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后,我上大丰家找过他几次,每次都碰空,最后一次去,才知道,大丰早离开了那家职业学校,跟随他父亲天南地北闯江湖了。这一别就是七八年,直至我大学毕业才得以和他重见面。和大丰见面的情况以后有时间可再加以描述。
二十八
从Z市回到龙溪,破天荒,小康竟一反常态,主动上我家找我,还说想在我家住一个晚上,借口是要问我作业。
哈,他肯定是想我了,我乐滋滋地想。
上了床,我激动地抱着他狂啃,他才告诉我真实原因。
“涛子,我,我对不起你。”
“怎么啦?”我一惊。
“我,我和郭发春亲嘴了。”
“啊。”我猛烈一抖,“你为什么要和他亲嘴。”语气有点忿忿然。
“也没真正亲,碰了一下我就醒了。”
“怎么回事?”
“我以为那个人是你。”
“连我也分不清。”
“我睡着了,迷迷糊糊感觉有人抱我,我以为是你,我就把嘴亲了过去,可我一想,不对,这是学校不是瓜棚呀,才发现我亲错人了。”
原来是这样,虚惊一场。
其实,那时候,同学之间睡觉互相拥抱、亲亲脸什么的,是很正常的事情,很多人都发生过,何况小康还是睡着后无意识的行为,我不也和袁玉那小子抱过,亲过嘴。
“涛子,你生气了吗?”
“当然,你是我的人,谁也不许碰你。”我紧紧抱着小康,想起我和大丰之间事,愧疚的泪水直往下掉。
“你哭了,真生气了?我保证以后不会了……”
我抱紧小康,哭得更凶了。
那天晚上,我一直在流泪,小康越说,我流得越厉害,后来,他干脆不说了,抱着我,和我一起流泪。
许是为了表达忠心,小康主动提出搬去我三姐的房间住。三姐现在成了他的班主任,他又是三姐的得意门生,一切水道渠成。
我默默帮他收拾着简单的东西,心情异常复杂。他睡我留下来的那张单人床,毛毯是自己的。第一个晚上,他说不习惯,睡不着,要我陪他,我就留了下来。
如果说和刘大丰睡觉,我是被动接受,和小康我就变得主动进攻了,我迷恋他的身体,就像大丰迷恋我的身体一样。和小康拥抱接吻,我不但能达到感官上的超强刺激,灵魂上也能得到升华,做到灵魂和肉体同时进入另一个世界。和刘大丰分开,有点依依不舍,我在想,这小子,下次见到他又会是什么时候。和小康分开,那种痛,撕心裂肺。就像蹦上岸的鱼,最终只有枯竭而死。
我爱小康,远远甚过爱自己,每次和他交欢后,我这么对自己说。
二十九
重点高中在县教育局的旁边,是全县唯一一所省重点高中。
校园很大,漂亮得惊人,有长满草的足球场和一大排连在一起的篮球场,比工人文化宫的球场气势多了,光养鱼的池塘就有五口,池塘上还有七拐八折的亭子,池塘边种着婀娜多姿的垂柳。这是一所很富裕的高中,高考升学率高得惊人,屡屡能考出全市区状元,声名鹊起。难怪父亲非逼我考重点高中。
听班主任说,我的中考成绩进入了全县前十名。这样的成绩,根本无须转学、迁户口什么的。虽然这只是马后炮。
高一不是很紧张,我经常给小康写信,满县城找最漂亮的信纸,还夹上一些油光闪亮的书签、明信片,卡通画片什么的。
但我们很少见面,大姐把家搬到县城后,忙得像陀螺,周末,有时我牵着小外甥满大街走,也可以省去大姐不少心。
我基本不回龙溪了。小康忙与升学考试,我不想打扰他。本来寒假,我们可以好好见一面,但一考完期末考试,姐夫就携我上沿海某省的A市走了一圈,回龙溪,小康已回家过年了。过完年,还没等小康回校补课,我又陪二姐夫马德军去了趟省城。
高一那年,是我和小康感情进入冰冻期的一年。我甚至感到小康的音容笑貌渐渐在我脑海模糊起来。这一年,我真正学会了打篮球,成了班上不可多得的学习成绩优秀,运动水平还高的复合性高中生。
小康中考在县城。他们考试的那几天,学校放假,把教室腾出来给他们做考场。我去他们驻住的“海天宾馆”找小康时,小康正在卫生间背对着我用手捂着水洗脸。卫生间有两人,他们几乎同时出来,面对着我。
其中,一个身材欣长,发育很好的男生额上发尖湿湿的,他正用毛巾抖着头发,半遮着脸。我在盯着另外一个个子稍矮的男生看,怎么看怎么不对劲,仅半年不见,小康成这样了?
