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已经过去了足足半个小时,可是沈南征还是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他波澜不惊地稳坐在椅子上,手里的笔飞快地移动着,在他的手旁已经堆叠了好几张写过的纸。
看样子应该是写得非常顺利,至少从我这个角度看,感觉他有一种势在必得的气势,连他手里的笔似乎也在飞舞着宣告成功的结果。
反观老板,此刻已经是坐立不宁,在一旁一副想开口赶人却无从开口的样子。左右踱步,一会儿干咳一会儿喝水的。
那几位发传单都大妈早已换了目标,围着几个刚从商场里出来的姑娘,热情依旧不减。
正在犹豫间,手机里传来了沈南征的消息:“过来拿东西”
照旧一句废话也无。
我又抬头朝他的方向看了过去,他还是之前那个姿势,只是更多了一丝悠闲的意味。旁边老板正在依依不舍地把货架上的玩偶一件一件地取下来放在他身旁的桌子上。
我冲陆一鸣竖了一个大拇指,赞叹他的先见之明。
“真解气!”程莹撂下一句话,然后跑得比我都快,迫不及待地想要在老板面前再重新亮相,看看那位老板看到我们会不会捶胸顿足。
事实证明的确会,老板看到我们两个后,笑容格外勉强。
冬天室外的风呼呼地吹着,照应着老板那有些僵硬的笑容。
我们三个人成功地手脚并用抱了满怀的玩偶。我抱着怀里的皮卡丘,维尼熊,小猪佩奇,然后视线一直盯着那个大型的多啦a梦,它至今还没有被老板取下来。
沈南征还在写最后一张,笔下的字龙飞凤舞,但是就是不会出错,最后一张写完,他起身,把纸递给老板,淡淡地开口,“把那个给我取下来。”
示意了一下在为数不多的玩偶里,那个我最挂念的一个。
老板似乎有些不甘心地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他写出来的数字,从头到尾,一个也没有放过。然后不可思议地抬头,“你写了这么多张,一个数字也没有错!”
蓝胖子被取下来后,沈南征抱着它,我们一行四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这个小摊,走了没多久,似乎听见背后小摊的邻摊们在纷纷问候小摊的老板。
我略微心虚地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他们三个,“我们要这么多玩偶也没有用吧……”
“反正支配权在你,想送人就送人。”走在前面的那个人开口,他的怀里抱着那个哆啦a梦的玩偶,并没有影响的气质,反而让人觉得像是捧了玫瑰花的王子,只让人感到想要驻足欣赏。
“反正我的不送人,我最喜欢这些了,我要把他们全部都放在我的床上……”程莹把头埋进玩偶里,“正好给我的小兔子做个伴……”
“那正好,把我的也都给你吧……”陆一鸣听了这话后,忙不迭地把手里的玩偶都塞给了程莹,好像是把手里的烫手山芋送出去了一般。
本来就抱了满怀玩偶的她又突然多出了那么多,一个没拿住,差点撒了满地。
“行!你的都归我,帮我拿好!”她又一股脑地将那些都塞给了陆一鸣,“要是敢给我掉地上,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可怜陆一鸣像个小受气媳妇儿一般,抱着无数个玩偶,小心翼翼地走着,颇有些芭蕾舞者走钢丝的范儿,期间还有对情侣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你这玩偶怎么卖的?”
……
我还有件事十分好奇,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开口问走在前面的的沈南征,“你是怎么让那几位发宣传页的大妈主动离开的?”
“我看着像是需要进美容院的人吗?”他抬眼,淡淡地吐出这几个字,虽然说的话是疑问句,但是一点也听不出来疑问的语气。
……
随后的一段路程中,空气格外地安静。
我抱着这一堆玩偶亦步亦趋地跟在沈南征背后,顾头不顾尾,一路上走得十分艰难。其实最关键的是那五公斤的洗衣液,实在是把我累得够呛。
在我低头整理手中的东西的空当儿,一个没留神,撞上了一个硬邦邦的后背。
抬头看到是沈南征,他停了下来,转头看了看我,“需不需要我帮你?”
我点头如捣蒜。
要是再这样走下去的话我的小命估计要搭在路上了。
他接过洗衣液和我手里的玩偶,然后又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蓝胖子。
我伸出双手满心欢喜地准备把它接过来。
不料沈南征一个转身,直接无视我伸出来的双手,迈着悠闲地大步继续朝前走去。
同样是抱着那么多的玩偶,为什么他就能够做到闲庭信步,优雅从容?
