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我把话说完。”何咏涵始终保持怡然神情,继续说:“我并不怪你把家骆抢走,虽然至今我仍坚信,我们彼此都还深爱著对方;但是这一年来的婚姻生活,让我们不得不承认,光凭爱是不可能维系一个美满的婚姻的。”
这是何咏涵的肺腑之言,然而话中,她却不忘有意无意地暗示她与马家骆依然有著藕断丝连的情爱,而这正是她所暗藏的企图。
陈艾琳不知该如何接话,而她也明白,一个婚姻的结合除了一份坚贞不悔的情爱外,更必需依靠著彼此的信任、关怀及容忍来维系。
“说实在的,我很不甘心,但是能把家骆交给你,我很放心。”何咏涵露出几许戚然的无奈,随后又扬起至诚的笑意,说:“所以,今天请你来吃饭,我并不是想破坏什么,只是希望三个人能见过面,让事情有个真正结束的踩实感,或许我们还能成为朋友。”
“哦!”陈艾琳尴尬地回个僵硬的笑容。
她,就是马家骆急欲离婚的妻子何咏涵吗?陈艾琳对她有说不出的惊诧,她甚至不相信,一个女人在面对另一个夺走她所爱的女人面前,竟然能表现出如此泰然自若,甚至有些过分热情的态度;除非她已不再爱这个男人,但是何咏涵却仍表露出她对马家骆深深的爱意。
难道她只是对婚姻的彻底失望?如果只为此的话,不禁要教陈艾琳忧心,马家骆和何咏涵的爱,若没有随这段婚姻的结束而结束的话,说穿了也不过是两个女人的地位互换罢了,这场三角苦恋依然会继续互相折磨下去。
“好了,可以开饭了。”马家骆换上了休闲服,适时地走了出来,故作轻松地问:“刚才你们聊些什么?”
其实,她们的对话,他在里头早听得一清二楚,而这似乎也是他所乐于见到的结局。
“没什么。”何咏涵淡然地回了一句,迳自走进餐厅,催促说:“你们怎么不过来,再不吃,饭菜都凉了。”
陈艾琳不安地看了马家骆一眼,两人才随后跟进。
何咏涵刻意褪去“马太太”的身分,她安排陈艾琳与马家骆并肩而坐。用餐时,她更一副若无其事般地侃侃谈起马家骆的生活细节与习惯,且一再提醒陈艾琳日后该注意这,注意那的。虽然何咏涵这份热切的表现,似已超出正常合理的解释,却也因而让陈艾琳于不知不觉中对她除去猜疑的心防。
这顿晚饭由原先预期的尴尬,甚至会有所冲突的场面,逐渐显得融洽起来;只是马家骆与陈艾琳不知,由何咏涵自编自导的一场戏才正要登场。
“呕”
原有说有笑的何咏涵,突然一阵干呕,随后捣住嘴冲进浴室。
“她怎么了?”陈艾琳忧心询问。
“不知道,该不会是吃坏了肚子。”马家骆心底焦虑,却是为难得不知该不该进去。
“那你还不赶快进去看看。”陈艾琳催促。
“哦!”马家骆应了一声,追了进去。
浴室内,何咏涵故作痛苦的猛干呕,手里抓了一包早先准备好的妇产科开出的药包袋。
马家骆慌张地冲进浴室后,赶忙为何咏涵抚背顺气。
“你怎么了?有没有事?”马家骆关心询问。
“没事,大概闹肚子。”何咏涵再次干呕。
“我送你去医院。”马家骆说。
“不用了,我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何咏涵说话同时,故意将药包偷偷放进衣袋,其实是想在有意无意间让马家骆发现。
“你手上是什么东西?”马家骆当然很容易就发现了。
“没什么。”
何咏涵故作慌张想掩饰什么,在马家骆探手想去抢过药包时,药包已从何咏涵指间滑落。
何咏涵模拟好的结局,自然是马家骆抢先一步捡起药包,并在发现药包袋上印有某某妇产医院名称之时,吓得他不觉跌后一步。
何咏涵的呕吐现象,及手中的药,让马家骆相信了一件他所无法相信的事实。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马家骆紧张地急问。
“我……”何咏涵话才脱口,泪水便被逼了出来,而且哽咽得无法说下去。
“你怀孕了对不对?”马家骆激动地追问。
同时,餐厅内传来碗盘掉落在地上的清脆响声,这声震得令人屏息,那是陈艾琳在收拾餐盘时,因浴室内的谈话令她过度震惊所造成的。
何咏涵哀戚地损嘴,泪水狂奔如骤雨急下,迟迟不愿给马家骆答案。
