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不了,我吹风也吹的差不多,该回去睡了。”沈星河道。

“你呀。”戈维斯含笑白了他一眼,“这么大的人了行事还像个小孩子,一点都不考虑后果的。”说着,三人开始向宫殿走去,一个人沉默地跟在两个人后面,像一个尽职的保护者。

前面的两个人还在亲密地说话,没有人注意到身后那人的目光,而那个人就是静静地注视着前面一人的侧脸,然后低下头,眼里流露出一抹黯然与忧伤。

入睡前,沈星河躺在床上想到之前那有些无厘头的经历,不禁又想到自己竟丝毫没有留意到另外那个人,而早上和他的针锋相对此时想来就如同小孩子之间的吵闹,傻气到在回想之时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影子,会有这种转变的原因,沈星河也清楚地知道。

因为有了可以包容全身的暖意,就不会再去想那彻骨的严寒了吧。同样的,有真心对自己好的人,又何必去为那个惹自己烦恼的人而神伤呢?

何况,二哥那样的人,怎样的夸赞都不会过分的吧,自己在别人心目中比不上他,也是应该。

这不是在贬低自己,而是陈述事实啊……

沈星河笑笑,又叹息一声,闭上眼渐渐进入梦乡。

第二天,沈星河按平时的时间起了床,来到餐厅后看到里面正坐着一个人,是……贺宁州。

真是奇怪,虽说这人偶尔也会比自己早来一会,可一定会在自己之前到来的安为什么今天却没有出现呢?那人在听到有人进门的声音时就抬起头来,表情很淡,无喜无悲,沈星河却清晰地感觉自己在和他对上目光时心脏剧烈一颤,脚步也同时停顿下来。

在这样的情况下,这里只有自己和他两个人,很让人尴尬呢。

此时贺宁州却移开目光,没有出言招呼,也没有表现出厌恶,就像对待一个毫不相识的陌生人,在这样的时候,他甚至没有去理会作为臣子对殿下应有的礼节。也是,这些繁文缛节怎么会入的了他的眼,何况,他的地位甚至和自己不相上下呢。

沈星河也没有开口,定定神便从容地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而那个人却在这时开了口,他讲话的对象不是沈星河,而是让女仆将两人份的早餐端上来。

这下沈星河更不解了,通常早饭至少要和安一起吃吧,为什么今天却没有?

嘉丽娅和莱娜端上早点时沈星河问道:“安今天不来一起吃早饭么?”

“是的,”嘉丽娅道:“安莱斯大人说今天要晚起来一些,还说,”她看了贺宁州一眼,笑笑,“要殿下和贺宁州大人吃得开心一点。”

沈星河牵牵唇角,不知该说些什么,贺宁州却没有任何反应地开动起来,沈星河真不明白那个安在想些什么,还要自己和那个人吃得开心……

早餐安静地进行,却不同以往让人感觉温馨,在这近乎沉寂的十几分钟里,沈星河尽量让自己不去在乎,可他却清楚地知道,平日里格外可口的早餐今日却味如嚼蜡、索然无趣。

如此剧烈的起伏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终于熬过这餐饭,沈星河放下餐具时看到那个人似乎已经吃好很久,他静坐在那里的样子更添几分美感,让人可以以惊叹的感触去欣赏他的容颜,虽然不曾开口,他的目光却并不呆滞,眉头、眼睑总会有细微的变化,在分秒可数的时间里,沈星河竟能感觉到他在……生气。

没错,就是生气,尽管他的情绪绝不明显,沈星河却能察觉到他眸中的冷意,眉心微蹙、薄唇轻抿,重重迹象说明了他此刻不知为什么在生气。

那么,他又是在生谁的气呢?

没由来的,沈星河的心有些微的疼痛,让他想不顾一切地做些事,哪怕只是说一句话都好,只要能缓解那个人的情绪,突然有种感慨,自己似乎有很长时间没有见过这人真正的笑容了。

“那个,”沈星河果真开了口,甚至没有对自己的行为细加考虑,“我吃好了,我们走吧。”

听到他的话,贺宁州换过头看看他,沈星河这次却看不透他的表情,自然也不知道他的心情有没有缓和一点。

没有说话,贺宁州点点头就起身向门口走去,沈星河只得跟在他身后。

一路无话,两人赶到训练地点后,贺宁州也对沈星河说了句话,在沈星河看来,这只算是刚刚自己和他说话的回礼。他说:“好了,开始扎马吧。”说完,像往常一样转过身,和沈星河拉开距离。

沈星河却没有开始动作,他看着那个人清俊的背影,心头的感触可谓良多,抿抿唇,沈星河向他走了几步,声音并不大,却可以让他听得清楚:“你在生我的气么?”

