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聂家豪华的别墅里,一场富商名流云集的晚宴正进行著。
悠扬的交响乐与阳明山上夜虫的鸣叫声正柔和协调地配合著。
草坪上闪烁的彩灯,与苍穹的星光也正相互辉映著。
聂父轻挽著聂母穿梭在满场的祝贺与奉承声中,僵硬的笑容里,仍掩不了心中的焦虑。
“聂老恭喜喽!”一位挺著啤酒肚的富商,满脸的肥肉上堆挤著笑容,迎了上来,对著聂父呵呵笑说:“这回云祥学成归国,你是后继有人,可以安心享享清福了。”
“还不成材,以后还要靠你们这些前辈多多提拔。”聂父虽然开怀,仍不忘谦虚地回话。
在旁的聂母也陪著笑脸虚应著,目光则焦虑不安地频频朝大门探望。
“长江后浪推前浪,聂老!我们都快过时了,该是年轻人出头的时候喽!”那富商感叹著,随即又问了起来:“对了,怎么还没看到云祥?”
“呃!”聂父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答话。
这时,别墅外寂静的绿荫道上,传来一阵汽车引擎的呼啸声;没多久,一阵尖锐刺耳的煞车声,就扣住了每位与会宾客的心。
“是云祥回来了。”聂母惊喜地叫了出来,也顾不得宴会场上的礼仪,激动地就朝大门跑去。
宾客于讶然的同时,也一齐拥向大门,准蒲迎接今晚的真正主角。
聂云祥才将车停好,老张便匆匆忙忙地迎了上来。
“少爷,你可回来了。”老张如释重负地说。
“怎么回事?家里怎么那么热闹?”聂云祥将车钥匙交给老张,一路问著朝内走去。
“老爷为你开的宴会。”老张解释说。
“早说过,我不喜欢这样的,怎么”聂云祥本是一脸的不悦,但当他从侧门走进草坪,发现所有宾客以聂母为首皆聚在走道迎接他时,不禁让这个场面吓得将未脱口的话给吞了回去,而且垮下的一张脸又慢慢地扬了起来。
“云祥!”当聂母一见到三年不见的宝贝儿子,不争气的眼泪便夺眶而出,她冲上前去,紧紧抱住聂云祥,激动地说:“你总算让我给盼回来了,总算让我盼回来了。”
“老妈!”聂云祥也激动得不能自己,三年的岁月里,最让他怀念的就是慈母的温柔。
如此母子亲情流露的真情,引起了热烈的掌声,聂父也在这时走了过来。
“老爸!”聂云祥离开母亲的怀抱,恭敬地朝聂父唤著。
“小伙子,你再不回来,老爸这张脸就快挂不住了。”聂父轻责,然而心中却有说不出的欣慰。
聂父向来很少拿父亲的威严来对待儿子,他总是以开明的方式与儿子沟通,他甚至希望儿子能当他是个朋友,而不是只唤他是父亲而已。
“来,让妈妈看看,你是胖了,还是瘦了?”聂母心疼不舍地抚摸著儿子的肌肉。
“老妈,没胖也没瘦,是结实强壮了。”聂云祥似孩子般地展示他那结实的肌肉。
聂父则像验收成果一般,捶一捶儿子的胸肌,然后欣慰笑说:“不错,硬得像块石头。一“那可不!”聂云祥傲然地向聂父挑战:“改天和老爸较量篮球,儿子我让你三十分。”
“哇!好大的口气。”聂父故作惊讶,然后又是一阵开怀大笑。
“看你,还是没点正经的。”聂母笑骂,拉著他走向宾客说:“你瞧,这么多叔叔伯伯来为你祝贺,你却玩到现在才回来,妈妈涪你去向他们道歉。”
“老妈!”聂云祥苦著脸求饶。
“少啰嗦,这些人对你以后的事业都会有很大的帮助。”聂母适时地展现了“慈威”,不容聂云祥再说一个“不”字。
