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香山别苑,树上挂着很多。”苏染呢喃。
嘴巴不自觉开始把大脑中的信息输送出来。
傅世秋继续,“对,香山别苑有很多,那么其他地方呢?你的记忆往前推送,苏染你好好想想。”
明明她在室内,但就是感觉皮肤外灼烧着骄阳烈火的温度,而她整个人却冷到发抖。
好冷...
好热...
“在...在...”
苏染顺着引导一点一点去掰开自己的记忆体,能想的起来,一切的细节都在她的大脑里。
忽然,她的手紧握成双拳,“在飞机上,直升机上,我听到了,他拍我,他的手腕上就系着这种银色铃铛。”
说完,苏染整个人的情绪变得不安。
她像是被当时巨大的悲伤和绝望再次包围,泪水一滴滴从眼角掉落。
“秦...”
“苏染,秦柏聿很好,但是你还需要再想想,再往之前,五年前你在监狱,听过一模一样的铃声吗。”
傅世秋把苏染按住,他极力用语言诱导对方,自己的额头上也密密麻麻布满汗水。
铃铛再度摇曳,金属片内芯若有若无地撞击摩擦...
“苏染,加油,再好好想想。”
“想...”
“对,想...”
“五年前,进监狱,你遇见了一个少年,他独特,危险,他一直在观察你。
后来你们认识了,你们之间发生了一些事。苏染,好好想一想。”
好好想想,五年前的事情。
“我...我...怎么办...”
苏染的呼吸仿佛猛得被人窒住,她像是溺水的人绝望无助地在水里挣扎。
记忆的大门终究因雪花压积被彻底冲开。
...
五年前。
苏染刚入狱的第一天。
换上黑白条纹的衣服,被盖上“shā • rén犯”的烙印。她,被最爱的人,最亲的人,双双抛弃。
监狱生活到处都是灰蒙蒙的,她还以为能破了这层灰色的迷雾,以为只要等,秦柏聿就一定会来救她。
然而,并没有。
她等来的,只有拳打脚踢和无数的屈辱。
第一次遇见薛秦,是第一次被人用高压水枪恶意射击之后,寒冬腊月的三九天里,她整个人如坠入冰窖一般。
那个时候她已经怀了孩子。
苏染直接倒下了,是薛秦救了她。
薛秦救了她以后,两个人就认识了。
那时候的薛秦还不爱笑,头发和胡须很长,也不参与监狱里的集体活动。他属于不听话,也不找茬的那种人。苏染以为他也会被别人欺负,每次吃饭都拿得很少,以为跟她一样食物都被抢走了。
所以认识他以后,苏染每次都会多藏一份食物,见到他都会偷偷塞给他。
而薛秦也并没有拒绝,默默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再后来,苏染发现开始欺负她的人都陆续消失,留下的人都绕着她走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日子的确是没有之前屈辱。
那断时间,是她在监狱生活里,唯一喘息的时间。
她是孕妇,监狱里有善待政策。
加上苏染的表现较好,她在某一天被带进一个小房间,里面有画布和水彩。
在此之后,薛秦每次也会出现,因为两个人不能呆在一起,次次都有狱警在场。薛秦就在门外看着,苏染在里面画。
那一天,苏染画了薛秦,画纸上的薛秦,干净整洁,眼中有光。
第二天,薛秦主动去了卫生室,再出来,几乎所有的囚犯们都要跪下了,特别是女囚犯。
苏染也这才发现,这个男人漂亮到不像话。
她教他画画,她的肚子也越来越大。
于是就这样又过了三个月,苏染的上诉被驳回,秦柏聿没有来接她,苏大勇更是连上诉申请都没有签字。
她的情绪一天不如一天,整个人陷入一种深深的绝望。
因为孩子越来越大,苏染也越来越坐不住,对着画布一下午,出不来任何东西。
薛秦每一次都陪着她,直到,他快要离开。
薛秦对苏染很好,在他眼里监狱里的规矩根本就不是规矩,他想破,谁都拦不住。他有这个资本,也有这股狠劲。
但他的行踪就彻底藏不住了。
他跟苏染表白了,他可以带苏染一起走,只要苏染跟他在一起。
苏染拒绝了,并且开始逃避薛秦,画室也没有再去过。
最后一次,薛秦问她为什么,苏染告诉他,她是冤枉的,她要堂堂正正从监狱里出去,她要等她的丈夫来接她和他们的孩子。
丈夫,孩子,呵呵,多美好的一家人。
薛秦得到了一个非常让他生气的讯息,苏染不爱他,一点都不爱。苏染的心里有那个对她残忍到极点的男人,还有她肚子里这个孽种。
她一直被伤害,但她也一直爱着那个伤害她的男人。
薛秦的认知从那一刻起,彻底扭曲。
那一夜,监狱里那些原本跟苏染井水不犯河水的人,都开始欺负她。
她半夜被拉起来关进厕所,被迫抱着马桶睡了一夜。
第二天浑身赤裸被扔出去,是薛秦将她抱了回去。
但是那一次他没救她,甚至比那些人更加残忍。
从此苏染的地狱之门被彻底打开。
欺辱、折磨、自残、疯癫,她靠着要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的信念,她等着,她熬着,她忍受着。
快要分娩之前,她又遇见了薛秦。
本以为对方已经出狱,毕竟他们后面几个月都没有遇见。
苏染挣扎中拿下了他的手套,那个时候她就看见,薛秦的小拇指缺了半根。
薛秦告诉她,可以让她把孩子生下来,也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
但是,这个选择一旦做了,就要承担日后的代价。
他给她一颗药。
吃下去,就可以选择忘记秦柏聿或者选择忘记他。
能忘记秦柏聿的一切,忘记秦柏聿带给她的一切痛苦,是苏染曾经奢望过的事情。
然而,真的有这个机会放在她的眼前。
苏染最后,还是选择——忘记薛秦。
之后她就记不清了,记忆从其中断开。
如雪花碎片聚在一汪池水里,渐渐,积成湖泊,变成山川海洋,再斗转星移,最后彻底消融在血液里。
“铃铛声,苏染,你的记忆里,这个时候有没有出现特殊的声音....”
傅世秋细细提醒着,苏染的眉头蹙紧,她陷入记忆中,无法自拔。
忽然,脑海中的画面斗转。
是在她吃下药后昏迷之前,薛秦曾经蹲下,抬起他的右手靠近她的耳边,晃动...
“铃声,铃铛声...银铃....银铃怒!”
傅世秋瞪大了眼睛,对,就是银铃怒!
暗杀组织里最高级的催眠术,传说不用任何其他的辅助,自然入局的一种手段,而且潜伏期极深,平时跟常人无异。但不论过多少年,只要操控者利用银铃怒发出指示唤醒,被操控者立刻会无条件服从。
所以,苏染的确是被银铃怒操控了。
苏染此刻已经完全进入彻底溺水的状态,她满头大汗,整个人都好像要脱了水那般。傅世秋感到不对,但事已至此,必须将后续完成。
他将手上的银铃拿起放在苏染的耳边,轻轻摇晃两下。
女人眉头皱得更深,仿佛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果然,这不是真的“银铃怒”,薛秦这个人真的非常谨慎,他怕有人懂行,拿到媒介后便能轻易解开催眠,所以,八颗奈落树上恐怕都不是真的银铃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