“说啊!你是不是怀孕了?”马家骆已经陷入歇斯底里中。
“没错,我是怀孕了。”何咏涵毅然地扬起泪眼给了马家骆答案,随后又以无比坚强的口吻,说:“但,已经跟你没有关系了。”
“难道他不是我的孩子?”马家骆诧异追问。
“是你的,但是我们离婚后,我和这个孩子就跟你完全脱离关系了。”
“只要是我的孩子,不管以后事情怎么演变,他永远是我的孩子。”
“我不会把孩子给你,就算要我放弃这间房子也无所谓。”何咏涵表现出母性的毅然。
“以后就你一个人,怎么可能……”
“就算再苦再累,我也要把孩子扶养长大。”何咏涵态度执著地接话。
马家骆明白,此时并不是争执的时候,于是他小心地将何咏涵扶至房间,并侍候她上床休息。
“你先休息吧!事情以后再说。”
“我已经没事了,你出去陪她吧!”
何咏涵话方落,客厅内即传来一阵关门的声音;马家骆急急追出去时,陈艾琳早已不见人影。
“她走了。”马家骆回到卧房后,颓然坐在床沿。
何咏涵没有表示任何歉意,她那平静的外表下,有著胜利者的得意喜悦。
“你好好休息吧!我人在客厅,有事就叫我。”
马家骆落寞地正想起身,却突然被何咏涵拉住。
“家骆……”何咏酒饮一言又止。
“还有事吗?”
“家骆,今天我想了一整天,我……我不希望我的孩子以后开口去叫别的女人妈妈……”
“咏涵,我们现在暂时不要谈这个问题好不好?”马家骆心乱如麻,根本理不出个头绪来。
“家骆,为了这个孩子,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马家骆大感讶然!他怎么也没想到,何咏涵竟然会为了孩子,而愿意继续忍受这已近破灭的痛苦婚姻。
是母爱的包容,令马家骆感动了吗?他不敢确定,不过执意要离婚的决心,却开始有所动摇;但是,他不会那么轻易给何咏涵答案,他必须再经过一番思考,这个意外来得大突然了,突然得教他措手不及。
也许,这个即将诞生的小生命,真的就这么挽救了这场婚姻的危机。
何咏涵肚里的孩子,果真挽救了一次婚姻危机。
陈艾琳不想听马家骆的解释,默默地承受著预期中的打击。她将自己锁在被遗弃的孤独的世界里,任凭痛苦的残酷煎熬;原先还以为会这么就含著无尽的悲怨与哀痛而死去,但是她还是依存著最后一口气活了下来,虽然是心灰意冷、身心俱疲,但到底还是咬著牙活了下来。
离开马家骆的家之后,她便怀著欲绝的悲痛,向公司告了一个月的长假,躲回南部家里。
她不是逃避,是执意自杀,只是不愿客死他乡;但是几次的决心、几次的断绝,总是提不起勇气了断自己。
是命运不可抗拒的乖张吗?为什么连寻死都这么困难。
连日来的思索,她学会了不再逃避,既然还要活下去,就勇敢面对吧!所以一个月后,她又回到了台北,同时也递出一份辞呈。
陈艾琳无法面对同事们那双双揣测、议论的异样眼光,因此选择在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厅内,将辞呈交给马家骆。
“你这是干什么?”马家骆懊恼地说:“闷声不响地请了一个月的假,回来就丢给我这个东西,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在想些什么,你心里应该很清楚。”陈艾琳冷漠地回话。
“艾琳,我也料想不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你知不知道这一个月来……”
“过去的事我不想再谈了。”陈艾琳断然截话,说:“今天,我只是来向你交代工作上的事。”
“我知道你很恨我-”
“我并没有恨你。”陈艾琳再度截话,无非也是想表现出自己的坚强。
陈艾琳一再打断马家骆的话,让他感到相当的苦恼与无奈,他不愿放弃陈艾琳,但是他更不希望失去自己的孩子;再说,这些日子以来,何咏涵意外的温柔体贴,也使得他重新燃起对何咏涵的爱。
“我知道,现在没有资格要求你什么,但我实在不希望你辞职。”
“那我还能怎么样?”陈艾琳有些忍不住激动,怨怼地说:“难道要我每天去面对同事们异样的眼光,还有讽刺嘲笑吗?”