尽管不喜欢这样的场面,聂云祥还是百般无奈地在父母的陪伴下,勉强摆出感激谦虚的笑容,周旋应付于富商名流之间。
聂云祥的心底是多么地感激,上天对他竟是如此的宽仁厚爱;它给了他这样一个令人羡煞的富贵家庭,并且拥有一对无微不至、悉心呵护他成长的慈祥父母。
###客厅内,马家骆整个人木然地瘫躺在沙发上,他的目光仅能无神地盯著前方的电视机看。
除了从电视机传出的连续剧声音及书房内的搓麻将声外,整个屋子彷若陷在嗅不出丝毫气息的死寂中;若不是麻将声一次又一次地挑起他气愤的情绪,马家骆还以为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尊没有知觉的雕像。
书房内,何咏涵与牌友几乎全然忘记客厅内还有马家骆的存在,个个均沉迷在紧张的方城战中。
“单调二万,糊了。”何咏涵唇角泛起笑意,淡淡地说。
就在何咏涵推牌的同时,客厅内传出茶杯重重放在茶几上的撞击声,猛然吓了她们一跳。
何咏涵微扬的唇角随著僮击声又垮了下来来,接著便是一脸气恼的愤怒。
三名牌友怯怯地面面相覤后,其中一名牌友开口问:“喂!没事吧?!你老公……”
“没事,我们继续。”何咏涵马上又堆满了笑容说:“他就是那副死德行,别理他。”
那是马家骆愤怒的抗议,何咏涵并不是不知道;只是长久以来,她早就习惯了?而且她也学会了不去理会马家骆这种抗议的方式,还能泰然自处。
又是“碰”的一声,客厅里的怒气似乎已经蔓延整个屋子了。
“我看算了啦!反正以后还有的是时间。”一位牌友付了钱,起身就想走。
“紧张什么,这一圈都还没有打完呢!”何咏涵极力劝留。
“对啦!以后再约好了,今天就打到这里算了。”另一名牌友也是议散局。
牌局就这样散了,何咏涵热情地将三名牌友送出门后,便极为不悦地朝客厅沙发上坐了下来,等待与马家骆展开唇枪舌战。但马家骆却迟迟不开口,这沉默教她愤怒的情绪恨不得马上爆炸开来。
她目光闪著怒火,深深地瞪了马家骆一眼,然后拿起桌面的烟就抽,这是她表示愤怒的示威动作。
马家骆当然也明白这个肢体语言,但是他不想和何咏涵发生冲突,他依旧采取视而不见的漠然态度,起身关掉了电视便迳自躲进卧房。
向来,在这种气氛下,客厅与卧房总会将他们分别隔成两个dú • lì的世界,让他们将不悦与怨难埋进彼此的心底,然后积压起来;但是今晚,何咏涵却打破了这个惯例,满腹怨气地追进卧房。
“你这是什么意思?”何咏涵叫嚷著,绾在脑后的长发,参差不齐地散在额前:“在朋友面前给我难堪,对你有什么好处?”
这可能是他们夫妻间仅存的默契,他们的痛苦战争一向是关起门来打的;
在朋友面前,尽管没有亲密恩爱的表现,但总也不愿让外人见到他们互相辱骂、鄙视对方的一面。
马家骆没有搭理,倒在床上,拉过棉被只想睡。
“你起来给我说个清楚。”何咏涵怒不可遏,一把拉掉了盖在马家骆身上的棉被。
“你要我说清楚是不是?!”马家骆的容忍限度已达极点,他愤然地坐了起来。“好,我们今天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摊开来谈。”
何咏涵一时被马家骆这突如其来的吼叫声给愣住了,她虽然知道他们的结局在彼此的心底早已有了答案,但一旦要将之搬上台面,摊在阳光下,一时之间她是不能接受的。
僵持了一会儿,何咏涵咬著牙,坐下来,问:“怎么谈?你开口,还是我开口?”
