
“嗯。”
季行川回来时就看见那个叫贺司麒的男孩在和苏晓说话,少男少女约定着高考后的事,他心里莫名有些烦躁。
“客人走得差不多了,我们回家吧。”
苏晓站了起来,对着贺司麒说:“不早了,你也回学校吧。”
“好的苏晓,你注意身体,不要太累了。”
“嗯。”
走去停车场的路上,苏晓总觉得脊背发凉,像是有人在盯着她。
她回头看去,却只有树叶在随风晃动。
“怎么了?”季行川问。
“没事。”
可能是她多心了。
苏晓坐上季行川的车,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潮湿的天气,真令人窒息。
快到时,季行川打开了音乐播放器,这次是Lena Marlin的《Disguise》。
“Have you ever feel some kind of emptiness inside
You will never measure up to those people you
Must be strong can’t show them that you’re weak
Have you ever told someone something that’s far from the truth
Let them know that you are okay
Just to make them stop
……”
眼泪不自觉地滑落,随着歌声的渐近,渐渐演变成了抽泣。
今天一整天她都没有掉一滴眼泪,只是冷眼旁观地看着,她心里憋着一股气,却怎么也发不出来。
她也想像苏东旭那样哭吼,但她却做不到。
苏晓咬着嘴唇,尽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季行川将车停进车库,解开安全带,递上纸巾盒,“哭吧,我在车外等你。”
说罢,便下了车,关上房门。
苏晓终于将一切的顾虑抛之脑后,她的肩膀颤抖着,抱着纸巾盒放声大哭。
泪水决堤而出,似要将无尽的伤痛化作一片咸咸的海洋。
许久之后,她哭得有些脱力,这才停了下来。
她抬眼向车窗外望去,季行川斜靠在不远的柱子上,望向车头对着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季行川长身孑立在那里,周身罩着浓浓的疏离感,仿佛与整个世界隔绝,但苏晓却有想要冲破屏障拥抱他的冲动。
苏晓用纸巾擦干了眼泪,擤了擤鼻涕,打开车副驾上方的镜子。
镜子里的女孩面色苍白,一双眼睛红得和兔子一样。
真丑。
她打开车门,垂着头,走过季行川身边,带着鼻音闷闷地说:“我好了,走吧。”
她的手腕却忽的被圈住了,他的手指触着她的皮肤,微微的暖。
苏晓回过头来,他便放开了,似乎只是想让她停下脚步。
“带你去个地方。”
季行川重新上了车,苏晓也跟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