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如今之世,苟道大兴

宁观眉梢一挑,却见小师妹吃的正欢,丝毫不受影响,他顿了一下,问道:“公输家也算是开县世家,何人如此胆大包天?”

“哎,说不清啊,近年来这公输家一家独大,树敌实在太多。但就算如此,那公输伟可是一名筑基三重天的修士,那贼人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府上,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击杀公输伟,这本就是有些骇人听闻。”

宁观目光一凛,点头道:“难道时至今日,还没揪出那人?”

“此事半个月来都没什么头绪,就连照妄门也遣派了不少弟子从大玉山那面赶来,协助公输家彻查此事。”

“您见街上修士比往日多了,其实便是闻讯而来,据说一旦寻回公输家主的头颅,少主公输治会给这个数的谢礼……”

那胖掌柜说着,举起手掌,竖起三根手指。

“三十枚下品灵石?”

宁观眼前一亮。

胖掌柜略一摇头,略带得意地露出满口金牙:“是三百枚下品灵石。”

“什么!”

宁观双手扶案,立身而起,倒吸了一口寒气。

这开县世家,果然财大气粗。

若非他身有要事,又是堂堂一派宗主,说不得也要加入找头的行列之中。

这一夜暴富的机会,可是不多。

不过转念一想,公输家主陨落,被人割去头颅,这无疑是一个明目张胆的挑衅,也令其家族上下脸上蒙羞。

这县主的位置,也是空了出来,如此局势之下,又免不了要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想不到县内的局势竟如此复杂。”宁观缓缓坐下,面露难色:“不瞒道友,其实我与师妹两人皆是散修,从南面一路漂泊至此,本想投奔秀阳街张家,做个客卿。

不想来县几日,却常听人说那老家主张道年为人奸诈,暗地里常行杀伐掳掠的勾当,截杀了不少同辈中人,我心中十分犹豫……”

话声刚落,孰料那胖掌柜勃然变色,连脸上的赘肉俱是一抖,伸手一拍案台,怒骂道:“我呸!这哪个龟孙子说的!?

简直一派胡言,滑天下之大稽!

我等虽非张氏一脉门下,却大多受张老前辈照拂。他老人家的为人,我敢以性命担保,绝非那些歹人口中那般之人!”

宁观随口试探,却没想到他反应如此过激,不由微微一怔,斟酒茗了一口,掩饰脸上的尴尬:

“道听途说,让掌柜见笑了……”

“不过张家最近频频外出,与各派来往密切了许多,不知府上可是出了事情?”

“这得从北山坞说……”胖掌柜欲要讲述,眼神却忽然变得尖利,改口道:“张老家主平生交友无数,门内客卿千百,要说来往密切的话,还真没见张老对谁依附过……”

“我知道的,也就这些了。”胖掌柜抱手一揖。不愿多谈。

宁观知他所问,已令对方心生警惕,便也不再继续追问下去,拱手道谢:“多谢道友解惑,在下受益匪浅。”

“二位慢慢享用,告辞。”

经过简单的几次探底,得到的张道年的情报并不多,但‘北山坞’这三个字,倒是众人茶余饭后提及最多的三个字,他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阚瑛瑛见两人言罢,夹起了一块兔肉,往嘴里塞,鼓着嘴,含糊不清的问道:“师兄,咱们都快到张家了,我这斗笠还用带着么?”

“当然。不许摘。”

小师妹顿时急了:“可是……自从入广缘县后,我就用神识扫了一圈,却并没发现什么道行高深者啊,他们大多都是炼气三层的样子,看上去也没有什么厉害之处啊。”

见她心生小觑,宁观皱了皱眉,放下筷子,正襟危坐起来,准备给小师妹好好地上一课!

“小师妹,师兄我从小到大跟你说过很多次。”

“修为不是衡量战斗力的唯一标准!”

“行走在修真界,对任何修士都不可掉以轻心。哪怕他修为远远不如你。”

见她仍是大口朵颐,吧唧着嘴,不以为意。

宁观未免有些愠怒,目光透过窗外,凝定人群中,顿时有了主意,旋即猛一拍桌子,傲然而起:

“小师妹!我且考考你。”

“你看这大街上人头攒动,来来往往,你告诉我,谁儿有大帝之资?”