纳闷间,那个用毛巾擦脸的男生冲我喊了声:林涛。
我才回过神来,原来他才是小康。
我想我是呆住了,好一个帅气阳刚的小生,被水冲浸过的俊俏面庞一改以往的黝黑,变得光泽红润起来,嫩嫩的胡子在唇边显山露水。
他安详的脸笑了笑,一拳轻轻挥在了我的胸膛:都这么高了!
你也一样!我反捶着他。
哈哈,我们笑成一团。
我骑着自行车带着小康查看考场,小康真是高了,轻轻一放,双脚就在水泥地摩擦着走。也难怪,他都17岁了,再不长,就出问题了。
起初,我们都有些拘谨,快一年了,我们几乎没见什么面,偶尔见一次,也是匆匆小聚,殊不知,再次见面,都高了,声音也变了,小康变化尤其大,他简直成了一个成熟青年了。
但,时间间隔再长,彼此变化再大,林涛还是他小康眼里的林涛,小康还是我林涛眼里的小康。我们想对方的心未变,变化的只是他们各自的躯体和外在形象。
很快,我们嘻嘻哈哈开着玩笑。
“喂,小伙子,谈女朋友了吗?”
“谈了哦。”小康歪着脸,“糟了,忘了告诉你。”
“谁呀?”
“张曼玉。”
“哈哈!”
考试前一天晚上,我又去趟了“海天宾馆”,给小康带了一些换洗的衣服,和一些煮好的鸡蛋,牛奶什么的。考最后一科,我一直在校门口等他。考完,出校门,他一见我就跳上自行车,大喊一声:考完了噢。
问他考得怎么样,他拽拽地捋了捋头发:重点高中,没问题。
我乐了,捶了他的肩膀一下:考不上我就送你去“俗缘庵”做和尚。
没问题!他又是信心十足地拍了拍胸膛。
为了庆祝即将到来的“重聚岁月”,我特意带小康去XX江大桥桥头的“光辉岁月”像馆照相,一起骑在那匹瘦骨嶙峋的马上,做着各种胜利手势。那是我们第一次合影。照片,我至今还完整无缺保留着,并就此成为我生命中最值得回忆的一页。
小康中考结束后,留他在县城呆几天,他说要急着回云泉,家还有农活儿等着他。因我也要期末考试了,就没强留。
在我期末考试期间,爷爷奶奶从龙溪赶来县城,说是想我这个孙子,非要过来看我。爷爷奶奶虽快70了,但他们身子硬朗,一来县城便主动承揽了买菜做饭差使,把大姐嘴巴都乐歪了,她还正想雇人做家务呢。
考完后,想回龙溪,大姐硬是拽着爷爷奶奶不让他们走,小外甥更是在奶奶怀里直楞楞地哭。没办法,爷爷奶奶他们不回去,我也走不了。
一直在县城呆到中考成绩出来,我才得以回龙溪。
我大感意外的是,小康考得不甚理想。能否录取重点高中,就看运气,如后门、夹塞货多,危险。
把情况告诉小康,小康却像早有心理准备,一脸平静地说:“哦,不错哦,我还没想到能考这么好哩!”
“可是,你说过重点高中没问题。”我急了,真没想到小康是这种态度。
“已经不错了!”他竟然没事似得摊了摊手。
几天后,录取结果出来,只差一分,小康无情落榜。
其实,小康分数不低,够了中师线,因没报,只能抱憾,他的命运就只能被普通高中录取了。
那所将要录取他的普通高中离县城很远,在一个叫南良的镇上,离县城70公里,比龙溪镇距县城还远,是以南良镇为中心,附近七八个乡镇招生的普通高中。从云泉到南良,少说也有三十里路。学校师资不强,升学率也不高,近几年来,别说重点大学,就是本省的一般本科院校也难有人考取。
鲍叔叔和风秀婶一天到晚激烈辱骂小康: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好好的中师不报,报什么重点高中,连虫都不如,还以为自己是一条能飞到北京去的龙。”
小康沉默起来,拼命地干活。只是见到我,他才开始自责:“涛子,对不起,让你失望了。”然后捶打自己的脑袋。
我抱紧了小康,考没考上重点高中都没关系,只要他不表现出那么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我都理解他、支持他。他也确实尽力了,要知道,为了考重点高中,他可是学疯了,一直忍着不与我见面。
三姐说,小康是个读书的好苗子,浪费了,可惜。她在县教育局及重点高中都有朋友,要我陪她去县城打听情况,探探风声。
在县教育局某个人的引见下,我们找到了校长。
502分,离一中的重点线503分只差一分,英语还是全县仅有的两个满分中的一个;农村小孩呀,懂事,贼聪明,潜力还大,学习更刻苦,活脱脱一个为你争光的北大胚子,上哪找去?三姐以小康班主任的身份,滔滔不绝罗列小康的优点。
校长点着烟,来回在办公室走动。我死死盯住他,任何一个细微举动都能把我的心牵得砰砰直跳。
三姐不愧是三姐,舌锭春雷,一条如簧巧舌,左右逢源,很快,峰回路转,生机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