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府的门依旧紧闭,婉君看着曾经的哥们儿、小书童,将自己拒之门外,他着实有些难以理解,又有些心痛。
婉君在尚书府门口踱来踱去,他在门口仿佛看到了他们曾经在一起的快乐时光,可立马被扑面而来的冷风打回现实。变了,一切都变了!现在,一鹊是尚书大人了,自己却什么也不是。
就在他悲景伤情之际,府门打开了。还是刚才那个孩子,他脸颊通红,显然在外面呆了许久。
他向婉君招了招手,道:“进来吧,大人叫你进去!”
婉君没有说话,径直朝府里进去了。
他跟在孩子后面,他们两个没有说一句话,甚至连一个眼神的交流都没有。
走了没多久,到了会客厅的外面,孩子在门口轻声道:“大人,杜婉君到了!”
“让他进来吧!”
一鹊对孩子说道。
“进去吧,大人让你进去!”
孩子瞅了婉君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婉君推开门,见一鹊就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他被打开门的一瞬间,吹进来的冷风袭了一下,打了一个寒噤道:“快把门关上!”
就在他说完话的时候,他仿佛觉得那样说话有时身份,于是立马端坐,看着婉君道:“公......”
一鹊刚吐了一个“公”字,便立马收住。现在他们虽还是主仆关系,可位置却发生了大反转。
“杜公子,找我所谓何事?”
一鹊立马改口看着站在对面的婉君。
“尚书大人,我有一事相求!”
婉君本想叫他名字的,可见他和自己如此生分,也只好应在现在的关系,叫他大人。
“哦?”
一鹊站起来,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看了半晌才开口道:“堂堂的杜大少爷,找我一个下人能有什么事?”
他骨子里的自卑和卑贱从未改变,哪怕他现在已是高高在上的刑部尚书,可骨子里的东西很难根除。
“大人,我是为夕颜的事情来的,可能你也知道了他入狱的事情吧!”
婉君只感到他们的距离拉得很遥远了,即使面对面站着,可多年的主仆情分,随着一鹊成为尚书就此烟消云散了。
“夕颜?他—怎么了?”
一鹊反问道。
“大人,他现在画地刻木,你不可能不知道吧?”
婉君很吃惊,如果他对他冷漠也就罢了,可他对夕颜也是如此冷酷无情,甚至是装出一副不知道的样子。
婉君眼含热泪,心寒无比。
一鹊走过去坐下,笑道:“做吧!”
“你说的是这件事啊?这件事我知道,他锒铛入狱也是我批准的。”
他倒好,说得这么轻巧,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本来刚坐下的婉君,又激动地站了起来,他皱起眉头,大声呵道:“你知道?你可知道他已经被人毁容?你可知道他在里面生不如死!”
“哈哈哈哈,杜婉君,别在这里装好人了,要是你那么好心,你替他坐牢啊?”
一鹊大笑着,笑声很阴森恐怖,就像空旷的山谷里传来的哀厉之声。
“全天下就你一个好人,既然你这么心疼夕颜,我可以下令把你换进去。”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婉君,眼神里的火焰熊熊燃烧着,马上就要将婉君吞噬。
婉君被一鹊问得目瞪口呆。是啊,他何曾不想救夕颜,可当让他换掉他的时候,自己还是犹豫了。他的自私让他看上去像个跳梁小丑,如果夕颜的入狱是他一手造成的,那么他现在假惺惺地祈求一鹊放了夕颜却是那么的可笑。
他低着头,目光呆滞,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世纪难题。
一鹊站起来挥了一下袖子,走到婉君面前,盛气凌人地看着他。
“杜婉君,被我说对了吧,你就是太自私,还在这里装好人,你以为我不想救他吗?你以为我心里好受吗?可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因为你!”
一鹊的眼球布满了红血丝,眼眶也要裂开了。他将这一切都怪罪于婉君,是他害了夕颜。
“一鹊,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啊?我也不想事情变成这样,可是,你怎么能全都怪罪于我呢?”
婉君很委屈,他还是流出了世间最无用的眼泪。
“杜大少爷,你走吧,既然你不想救夕颜,呆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了!”
一鹊转身准备离去,他不想和婉君这样的伪君子再说下去了。
他还没走出几步,就听婉君叫道:“一鹊,求你了,你救救夕颜吧!”
一鹊停下脚步,冷笑了声道:“少爷,我求你救救他吧!”
说完,他就迈开步子走了出去。
房间里只留下婉君一个人独自悲戚,他的心一下子被戳得稀碎,所有的自以为是都被击碎。
“难道真的是自己做错了吗?难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吗?不,不是这样的!”
婉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寒风一下子撞开房门闯了进来。他顶着狂风,眼泪粘住了乱跑的发丝,可却怎么也留不住他破碎的心。
“夕颜,对不起!我会救你出来的!”