“哪位道友,是仙尊转世?”

“哪个门派的弟子,可以炸天?”

……

但见师兄提问之言滔滔不绝,条条考题愈演愈烈。

阚瑛瑛根据以往的经验,赶忙将玉颈一缩,纤手拉住宁观的衣角摇啊摇,诚恳的美眸眼泪汪汪:

“师兄,你别考我了,我知错了。”

见她态度诚恳,楚楚动人,宁观面上厉色稍缓,双手背负,语重心长的说道:“瑛瑛啊,你年纪尚轻,阅历不足。不知此方世界,人心险恶,远胜妖魔!”

“根据师兄我多年的观察,这天下大势,走向崎岖,可谓怂久必莽,莽久必怂。”

“如今之世,正是苟道大兴。”

“师兄,何为苟?”

“苟……唔,苟就是一种行事风格,但也分很多种境界。

简单来说,就是遇见敌人,惹不起绕路而行,打不过转身就跑。

跪地求饶,献出我宝,苟活于世,岁月静好……

当然,这只是低级的苟道。

而真正的苟道大师,不在于苟,而在于强。

更在于‘藏’。”

阚瑛瑛听完此言,顿时心悦诚服:“师兄懂得可真多……”

宁观大袖一拂,径直坐下,接续说道:“如今世道,诸多修家潜藏修为,自我封禁。

明明一身神通,偏偏喜好扮猪吃虎。

明明身具无敌系统,却还苟的不行。

以你炼气十三层大圆满的修为,根本分辨不出哪名修士身怀异宝,藏拙于世……”

“哪个前辈可以斗气化马,恐怖如斯……”

……

宁观说起话来,仿佛将多年的愤恨,一股脑的倾泻出来,只觉胸中舒坦快意了不少。

从来没像今日这般舒坦过!

他顿了一下,缓了口气,又道:“所以我辈修炼之士,更要审时度势,该争要争,不该争的要让。”

“好在师兄我看过上千本优秀的网络小……呃,古代文籍,这才积累了那么一点点‘阅历’,今日传授与你一些,你可要好生记牢……”

阚瑛瑛似懂非懂的一通点头,虽是不明此间含义,但总见师兄之言,慷慨激昂,句句在理,恰似腾云驾雾,万物盈冲,不由心中起了一阵浓重的敬佩之意:

“不愧是我英明神武的大师兄,不知我何时才能及之……”

这般想着,不由打了一个饱嗝。

宁观回过神来,目光一滞,只见桌子的四道灵膳空空如也,只剩下光滑如镜的玉盘,本是悬在空中要动的筷子,俨然僵在了当场:

“我就说了几句话的功夫,你都吃了?”

“对啊,不过我只吃了三分饱。师兄我还想吃千层糕。”

小师妹拍了拍肚皮,无辜的看着大师兄,眨了眨眼。

宁观瞠目横眉,不由气结,“你当师兄的灵石,是大风刮来的吗?”

话声刚落,忽然间临街狂风大作,乌云密布。

一枚灵石一跃千尺,破窗而入,径直砸向宁观。

事发突然,宁观稍是一愣,便下意识的伸出两指欲要掐住,岂料晚了一息,那灵石“砰”的一声,不偏不倚砸向脑壳,正中眉心。

“师兄言出法随,神功成了!”

阚瑛瑛顿时来了精神,身形左右横跳,步法如神,来回几个角度打量起宁观。

“别憨批了。”宁观黑着脸,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灵石扣下,默默揣入袖中,右手快速地拨开阚瑛瑛,目光投向下方。

本是来往有序的街巷内,陡然传来一阵吵杂骚乱:

“少爷小心!”