马家骆也诧异地看了何咏涵一眼,循著何咏涵的眼波,他强烈地感受到她早已做了准备,只是在期待终结者的出现罢了。
“要我开口吗?”何咏涵暗示著,她自己并不想成为结束这段婚姻的终结者,她不愿当罪人。
马家骆感到自己是那么无力地被何咏涵逼迫到绝处,虽然知道这是早晚的结局,而且对于这段婚姻也深觉没什么好依恋的;但是心底却依然莫名地想挽回些什么,究竟是什么,他自己也茫然。
“你有什么条件?”马家骆还是不愿说出分手或离婚这种字眼。
“钱,我不要,我只要这栋房子。”何咏涵似乎早有盘算。
“我没办法答应。”马家骆一口拒绝:“我只能给你一百万。”
何咏涵感到不可思议,她想笑却笑不出来。
“我只有一百万的现金,最多只能给你这些。”马家骆再次表示坚定的态度:“房子是绝对不可能给你的。”
何咏涵当然知道马家骆只有百来万的存款,而这也是她要求要房子的原因;若以琨今的行情来算,这间占地三十五坪的房子,少说也有七、八佰万的价值。
“你会给的。”何咏涵笃定地说。
何咏涵那笃定的口吻,及那费解的诡异眼神,直教马家骆不寒而栗。
“你以为我真的相信你今晚加班吗?”何咏涵突然像一只受了伤的狮子,愤恨地叫嚷起来。“马家骆,你不要把我当成瞎了眼的傻子,你和陈艾琳干的好事,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马家骆震慑地向后退了几步,他被何咏涵的这番话吓得脸色阵阵发白。这怎么可能?何咏涵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件事?
“很意外吧?!”何咏涵因著马家骆的震惊而更加愤恨。“你大概没料到,我会请征信社跟踪你们一个月吧,”
马家骆再次震惊!他万万也没有想到,与他共枕而眠的女人,竟然会是个巧用心机的女人。
“你和那个女人所做的丑事,一切证据和照片,我随时在握,我想你大概不希望我拿到法庭上去吧?!”何咏涵无情地威胁著。
“你”现在马家骆的心中除了满腹的仇恨外,再也没有丝毫的夫妻情谊:“没想到你这么阴险恶毒。”
“我阴险恶毒?你呢?你有资格说这种话吗?”何咏涵愤然逼近马家骆。
“这一切全是你无情背叛我所造成的,是你寡情寡义干下无耻的勾当才逼我走上这条绝路的。”
面对何咏涵这番指控,马家骆无言以对;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如果不是因为对这段婚姻彻底的绝望,他会与陈艾琳发生这段婚外情吗?他想反控,但是却提不出有力的证词为自己辩护。
“你不是想要跟那个女人在一起吗?我成全你们啊!”何咏涵冷冷地说。
马家骆没有搭腔,他愤然抓起外套,只想逃离这个令他窒息的空间。
“去找她是吗?”何咏涵故意冷言嘲讽:“你放心,从今天开始没有人会跟踪你;不过我倒要提醒你一件事,在我们还没有达成离婚协议之前,最好不要让那女人怀孕。你知道女人怀孕是很难缠的,我怕你到时候会两头忙、应付不过来,搞不好,还会两头落空哦!”
马家骆吞下心中的怒火,愤然掉头离去。
何咏涵眼中炽热的怒火逐渐消褪,茫然空洞的脑海中,随即被另一个男人的影子所占据。
一声充满愤怒的巨大关门声,让何咏涵逐渐麻木的心微微一颤,怨怼的泪水忍不住滑落在失去知觉的脸庞上。
这一夜,马家骆没有去找陈艾琳,他不愿她陪著他痛苦;他带著沮丧与懊恼的心情,买了一身烂醉后,才昏昏沉沉地拖著疲惫不堪的身子,晃进一家三温暖。
尽管只经过一夜的休息,聂云祥依然神采奕奕、精神抖擞地随父亲到公司上班。
继承聂家的事业,是父亲的心愿,聂云祥从未达拗父亲为他所做的安排;
而他也深深明了,完成父亲的心愿是他这一生必须为聂家所背负的使命,他无怨无悔。
“我已经通知人事部,安排了进口部门的经理位置给你,等熟悉了公司进口业务之后,再调到国内的事务部门。”聂父向儿子解释著他的计画与安排。
“老爸,我反对你做这样的安排。”聂云祥提出抗议。
“哦?!”聂父露出讶然的笑容。“有什么理由说来听听。”
“很简单嘛!就像盖房子,你没有将地基扎稳,就拼命的二楼、三楼一直盖上去,最后这栋大楼准会垮下去。老爸你一开始也不是就干经理、董事长的呀!”聂云祥又进一步解释。“所以我认为我应该从最基层的业务干起,一来可以扎实打好地基;二来也可以证明你的儿子有实力,绝非泛泛之辈、这样才不会丢老爸的脸,对不对?”