婉君站起来,迎着狂风走了回去。皇宫被突然袭来的黄风刮得昏昏暗暗,宫灯也在狂风中胡乱摇摆着。昏暗的灯火照不亮前行的路,只能凭着感觉辨别方向。
......
“婉君,你去哪里了?”
春秋看到婉君落魄不堪地走了回来,他赶紧走上前,拉住他的手。
婉君抬起头看着春秋,他一把抱住他哭道:“春秋,都怪我,都怪我!”
春秋不知道婉君刚才经历了什么,一回来便如此反常。
“怎么了?什么都怪你?”
春秋摸着婉君的背,希望他能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
“春秋,我是不是很自私?”
婉君从痛哭转为抽泣,红着眼眶问道。
“没有,你不自私,别胡思乱想了!”
春秋安慰道。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婉君好像走进了一个死胡同走不出来了,他所有的伪装都被狂风吹散,一个透明的自己站在所有人面前,让大家观赏、指点。
“没事的,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还没等春秋把话说完,婉君就一把推开他,冲了出去。
“婉君你要去哪里?等等我!”
春秋也跟着跑了出去。
“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春秋追上婉君,拉住他的胳膊问道。
“东厂!”
“那你刚才去哪里了?”
春秋以为他刚才去的是东厂。
“你不会去找一鹊了吧?”
“是!”
婉君根本没有心思和春秋说这些,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尽快赶到东厂,找到魏公公,求救于他。
风刮得很大,春秋被刮得根本睁不开眼睛,他一只手放到眼前挡着风继续前行。
“一鹊怎么不救夕颜呢?”
春秋问道。
可是过了半晌,婉君也没开口说话。春秋也就没再多问,因为无论他说什么,婉君都不会回答他了。
东厂就伫立在黄风中,即使风在大,它也稳如泰山。
婉君叩响了东厂的大门,过了半天,一个老太监才从门里出来道:“你们找谁?”
“回公公,我们找厂公!”
不知道是风太大,还是老太监耳背,他又问了一遍。
“我们找厂公!”
婉君大声吼道。
老太监颤颤巍巍地推开门,说道:“进来吧!”
“谢公公!”
婉君和春秋走到门口却被老太监拦了下来,他抬起头问道:“你们找谁呀?”
婉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转身看了眼春秋,然后又看着老太监道:“找,找魏公公!”
“你可是那杜婉君?”
老太监不紧不慢地问道。
“是!”
婉君答道。
“去吧,厂公已经等着你们了!”
婉君已经不奇怪了,每次走投无路,无法可想的时候,他都会来找厂公。而厂公也好像早就算到他会来一样,早早的就等着他了。
“厂公!”
婉君唯唯诺诺、谨小慎微地叫了声厂公。
魏公公松了松眼皮,过了半晌才睁开眼睛道:“来了?”
婉君赶紧答道:“打扰厂公了!”
魏公公从卧榻上缓缓坐起,拿掉盖在身上的毯子笑道:“你看我,老了,醒过来半天起不来!”
婉君赶紧跑过去扶住魏公公的胳膊道:“不老,您啊,永远不会来!”
魏公公坐正,在婉君手背上摸了一下道:“就你最甜!”
站在一旁的春秋恨不得上去就给这老东西两拳,可他不能,要是这样做了,那夕颜就真的没救了。
魏公公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春秋,道:“这不是左春秋吗?回来了?”
春秋道:“是,厂公!”
“你往炭盆里添些炭!”
魏公公说完,就让婉君坐在自己身边。
春秋握紧拳头,咬紧牙齿,走过去给炭盆里加了碳。
“婉君,你怎么回来不过来看我呀?”
魏公公抱怨道。
“厂公,我这不是来了嘛!”
婉君笑道。
“我就说嘛,你把左春秋也带回来了,这下你就可以放心了,不用再担心他了。”
魏公公看了眼春秋,说道:“坐下吧!”
春秋除了走到凳子上坐下,他既不能发脾气,又不能转身离开。满肚子的火,不知道该往哪里发,只能攥紧拳头,来发泄自己的不满。
“厂公,我听说一鹊现在是新上任的刑部尚书了!”
婉君还装作不知道,故意套魏公公的话。
“是啊,你应该高兴啊,他原来可是你的仆人,现在能有这么大的成就,和你的栽培不无关系呀!”
魏公公打了个哈欠,笑道:“年纪大了,还没聊几句就打起了瞌睡。”
其实他的意思是婉君有什么话就快说吧,他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打太极上,也不想再浪费口水。
“厂公见笑了,都是一鹊自己的努力。”
魏公公没有说话,他的眼皮渐渐开始合上,没过多久,他就打起了呼噜。
婉君和春秋就静静地坐在旁边,他们等着他再次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