马家骆愧然无言以对,他无意让陈艾琳再度受到任何伤害。
“艾琳,我……”马家骆支吾了半晌,才又问:“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
陈艾琳不觉愣住,她突感马家骆的可笑,难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或是方法可以弥补受创已残的那颗破碎的心吗?
“你放心,我并没有你想像中的那么脆弱。”陈艾琳吞下满腹悲怨,坚强地说:“你并不需要为我做些什么,我只希望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
“艾琳……”马家骆不舍地唤住准备离去的陈艾琳,以著爱怜的眼神凝视,问:“你还爱我吗?”
陈艾琳诧异的同时,心头更燃起一把怒火,她恨不得甩给马家骆一记耳光;纵使心中有爱,在这霎时也被这熊熊的怒火给烧成灰烬。
“如果你真的有心要维系你的家庭,就不要贪婪地妄想再得到别的女人的爱,这个世界是公平的。”陈艾琳咬牙愤恨地转身就走。
陈艾琳离去后,马家骆颓然地坐在咖啡厅内,木然地让脑筋空荡了好一会儿才回到公司。
这段刻骨铭心的恋情,难道就这么结束了吗?这究竟是谁造成的错?是何咏涵?陈艾琳?自己?还是那个来得不是时候的孩子?马家骆茫然地跌坐在办公椅上,心中纠缠著极度的恼恨、矛盾与无奈。
###何咏涵满怀著无尽的期待与愉快的心情从医院做完例行检查出来,她看一看手表,发现离马家骆下班的时间还早,于是便心血来潮顺道逛进超级市场,想为马家骆做几道拿手好菜。
这个月来,在马家骆悉心的体贴呵护下,她感受到了结婚以来所从未有过的幸福感觉,而这一切自然得归功于肚里这个即将诞生的小生命。
离开了超级市场,她一路在脑海里编织著末来的许多美梦;哪知,这些刚出炉的美梦,就在她步出公寓电梯的刹那,全然幻灭了。
早在她记忆里抹去印象的王沛霖,竟在此时,带著一脸他惯有的邪恶狞笑,像魔鬼似地出现在她家门口,吓得她拎在手上的菜险些滑落。
“你……”何咏涵的脸庞上泛起惊骇过度的惨白。
“怎么?该不会连我这个老情人都忘了吧?”王沛霖冷笑地直逼到何咏涵面前,他挑逗地说:“我几乎都快忘了你身上的香味是什么味道了。”
何咏涵顿觉心乱意怯,本能地闪过王沛霖,颤抖地在皮包内找出钥匙,然后想开门进去,却让王沛霖那宽厚的手掌,将钥匙孔给贴盖住。
“你到底想怎么样?”何咏涵问得心惊胆颤。
“我想怎么样?”王沛霖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说:“我们那么久没见面了,当然是想你喽!我是来看看你,经过这些日子以来是否依然美丽动人,皮肤是否还是那么细腻光滑,难道你都不想我吗?”
在以前,王沛霖的这些话会让何咏涵感动万分,但是此刻,这些话却是那般刺耳、恶心及下流。
“我们已经结束了,是你残忍得不要孩子的。”何咏涵埋怨地说。
“对,是我不要孩子,但是我可没说不要你。”
“你……”何咏涵痛恨地说:“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和孩子是不会分开的。”
“好,好个母爱的光辉。”王沛霖笑得极为诡异。“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好像过得蛮幸福的嘛!”
