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搞笑的语气,开心地说着这些,还穿插些夸张的表情和动作,边说边察看他的表情。
我失望了,
那张膨胀还无血色的变形黑脸,实在支持不住什么脸部表情了。
我只知道,他像是在听着,却又似乎累了。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才对我说了一句。
“涛子,我能和龙宵康单独聊聊吗?”
聊吧,想聊就聊吧,再怎么聊龙宵康也是我林涛的龙宵康,聊不成你鲍小康的龙宵康。
晚上,鲍小康约我吃饭,拒绝;又约我去蓝河大桥走走,拒绝。
哀莫过于心死。
我的心,
死了!
既然心都死了,一切和鲍小康有关的活动就不足为重了,过去的没必要念念不忘,重要的是把握现在。有和你鲍小康吃饭、溜逛的闲功夫,我还不如多陪陪龙宵康,和他增进增进感情。
第二天,我就决定回县城了,宵康要回学校补课,不能久留。
鲍小康送了我们。
他给我和龙宵康戴着他新买的帽子、围巾和手套。戴完后他说,这个冬天挺冷,戴上它们,希望你们会有暖的感觉。
我想起了他刚上初中时,我给他买了条绿色的内裤,回云泉后,我亲手给他穿上,他抱着我,说那是他第一次穿用钱直接买回来的东西。他还说,那感觉,真好。我至今还记得他说这话时的羞愧、感涩表情。
是呀,我说过,感情没了,茶也凉了,可记忆还在绕梁三生。怎么会忘呢,我不会只记住他的不好,忘记他的好。
他下了车,我跟了下来。
突然,我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猛地抖抖,近乎摔倒。
我立马搀扶了他一下。
那一刻,心事抖落在夜风里。
那个我搀扶着他的手的人,好象又变成了十年前那个纯净而年少的小康,感觉失散多年。
搀扶他走了几步,我又连忙放下了我的手,说了句:我心理怎么会这么难过!
话刚落,他的眼泪就长驱直下了。
我眼圈也红了起来,看着小康,无语。
“涛子,对不起。那时,我爸坐牢了,我妈精神也出了问题,二妹要学艺,小三人还小,我没得选择!”
等了三年了。
他终于说出这些话来了。
晚吗?
不晚。
这才是我一直期待的小康。
我把围脖解开,套在他脖子上。
“有病就治,别再拖…。。好好对彩霞,她是个好姑娘。”我想,这回,我是真心安慰他,没有半点讽刺意味。
安慰完,我转身,脑袋一别,直往巴士里钻。
车启动了,隔着玻璃,我看见鲍小康低着头,双手捂着脸,闷着脑袋,踉踉跄跄往家里跑……
在巴士里,正好又碰见龙溪镇政府的宣传干事要去县城办事。
通过他。才知道,小康确实为龙溪的发展做出了贡献,为云泉的村民做了实事。
两年前,小康就成了龙溪镇的经济顾问,宣传龙溪,跑项目、跑资金,规划建设新龙溪,为龙溪招商引资,不遗余力。他甚至还卖了汽车,放弃运输和生意,在龙溪带头搞起了芦苇产业、温泉产业、种植产业(藕)、养殖产业、旅游产业、矿泉水产业,一片红火。
尤其是他从广东拉到一个大商人,在龙溪投资成立了一个蓝河泉矿泉水公司,生产出来的“蓝河泉”矿泉水几乎笼络了附近三县桶装矿泉水市场。
芦苇业也发展的很好,在云泉,到处长满了芦苇,芦苇一车一车拉到龙溪镇的苇席加工厂,制成银白雪亮的席子,再运到外面去卖。除此之外,大量的芦苇还被运到H市的造纸长,成了该厂造纸的重要原料。
而随着芦苇业的发展,加上长期以来的生态环境保护良好,龙溪一带水质清澈透明,风光秀丽,气候宜人,云泉及龙溪的一些地方还红红火火种起了菱角、荷藕、鸡头米等水生植物,带动了种植业的发展,养起了大闸蟹、鲤鱼、河蚌等水生动物,带动了养殖业的发展,为当地农民的创收出了力。
小康自己还在龙溪镇蓝河滩上的一块芦苇场,投资兴建了一家叫“风秀乐”的生态旅游区,吸引了不少附近三县的游人纵览龙溪自然风光之美的同时,又饱尝人工雕砌之胜。
一路上,该干事似乎很开心,兴奋讲着鲍小康,说是因他的努力使龙溪不少人脱了贫、致了富,受到县长的表扬,甚至,还上了H市电视台呢!
“信不?要不是身体不好,今年他肯定被提拔为龙溪镇镇长。”他捋了捋头发,自豪地说。
“信,我信。”
信,当然信了,鲍小康决定要办的事哪有不成之理。
都说对感情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才是干大事业的人。八年的感情,说放就放,别说一个小小的龙溪,就是要鲍小康把H市扛起来,他也能疾步飞到北美去,人家有这个本事呀,不服不行呀!