“何方宵小,胆敢伤我家少爷……”

随即一名垂髻少年,慌张的抱着一条红锦大鱼,在一众仆人的簇拥下,跌跌撞撞的摔出人群。

这少年身形矮小,头顶玄髻,看上去不过七、八岁的样子,一身锦衣青靴,腰间悬系着一对双鱼美玉;

俊颜之中,一双丹凤眼,看起来清秀无比。

只是此刻他玄髻散乱,沾满尘土,小脸煞白,样子看起来极其狼狈。

连那传说中号称永不破碎的‘储物袋’,也禁不住身后一道道袭来的法器青光,顷刻间被撕裂成了数块。

霎时间,漫天的灵石、珍财、衣冠悬空飞扬。

“照妄门行事,不想死的,速速退让!”

说话间,六名黑袍修士紧跟其后,各个杀气腾腾,宛如凶神恶煞一般。

双方同时祭出各色法器,顷刻便斗成了一团。

霎时狂流云卷,罡风肆虐。

那追杀的六人有备而来,出手果决,下手狠辣。仆人一时招架不住,不出十息,纷纷败下阵来:

“少爷,不要管我们,快逃啊!”

“逃?”

下一刻,一柄狰狞巨斧从天而降,携万钧之势,‘嗡’的一声飞斩过来,所过之处,撕开一片庞大地缝,不偏不倚的钉在少年身前。

少年冲势一滞,仓促间旋身避让,孰料脚下一滑,顿时摔了个狗吃屎。

“疼、疼——”

他挣扎着爬起,看着身后仆从为了保护他的惨像,前仆后继,却又伤痕累累。

斗大的眼泪,直在眼框中打转,他心中怯惧,几次转身跑去,却又伫住脚步。

双肩耸动,硬是咬破了嘴唇。

腥味入舌,一阵痛楚。

他这才有勇气重新挺起了腰脊,转过身来看着厮杀在一起的众人,大声叱道:

“不要伤害他们!”

“我就在这!有什么事,冲着我来!”

“小少爷……”众仆心中感动,可却无力回天。

“哟,还挺仗义。”

六人狞笑着欺身杀来,听到这个声音,反而停下身形,规整的让出了一条路。

一个清瘦的身影,不疾不徐,踱步而出。

来人身材颀长,一身峨冠博带,大袖迎风,唯独一双死鱼眼贯满绝望的铅灰色,嘴唇同样青紫泛白,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他随意的看了看手指,目光透过指缝,看着双腿打着寒颤的小少年,阴测测的笑道:“这位小少爷,鄙人可没有滥杀无辜的习惯。只要你乖乖跟我走一趟,我保证他们性命无忧。”

这时,一名忠诚的老仆捂着胸口,拖着沉重的躯体,面沉如水,肃声道:“上师可是照妄门郭长老的入室弟子?不知我家小少爷触犯了什么禁忌,惹得上师当街出手,老朽愚笨,还望明示一二。”

“多事。”

峨冠修士眼中杀机毕露,手指在背后敲了敲,扬声道:“我等听令,抓拿此子。无干人等,若要阻拦,不论身份,一并杀之。”

说罢,不等对方再问,挥袖一甩,巨斧携万钧之势,朝他袭去,只见寒光夺人,狂风飙起——

“砰—”

巨斧洞穿骨膜,巨大的力道更是将他推开数丈,宛如流星般撞飞出去,狠狠地钉在远处的石壁上,迸发出一阵轰鸣巨响。

后者口吐血沫,白须尽染。

虽未殒命,却也难有招架之力。挣扎了两下,便疼的昏厥了过去。

眼见老仆重伤,众家奴怒发冲冠:

“我们跟你拼了!”

“哎,何必呢。”面对众人无能狂吼,峨冠修士翘起了兰花指点了点,似乎颇为惋惜。

眼见双方剑拔弩张,愈演愈烈,恐其波及到自家店铺,胖掌柜焦急的呐喊声飘荡在楼阁中:“都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启动护楼法阵。”

如此情形,坐在二楼的阚瑛瑛,看的那是心血澎湃:

“师兄,你看咱们现在该争,还是该让?”

“咦?师兄……”

阚瑛瑛一眼没瞧见师兄身影,目光下移,只见宁观蹲在角落里,双手趴着窗沿,露出两只眼睛,

“暗中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