“你到底想怎么样?”何咏涵几近疯狂地叫嚷。
王沛霖不徐不缓地燃了根烟,狡诈邪气的目光里闪著令人不寒而栗的诡异,像暴风雨的低气压,逼得何咏涵喘不过气来。
“我这个人心肠很软,不喜欢破坏别人美满幸福的家庭。”王沛霖将只抽了一口的烟捻熄,说:“很简单,我们继续快活地在一起;要不然,我希望能有五百万的分手费。”
“卑鄙、无耻。”何咏涵厉声唾骂,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是,我是卑鄙、无耻,难道你以前不知道吗?”王沛霖冷笑地拿过何咏涵的钥匙,将门打开,说:“你不进来吗?你知不知道一个多月没见你,我是多么地想你。”
“你走!”何咏涵狂乱地将王沛霖推了出来。
“要我走可以,五百万!”王沛霖竖起五根手指头说。
“给我几天的时间,我回你消息。”何咏涵愤恨咬牙切齿地说。
“行,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王沛霖露出得意的狞笑,走了几步,又回头警告说:“最好不要跟我玩拖延的把戏,要是让我失去了耐心,我就直接找你老公谈……”
王沛霖嘴角泛起威胁的狞笑,瞟了何咏涵一眼,随即就扬起刺耳的狂笑离去。
“碰”一声,何咏涵极度悔恨地将房门关上,无助而且痛苦地倚在房门痛哭失声。
五百万?!天啊!这对她来说简直是个天文数字,除非卖掉房子,但这又该如何向马家骆开口?除非……一个恐怖的念头,在瞬间撞进她紊乱的思维里。
她没有疯,也没有失去理智.但是为了给孩子一个完整的未来,她知道她必须去做,而且不惜一切代价。
###陆苹这整天全待在客户那儿,回公司后一听说陈艾琳递了辞呈,急得她等不及下班便匆匆忙忙离开了公司。
陆苹迫不及待地赶到陈艾琳家中时,陈艾琳的眼角还挂著湿润的泪水。
“喂!你到底在搞什么飞机,吭也不吭一声的就像在这个地球上消失了似的,连个电话也没有。”陆苹一进门便喋喋不休地数落。
“我回南部家里。”陈艾琳戚然地回说,神情落寞地坐回沙发上。
陆苹再笨,多少也从陈艾琳的神情上看出一些端倪,因此,她也忧心地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你和马家骆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事?”见陈艾琳损唇不语,陆苹忍不住骂说:“喂,你别和那个死马一样行不行?尽装哑吧,什么话都不说。”
陈艾琳失去音讯的这段时间里,陆苹几次想从马家骆身上探知事情的原委,但总是得到默然的回应,气得她是既焦躁又忧虑。
“我们已经分手了。”陈艾琳茫然的眼眶中,再度滑下两行清泪。
“为什么?”陆苹相当震惊,急问:“他和他老婆不是已经离婚了吗?那你们还有什么没办法解决的问题?”
“他们没有离婚。”陈艾琳说得心头阵阵绞痛。
“他们没有离婚?怎么会这样!”陆苹吃惊地叫了出来,若非亲眼看见陈艾琳这般神情,她还当这只是一场玩笑话。
“他太太怀孕了,家骆想要这个孩子。”陈艾琳哽咽中夹带微弱的饮泣。
陆苹心中的疑惑,此时全部明朗化,禁不住气恼地为陈艾琳打抱不平。
“就为了个孩子?”陆苹气得跳脚,直骂:“为了一个孩子,那只死马竟然就这么狠心抛弃你们苦心经营起来的感情;他想要孩子,难道以后你没办法生一堆给他啊!”
“孩子是无辜的。”这是陈艾琳会主动退出的原因。
“孩子是无辜的,那你该怎么说?瞎了眼还是活该?”陆苹也不管是否会刺伤陈艾琳,只是尽情发泄心中恼恨不平的情绪。
陈艾琳再也承受不了内心积压的悲怨,禁不住掩面放声痛哭,任凭翻腾的泪海决堤,任凭愁郁怨恨的情绪宣泄。
陆苹没打算劝阻陈艾琳的哭泣,只是静静地陪在一旁无奈感叹,她大了解陈艾琳的个性,除非自己愿意,不然谁也阻挡不了这场泪雨的氾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