想起和小康走过的路,千般坎坷,走过之后就会变得风清云淡。唱过的歌,因为过了青涩的年纪,虽然常有熟悉的旋律在记忆深处盘旋,那些见证青春的歌词,到了嘴边却总是丢三拉四,爱过的人,比如小康,是我心底一处艳若桃花的美好回忆,也是一段此生经年悸动不已的隐痛。
这次再看见小康,我才感觉到时间的残酷,生命的无情,他都变形成那样了,已经完全不是八年来我心目中的形象了。
是的,一切都流逝了,我们的青春和爱情,还有少年时小康的面孔……
巴士快到县城时,我才想起那六万元的事。
“他接受那六万元了吗?”我问龙宵康。
记得我对鲍小康为钱玩命成那样挖苦讽刺时,他曾提出要单独和宵康聊聊。
“没有。”
“为什么?”我惊讶了。
“他很生气,怎么给,死活不要…。他说要我把钱留着,等我考上S大学后和你一起去xī • zàng。”
“去xī • zàng?”
“是呀,他说这笔钱是给我们去xī • zàng的费用。”
“去xī • zàng干什么?”
“说是去布达拉宫朝拜,替他发誓什么的。”
“他还说什么了吗?”
“他问我喜欢你吗?我点了点头,我说以前不觉得喜欢,现在我喜欢林涛哥哥了,很喜欢很喜欢…。他就笑了,说‘我看出来了,那天在医院,你就一直紧张地握着他的手,不停喊着哥哥,脸上还流着泪’…。”
我不动声色地听着,心,却在流着泪,苦涩的泪。
回到县城的家,晚上,龙宵康主动与我激烈地吻着——他明天就要回学校
了。
嘀…。。
电话响了!
“喂,喂…。”我爬起来,用还喘着粗气的兴奋声接着电话。龙宵康伸过来一只脚,放在我xia • ti,轻轻拨弄着。
那边没声音。
怎么回事?我嘀咕了一句,挂了。
我扑下去,抱着龙宵康又激烈吻起来。
嘀……
电话又响了。
“喂,喂…。”我又爬起来,还是用喘着粗气的兴奋声接着电话,龙宵康伸过来一只手,放在我xia • ti,轻轻揉搓着。
那边仍旧没声音。
神经病!我又嘀咕了一句,挂了。
我再次扑下去,开始疯狂咬着龙宵康了。
嘀…。。
电话又响了。
我火冒三丈爬起来,拿起电话,正要噼里啪啦痛骂一顿,那边传来了很细很轻的抽泣声。
我没说话,听着。
那边似乎也觉察到了异常,赶紧把电话挂了。
谁这么无聊,玩这种午夜凶铃的恐怖游戏。我把电话线掐断,第三次扑在了龙宵康的身上,开始了我的恐怖行为。
第二天,我把龙宵康送回学校,陪他在学校呆了一天,自己再往W市赶。三天后的早上8点,我回到了W市。
一下火车,我就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
“孙子呀,到了?”奶奶问。
“到了。”
“哦,到了就好。”
“恩,奶奶,你和爸爸妈妈说一声。”
“哦,好了,他们回来就告诉他们。”
“他们去哪了?”
“回云泉了。”
“回云泉?”
“恩,小康死了,他们就一块回去了…。”
“奶…奶奶,你这么大年纪了,还。。还开这种玩笑…”
“是真的,死了,年纪轻轻就死了,奶奶也活不长了…。。”
我给龙溪鲍小康家里打电话,没人接听。给二姐家打电话,二姐和马德军都不在家,马老板说他们去云泉了,刚走不久。
“你知道他们去云泉干什么吗?”
“鲍小康死了,死在云泉。”
我当即打车去机场,幸好,有飞机也有票。下午两点,我回到了省城,四点,回到县城,六点,回到龙溪,七点,回到云泉。
我看见了鲍小康,在他云泉老家的房子。
他直直躺在那张他小时侯睡过的挂着蚊帐的床,他还是那么黑,脸还是浮肿的厉害,唯一不同的是,脸上挂着笑。
大家都不知道鲍小康是怎么死的,为什么会死。包括我。
杨彩霞哭哭啼啼说,正月初四那天晚上,他一直打着电话。打到最后,也不知道打给谁,拨了三遍,每拨一次,也不和人家讲话,就这么静静地听着,拨完第三遍后,突然撂下电话,哭了起来…。第二天起来,他就不见了。我以为他又出去溜达,或是去医院挂滴流了,没大在意,一直等到晚上吃饭,他也没回来,我就出去找,医院、熟人家里,谁都说没看见他…。。他虽然很少在家落脚,可去哪,他都会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