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太阳刚刚升起来。
夏天的小湖的面积已经扩大了不少,十数只绿头野鸭在湖面上排成一列纵队缓缓地游动着,那八字形的水纹闪烁着粼粼的波光。
湖边有几只狍子在饮水,正是一副和谐美丽的自然风光。
自打霍小山赶跑雪猿后,这里就成了草食动物的天堂。
湖边不远处,一座草房也正沐浴在这朝阳之中。
那草房无疑是霍小山的大作。
在第一个夏天来临的时候,霍小山就开始筹划居住的地方。
建一座草房对他来讲并没有太高的难度,拖泥坯本就是他的强项,加上他武功已成,就着湖水和了泥,无非是一戳一端一抹就将那稀泥扔入了自己做的简单的木模子里,待晒干了足够多的泥坯,便自己砌了起来,再砍些细松木杆往上一搭,铺上青草,便建成了自己的小窝。
正所谓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他还象模象样地给自己搭了一铺火炕,将兽皮往上一铺当作炕席,虽说没有烟囟,有时难免呛风冒烟,但也终胜过冬天住在雪洞里的穴居生活,更胜过了那以地为床以天为被的生活。
不过这草房虽然也有窗却没有窗纸,霍小山便挂上了兽皮,需要阳光时卷起来,晚上再放下来,用木板一挡。之所以用木板挡,霍小山倒不是怕哪个不开眼的野兽半夜进来把他吃了,只是怕它们打扰自己念佛。
随着霍小山念佛的精进,霍小山晚上睡眠的时间很少,人却极精神,而睡着的时候心里还在默默念佛,对外界的感知度却反而提升了。
此时,霍小山正盘腿坐在炕上,美滋滋地吃着烤兔腿,那兔腿却是从自己刚烤熟的一只雪兔身上撕下来的。
他边吃着嘴里还边叨咕着:“小样,第五天了,服软了吧?否则我就饿到你服了为止!”
他冲着说话的自然是那只他费了不少劲才捉到手的海东青。
那原本神俊的海东青正以一个奇怪如雕塑的造型被他固定在面前的桌子上。
两个翅膀被拉开了,每个翅膀上下都被用木板夹着。
两只爪子也被用麻绳缠了个结结实实,那弯曲如钩的铁喙也被绑上了,原本两只炯炯有神的鹰眼依旧明亮,却紧盯着霍小山手里的烤兔,铁喙想动却又被捆缚着,发出一种低低的奇怪的声音。
其实,霍小山这样做也是不得以而为之,在他眼里本以为那海东青应当知恩图报,没曾想这海东青飞不起来却绝不肯让他轻易捉到,还差点啄了霍小山手一下子。
霍小山只好以暴制暴,用绳子绑住了它,才带了回来。
他原来和霍远上山的时候还是认得一些跌打的外敷草药的,好在那药并不是很难寻,他来了之后就挖了一些备用,没曾想倒是用到了这受伤的海东青身上。
那海东青翅膀的骨头虽说只是被雪猿划了一下,但却还是折断了。
霍小山只好把那草药剁碎捣烂敷在了那它的伤口上,再用夹板给它固定起来。
但那海东青哪会那么老实任他拿捏,所以霍小山干脆就象对待将要推到菜市口斩首的囚徒一般给它来了个五花大绑。
“阿弥陀佛,你快好起来吧,我能不能出这天坑可就靠你了。”霍小山真是盼望海东青马上好起来,但这海东青终不是那小狍子,你给它点吃的,他就在后面跟你屁颠屁颠地跑。
这海东青竟然拒食!
霍小山便决定饿它几天再说,他听老把头说过,要想驯伏这号称万鹰之神的海东青可不是件容易事,先得饿得它服软了,才能收为己用,收用之后驯鹰人要戴上牛皮手套让鹰习惯站在自己的胳膊上安心进食睡觉,这个过程叫熬鹰。
但人家那熬鹰都是从雏鹰开始的,鹰才会对人有依赖性,而霍小山虽然不知道这只海东青有多大,却也知道他是一只成年鹰了,但不管能否驯成,总要试了才知道。
霍小山已经饿了这海东青四天了。
第一天,那海东青虽然神态显得有点委迷不振,眼神却依然倔强。
第二天,霍小山解开了绑在海东青那如钩般鹰嘴上,当着它的面吃着烤兔,那海东青盯着食物。
第三天,海东青开始发出低声唳叫,伸着脖子向霍小山手中的食物用力。
第四天,霍小山解开绑在海东青爪子上的绳子,那海东青踱到了霍小山面前,露出了对食物的渴望。
其实霍小山对自己这个熬鹰计划心中也是没谱,这鹰不让它饿着肯定是不会屈服的,可他也不知道这鹰不吃食物能挺多长时间,若是自己真把这鹰饿死了还不屈服,那自己岂不是凭添了罪孽?原本想好的计划也要落空。
还好,在昨天,也就是第四天,他终于发现了这鹰有了屈服的意愿,露出了进食的渴望。
而霍小山也是狡滑大大的,他生怕这鹰吃东西后再翻脸不认人,眼见它要屈服了却还有些劲头的样子,偏在第四天却又把那鹰花五花大绑了起来,给它来了一个强化挨饿的记忆。
畜生无知,若这海东青有知,虽说不能把霍小山当成最大的恶人,但这救命疗伤之恩怕是也被自己深深的怨念抵消没了“我都投降了,你咋还能如此待我?!”