听完聂云祥的一番剖析,聂父欣慰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有出息,不愧是我聂正泰的儿子。”突然他又不放心起来,对著聂云祥强调说:“可是跑业务很苦哦!”
“再苦都有人做了,怕什么?”聂云祥信心十足。
“有出息,有出息……”聂父欣慰地开怀大笑,按了内线,对著总机说:“请业务部吴经理进来。”
没多久的时间,业务部吴经理走进董事长室。
“董事长,少爷。”吴经理恭敬地问:“董事长找我进来有事吗?”
“在你的部门安插个业务专员的位置给他。”聂父指著儿子,态度认真地交代吴经理。
“董事长”吴经理相当诧异,显得有些为难。
“我要他从最基层干起,我要你好好教教他。”聂父特别强调:“还有,只要是上班时间,他就不再是我的儿子,而是归你管辖的职员;我要你把他当做一般职员看待,做错了事,该骂就骂,该纠正就纠正。”
吴经理迟疑了半晌,才答话:“是的,董事长。”
“吴经理,以后就请多多指教了。”聂云祥主动上前,向吴经理伸出友谊的手。
“少爷,不要这么说。”吴经理仍然心存惶恐地忙握手。
“不要叫我少爷了,现在在公司,我就是你的部属,你只管叫我聂云祥就行了。”
面对这份率真,吴经理反倒有些不自在,一时也不敢直唤聂云祥的名字,只是不断地点头表示知道了。
“哦!对了。”聂父突然想起今天的特卖会。“今天在千曜百货公司不是有特卖会吗?搞得怎么样了?”
“企画部昨天已经和陈小姐做过最后协商,刚才陈小姐也打电话过来说,今天可以准时进场。”吴经理详细地做著报告。
聂父满意地点著头,吩咐吴经理说:“趁这个机会,就带他去会场实习吧!”
“是的,董事长。”
吴经理领著聂云祥离开了董事长室后,随即为聂云祥介绍了工作内容及业务的作业流程。
怀著一份雀跃的心情,聂云祥这一生的第一天上班,就这样充满活力与好奇地展开了。
###“千曜百货公司”的一楼货物出入口处,聂云祥正和几名业务人员合力将货品一箱箱从货车上搬运到货物专用电梯上。
电梯内塞满了货品,聂云祥用著他那厚实的肩膀,使力地将最后一箱顶进电梯内,然后侧身挤进仅容得下半个身子的空隙里。
“云祥,进得来吧?!”夹在货品堆里的吴经理一面困难喘著气,一面关心地询问。
聂云祥深吸口气,用力缩小腹部,回话:“OK,已经进来了,可以上去了。”
吴经理挨近开关,困难地伸出手按了按钮;而就在电梯门关上的同时,陆苹匆忙地从旁边的楼梯冲了下来。
“喂!等等……”陆苹追上去时,电梯门已关上,气得她吁气嘀咕:“急什么嘛!我都还没盘点,害我又得跑一次楼梯,待会儿看我怎么修理你们。”
五楼的特卖会场,陈艾琳与聂氏公司的企画人员,正在做会场布置整理的最后工作。
“赵先生,你认为怎么样?满意吧!”陈艾琳询问。
“老话一句,陈小姐办事,我们聂董放心。”赵先生甚为满意。
“昨晚赶到十二点多才结束,要不满意的话,我们也没办法。”陈艾琳放心笑说。
突然,电梯口传来一阵货品的倒塌声,两人心惊的同时,不约而同地朝电梯口跑去。
电梯口,倒塌了一箱箱零乱的货品。
“少爷,你没事吧?!”吴经理紧张地在货品箱里寻找聂云祥。
聂云祥推开压在身上的箱子,面露痛苦地说:“我没事,说过不要叫我少爷的嘛!”
吴经理循声拨开一堆箱子,正要扶起聂云祥时,赵企画与陈艾琳也赶过来了。
“怎么样?没事吧!”赵先生关心询问。
“没事,没事。”吴经理代答。
聂云祥想站起来,却突感脚踝痛麻,又跌了下来。
“怎么样?”吴经理惶恐地上前扶持,紧张地问。
“不碍事。”聂云祥勉强挤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