……
我不仅双手空空……心也空空。
回到家后,我在抽屉里找出了那一个小小的哆啦a梦的石膏像,据说是上一任房主给留下的。我把它举起来,借着灯光仔细端详,可以看出它上了比较厚重的颜料,而给它上色的人又格外地有耐心,成色很均匀,质地也比较细腻。想起我之前也涂过类似的石膏像,但是作为一名手残,我涂出来的效果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想了想,我把它也放进了我的行李箱里。
不过挺可惜这房子,租了后没有住过几天,开学就要搬回到宿舍去了,尽管我很喜欢这里的居住环境,但是只能说我和它缘分尚浅。
程莹的爸爸在一个大早到了南城。程莹一手拿着袜子,一手拿着早餐,嘴里含糊不清,“快,快帮帮我收拾一下行李……”
我哭笑不得地看着她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把衣服一股脑地往行李箱里塞。
叹了口气,在一旁帮着她叠衣服,正在忙乱间,看到陆一鸣抱着铺盖走了进来。
那架势像是被赶过来的风尘仆仆的流浪汉,落魄而凄美。
如果此时再配上一个碗或者一把拐杖,就更完美了。
“你这是……被我哥扫地出门了?”与我一样目瞪口呆的还有程莹。
陆一鸣没有吭声,直接抱着被子走到我之前住的房间里,一股脑地将东西放了下来,转身长呼一口气,自顾自地开口,“完美!”
“什么完美?”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这人被赶了出来,还一副美滋滋的样子……
“哎呀,反正你们忙你们的,哦,对了,提前给你们拜个早年啊,新年快乐!”他含糊其辞,用两句话糊弄了过去,转身就一溜烟地跑了出去,也不给我们问话的机会。
“哎呀先不管他了,来,先帮我拿着这个……”程莹开口,递给我一叠粉红色的内衣,彻底打断了我的疑问。
收拾好后,我终于坐上了回家的汽车。这也是我第一次近距离地看见她的父亲程霖本人。他虽然人近中年,但是并没有一丝老态,看起来很精神,沈南征和他还是有一点相像之处的,说不清是眉眼还是其他。其实对他也并不算陌生,在我们市里的新闻中,经常能够看到他,z市商界的传奇人物。
程莹在他面前也很乖巧。话也不多,父女间的相处还算融洽。据程莹之前告诉我,程莹的母亲是他的初恋,当时两人因为父母反对而最终没有在一起。程莹的母亲在与他分开后不久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可是当时关于他要和书香门第的沈虹结婚的消息已经披露了出来。无奈她只好回到了自己的乡下老家。
生活也算过得下去,可是事不尽如人意,在程莹还小的时候,她母亲遭遇了意外撒手人寰,知情人带着她找到了程霖。
程霖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还有一个女儿。可能是感觉到愧疚,就想要加倍地弥补给程莹。
纸最终还是包不住火,过了几年,沈虹发现了这件事,他倒是也没有隐瞒的意思,提出了离婚。
沈虹沉默了一段时间,爽快地答应了,毕竟,他们两个的婚姻原本看起来就是那么地勉强。没有爱情,怎么过都过不出幸福的样子。
或许离婚对他们来说就是最好的收场,可是苦了的是当时还唯一被蒙在鼓里的沈南征。
他以为他所看到的父母恩爱,家庭和睦,只不过是他一个人孤独的感受而已。
早先里,他站在山顶。后来在谷底仰望的时候,发现那真是一个残酷的开始。
所以才会有了他那几年的颓废。
往事听起来像是电视剧里跌宕起伏的情节,却是实实在在地存在于程莹和沈南征两个人身上的。
……
让我很意外的是车的后备箱打开的时候,映入我眼帘的竟然是那一个蓝胖子玩偶!
这不就是那天沈南征怀里抱着的那个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总不可能是他提前放进来的吧?
程莹拍了拍我,“怎么样,我知道你喜欢,特地帮你要过来的,感动不?就当是你今年的过年礼物吧!”
我小鸡啄米式地点头,心里不知怎的松了一口气,可是又莫名其妙地有点失落。
坐在车里,气氛很安静,我看着窗外一点一点飞逝的风景,盘算着今年的春节要怎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