今天正是第五天,霍小山眼见这海东青进食的欲望比昨天更强了,就将刚啃光了肉的兔腿顺着那没有任何障碍面朝小湖春暖花的窗户扔了出去,决心开始给它喂食,成败在在此一举,他感觉此刻的自己就象一个赌徒!
霍小山站起身走到海东青的身前,先是把那捆着海东青嘴上的布条解开了。
天坑里霍小山能用的有限,这布条却是从当初那套被刮碎了的衣服上撕下来的,他也是庆幸当初没随手扔了。
霍小山刚解开布条,那海东青就发出短促急切的唳叫声,挣扎着伸着脖子试图去啄霍小山放在炕上的那大半只雪兔,奈何双腿却被霍小山绑在了桌上,却是移动不了分毫。
霍小山回过身拿过那雪兔,扔到了海东青的面前,那海东青鹰看来是真饿坏了,嘴一探,便嘶咬了起来。
霍小山又解开了系在鹰爪上的绳子,那海东青并不理会,只是埋头大吃。
自己这回的计划应当成功了,这海东青应当算屈服了吧,霍小山有些小得意地想
……
果然,自打这次喂食之后,那被解放了双爪的海东青虽然两个翅膀依旧被绑着夹板,却步步不离霍小山,它依照自己的本能也知道眼前这个人能让自己不挨饿。
只是那海东青每当看到那小狍子同样和霍小山形影不离时,那鹰眼便同样露出了吃肉的目光,而那小狍子傻傻的,竟然心理素质良好,在有一天被那海东青啄了一口后还傻傻地往上凑合。
霍小山可不希望小狍子被它当成猎物吃掉,便想了一招,每次再给海东青喂肉时,就用绳子拴到小狍子的角上,再把那海东青放到狍背上,让海东青在狍背上进餐。
还别说,这一招还真见效了,那海东青再也不啄小狍子了,一到进餐时就试着做出飞起的动作想落到小狍子的后背上去,时间久了,一只食肉的鹰把一只食草的狍子的后背当成了餐桌,那种弱肉强食的惨剧竟真的没有发生,一鹰一狍一副相安无事的样子。
随着霍小山驯鹰计划一步步地实施,日子也是一天天地过去。
终于有一天,霍小山觉得那海东青的伤势应当好了,就去掉了那鹰翅上的夹板。
海东青在被去掉夹板后,先是楞了一会儿,接着试着拍动了一下自己的羽翼,被夹了两个多月的翅膀终于恢复了自由反而让它有点不适应。
但当它仰首看向那蓝天那白云时,刹那间天空的广阔召唤起了它野性的本能,它终于拍动翅膀,那强壮的鹰爪在地上用力一蹬,便腾空而起,直冲云宵!
那海东青飞到一定高度后,双翼铺开不再扇动,任气流在双翼下奔流而过!正是放眼天下舍我其谁?蓝天大海任我遨游!
霍小山耳中听到一声悠长冷厉的鹰唳在天际回响,眼见了一个天空王者向万物苍生宣誓着自己已经回归的全过程,又眼见那海东青在蓝天中变成一个小黑点在自己的视线里消失,心情头一回变得复杂,既为那海东青的重返蓝天由衷地高兴,又怕自己的驯鹰计划失败,后续的计划无法实施,那自己又如何能重返家园?
当天晚上夜很黑了那海东青也没有回来,霍小山怀着复杂的心情盘坐在土炕上,
人其实都是一样,事不关己才会高高挂起,事若关己,便会计较利益得失,霍小山也莫能外。
但霍小山这种状态也只是持续了一会儿,学静心多年来形成的素养让他开始自我调整,他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念佛。
念佛的霍小山并不去刻意压制自己去想这与海东青与归乡的种种念头,只是发现念头一起,即用一句字字清晰的阿弥陀佛打断,心想耳听口念,毕竟念佛已有年头,几声佛号下来,似波的杂念平息化水,全部的世界里只有佛号声声。
当霍小山心境完全平静下来睡着后,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黑色的海东青,在夜空中驭风飞翔着,天上闪烁着明亮的星星,羽翼下是那悠悠的白云……
第二天,霍小山被小狍子在屋外的叫声惊醒,他打开房门一看,那海东青正站在小狍子的后背上,用那铁钩般的鹰嘴梳理着自己的羽毛呢。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霍小山大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