那人的身影轻颤一下,却没有其他动作,也没有开口。

沈星河定定神,继续道:“我知道,是我先对你发脾气的,现在我向你道歉,你会原谅我么?”

这次贺宁州终于转过身来,面上竟是含着无奈的十分浅淡的笑意,这表示,他没有完全接受沈星河的道歉。

“开始吧,算上昨天已经耽误不少时候了。”贺宁州淡淡地说完这句话,就没有再看沈星河。

后者很失落,却也无可奈何,只得也转过身专心开始了今天的修习。

真是,他竟然没有立刻原谅自己呢,不过,也是啊,当初自己的行为算是很过分吧,换成自己,也不会那么快放下的。想想,自己和他也有一天多的时间没有好好说过话了,只有这么短的时间就觉得上次和他聊天是那么遥远的事。还记得,曾经认为他说话很讨厌,总是打趣自己,又不会看自己脸色,现在,连他多和自己说一句话都变成一种奢望了呢。

沈星河不知道,他开始修习不久之后,那个人便转过神来,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

在生他的气么?其实在他问出这句话来还有些吃惊的,自己自认为表情控制得很好,竟然还可以被他读到在生气,为什么这时候这么聪明的人会做出那种伤人的事呢?无论是行为还是语言,他真的一点也没有考虑过自己的想法。

所以,不是不原谅他,只是有些失望,在自己思念他、想和他加深关系的时候,他却无理取闹地疏远自己,甚至有意和自己做对。

其实不是没有和别人闹过别扭,却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不想再经历第二次,因为害怕自己会受不了,想到他的敌意、他的冷漠,会觉得从心底升起彻骨的寒,那种穿透全身的冰冷,让人无法承受。

这种感觉,是什么,又是为何而起的呢?

克里亚离开幻夜城的时间是上午,他特意将时间定在九点,沈星河的武技课就因此取消,其实想来的人很多,但真正去送他的就只有沈星河和贺宁州两个人。

正如沈星河所说,克里亚是个很有王者气质的人,在于他的笑十分明媚,开朗、豪气,有这样笑容的人一定有海纳百川的胸襟。在他骑马离开的时候,温暖的阳光映照在他的背影上,无比的潇洒与恣意,更像一个行走江湖的侠客。

那个上午,天高云淡、微风吹拂,清朗的天空却无法淹没别离的伤痛。没有大哭大闹,沈星河只是清晰地感觉自己面上流下两横泪水,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以来第二次哭泣。

“你,很舍不得他么?”身边的人突然说道,沈星河却没有注意到他不止开了口,声音还满是柔情。

“是啊,”沈星河依旧看着那个已经模糊到几近消失的身影,“舍不得。”克里亚是一个很好的哥哥,沈星河最喜欢他的一点,就是他可以让人永远不会感到寂寞,在你需要有人陪伴的时候,他甚至不必开口就能够出现在你面前。

此后,自己会寂寞的时候,要比从前多上不知多少倍吧。

突然,沈星河感觉自己的手被一个温暖的物体包裹起来,不禁抬起头,只见那个原本和他有点距离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催马来到他身边,还握住他的一只手。沈星河看到他在笑,笑容很柔和,还有一点不知多久没有见到的狡黠。这个人,怎么会对自己有这么大的变化?即便之前和他道歉了,这两天他也还是没怎么理过自己的。

“那家伙有什么好的呢?像只泥鳅一样,黏住你就不放开,现在他走了你应该高兴才对啊。”

“乱说什么?”沈星河不满地挣开他的手,费很大力才没有送他一个白眼,“他至少比你强,从来不会欺负我,如果你走了我一定更高兴。”

贺宁州笑了,“这么说,我以前对你很不好啊。好吧,从现在开始,我会努力改进,不过,你可别要我像他一样缠着你,我真的做不来。”

“谁要你缠着,”沈星河的表情从嫌弃转为怀疑,“奇怪,你不是不理我的么?干吗主动和我搭话?”

“不想再闹了,”贺宁州轻快地摊摊手,看似郑重其实温和地道:“你呀,有时候真应该改改,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你为什么会和我闹别扭,又为什么突然找我和解,如果我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你可以直接和我说啊,像这样莫名其妙发脾气、说不理人就不理人多不好。”

他说完了,沈星河尴尬地抓抓头发。其实,自己绝不是毫无理由地发脾气,只不过……咳,自己也说不好当时为什么听到他说的话就那么火大,就想让他从此消失在自己眼前,之后有意和他做对也是为了发泄不满。不过,这样站不住脚的理由还是不说了。

“好吧。我可以答应你以后有不满的地方就直接和你说,如果有的问题不好说的话就先去问问别人,即便是要发火也会先让你明白原因,不会让你觉得我无理取闹。”

“好。”贺宁州点头答应一声,心里却不禁想到,这人会有这种想法只能说思想有了进步,可惜本质上还是一个不成熟的小孩子。

几天后的文化课上。

沈星河在这门课上学的东西一向是包罗万象,而今天要学的,就是地理。

“下面我要为殿下介绍这块大陆上的其他一些国家。殿下请看。”安莱斯说着取出一个卷轴在沈星河面前的书桌上摊开,只见是一张地图,上面有五块大陆、二十多个国家,和圣伊国同在一块大陆上的有五个国家。沈星河想,大约这世界上还有几块并未被发现的大陆吧。

“和我国同在尼奥提斯大陆的这五个,”安莱斯首先指向位于圣伊国南方的那个,而东边就是大海,“这是西贝亚国、”他按顺时针的方向念道:“斯多戈尔、安奇那、犹科特和尼撒国,其中和我国关系友好的是西贝亚和安奇那。”这两个国家和圣伊接壤,分别位于南方和西南方,“关系一般的是斯多戈尔和尼撒,”斯多戈尔也和圣伊相邻,位于北方,而尼撒在斯多戈尔的西南方,“犹科特虽然是敌国,可它距我国十分遥远,中间还隔着一片巨大的帕玛沙漠,”帕玛沙漠在圣伊国西方,“所以他们很少和我们发生战争,也互不来往。因为犹科特和安奇那接壤,两国经常发动战争,为此我国还出兵支援过安奇那几次。”

沈星河点头表示了解。

“下面是隔海相望的这些。”他向之前那样大致介绍了其他国家和圣伊国的外交情况,又道:“这些国家绝大多数和我国一样,有魅影族、B、水木族三种人,但兰莱卡洛国就只有魅影族和水木族两种人,人口总数和其他国家的魅影族、水木族比起来要多一些,”这个国家在尼奥提斯大陆东面,占地面积较小,是圣伊的友国,“所以他们的魔法和总体战斗实力非常强,但和他国的总人口数比起来就显得很稀少,仅占我国的百分之八,国土面积也只相当于四个幻夜城大小,因此能同其邻国保持相对平衡。兰莱卡洛国有几位非常厉害的魔法师,能将三个属性修习到最高水平,其中还包括一位以光系为主属性的治疗师,殿下可以以他为目标。”说完他含笑看看沈星河。

后者在心里对他的说法表示赞同。

“此外,整个国家都是由不会魔法的B组成的是罗维亚国,”这个国家位于东南方,整个大陆组成一个国家,同样是圣伊的友国,“他的资源非常丰富,又因为国民不懂魔法,本该很容易成为其他国家的附属国,但是,第一,他们不和任一国家相邻,四面环海,地理位置优越,征讨的军费极高。第二,他们制造的武器伤害力极高,为世界第一,远超于其他国家,所以防御工事异常坚固。就这样,所有想打他们主意的国家都大败而归。”

沈星河有了一个问题,“他们国家既然没有闭关锁国就意味着会和其他国家交流学习,难道就没有一个国家有那种非常厉害的谍报人员窃取点机密出来?”这是他突发奇想出来的。

“这个,”安莱斯解释道:“首先每件武器的发明者最多只有两个人,他们只会和国王及三军总帅接触,甚至本国人都不知道他们是谁,而负责生产武器的人当然不会知道这其中的原理。另外说到情报组织,罗维亚的国家安全部门是全世界最出色的,反侦察能力自然也是第一。这就相当于有的国家有那种极其厉害的魔法,可它的魔法书只掌握在一个人手中,其他人就无法学习一样。”

“原来如此。”沈星河很好奇他们究竟能制造出怎样的武器,以及武器的发明者会是什么样的人。

“我们国家和友国的来往也是非常密切的,比如说上次的盛会,西贝亚、安奇那和兰莱卡洛都有使者出席,是希多负责接待的。我国也会经常派代表出访别国,当遇到特别重大的外交活动时,会由城主亲自出席。说起来,您大哥克里亚殿下已经出访很多次了。”

“是么。”那位哥哥既然是已经通过成年考核的魅影族lph魅影族,外交方面自然要能者多劳。

“另外我想知道,殿下还记得礼仪课上学过的东西么?”安莱斯问道,表情像是意有所指。

“记得。”这是上课前十天的晚上学的,包括各个国家的外交礼仪。

“殿下可以复习复习,相信早晚会用上。”

“好。”

这节课将要结束时,安莱斯对沈星河道:“我受人之托想知道殿下现在的武技和魔法学习情况如何?”

沈星河如实道:“武技因为我的臂力还没有达到贺宁州的要求,因此只学了基本动作。魔法的话现在也只能治疗一些很简单的伤口。”说到这沈星河好奇道:“是谁托你问的?”

“保密。”安莱斯笑道,随后轻叹一声,“看来我要找你的几位老师聊聊了。”

离开的时候,沈星河总感觉这人有很大的事在瞒着他,而他要保密的人既然不是那些老师又还会是谁?

晚饭后,安莱斯果真请了贺宁州、保尔罗特和戈维斯三人到他的书房来。

“露莉丝大人让我问问你们,”四人落座后,安莱斯首先对保尔罗特和戈维斯两人道:“以你们之见,索罗德殿下的魔法会在两个月之后达到什么样的水平?”

“两个月之后?”保尔罗特奇怪道:“为什么是那时候?有什么事会发生么?我记得……”他偏头想了想,“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吧。”

“我也不知道,”安莱斯摊摊手,“露莉丝大人没有说,可能会有,不过以现在来看,或者不是特别重要,或者还不到我们应该知道的时候,我个人比较偏向第二种,所以还是要在心里有个底,不要到时候太惊讶才是。”

保尔罗特点点头,然后戈维斯接下来道:“嗯,在我看来,如果索亚一直以现在的速度来增加魔力值的话,那么两个月之后他可以治疗那种深可见骨的伤口,魔法造成的伤害就无能为力了。”

“是么,”安莱斯若有所思,“不可以续接断骨和治疗烧伤么?”

“前者还不行,最多是做一点修复,不能完全恢复原样。”

“露莉丝大人说,请你们务必想办法在两个月之内将他的魔法提升到我所说的那个水平,否则会有一点麻烦。”

戈维斯和保尔罗特对视一眼,两人都微蹙起眉,保尔罗特显出些许为难,“这个,他现在几乎已经用全部的课余时间来修习了,很难再挤出其他时间了。”

安莱斯微微一笑,“可他的睡觉时间并没有用上啊,那可是相当充足的时间呢。”每当安莱斯眼珠一转时,就会让人感觉他在想办法捉弄人。

“可是,”保尔罗特抓抓头,“他已经很努力了,现在连睡觉的时间都要用上,会不会太过分了?”

安莱斯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眼神黯淡一下,表示他在心里也同意保的看法,而随即又恢复了之前的神采,因为他知道这样做的根本原因是为了那个人好。

安莱斯不答话,却转向贺宁州,“贺宁州,听殿下说他现在还没有达到你要求的臂力,所以没有开始学习招式,是么?”

“是的。”

“那么你认为他还要多久才能达到你的要求?”

贺宁州想了想,“大约五天之后。”

“如果让你想一个办法,可以同时锻炼体能也加快魔力的修习,你能做到么?”

这次贺宁州思考的时间就久了些,但他最后还是给了安莱斯一个肯定的回答。

离开书房,保尔罗特十分不解地对另外两人道:“你们说,两个月后究竟会发生什么事要殿下那么努力地修习呢?”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不忍,这两个多月来,那个人的努力被每个人看在眼中,可大家也同样知道,因为有着不为人知的使命,他的命运注定非比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