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消息的顾海兴高采烈挂了电话,转达给苏安。
“哦,我知道了。谢谢叔叔,我先去找阿姨洗漱了。”出乎他的意料,苏安回答的格外平静,也依旧很礼貌。顾海直觉有些奇怪,却又不知道哪里奇怪。
看着小小的人儿紧紧搂着怀里的画笔,单薄的背影挺拔有力。他再一次觉得,苏安真的就是秦柏聿的缩小版,神态气质都像到极致。
翌日,早饭过后。
苏染打开电脑开始制作简历,填到人生履历这一块她稍有些迷茫,跳过四年前那一段,默默写完了自己的简历。
她能做什么呢?
坐了四年的牢后,她能做什么呢?
苏染心想自己这样不对,她开始回忆,四年前的她想做什么来着?
大设计师,各大报刊追捧的时尚界宠儿,可以去巴黎跟老佛爷合影,作为国内时尚前沿的代表,可以同各国的天才设计师一同创作。
做她最喜欢的唐装,走她最爱的汉服路线,将国粹之精美绝伦,发扬光大。
开一家她喜欢的工作室,没有任务的时候就画画,随便画画什么都好,手札上的莫奈花,或是来过的客人。
嗯,这是四年前苏染想做的,四年后的她,连简单的线条都画不直了。
苏染呆呆的收回落在键盘上的手,举起洁白无暇的这双手,仔细看了一番。似乎有什么脏东西覆盖在上面,遮住了她的绘画天赋,阻碍了她的梦想。
清除掉脏东西,是否她就能重新开始画画?
她的视线幽幽的落在右手腕上的血痕上,目光猛然收缩,脑袋乍然放空。
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出现了。
苏染左手着了魔一样摸向美工刀,邪魔附体一般朝自己右手腕愈合的那道伤痕狠狠划过!
“夫人!”
血珠洒落,钻心的疼痛抢回她的清明。耳边陡然传来今日新来的女佣、王嫂的惊呼声,她疑惑地看向身旁一副惊悚模样的王嫂,一副茫然不知的样子,好像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察觉到自己双手的异常,苏染木讷低下头,右手腕处鲜血噗噗往外直流。她愣了一下,嘴角扯出一丝苦笑。
怎么又犯病了。苏染心想。
瞧王嫂的模样,怕是吓得不轻。
苏染轻车熟路找到纱布将自己的伤口狠狠收紧,不方便包扎时还微笑着向王嫂寻求帮助。王嫂回过神来,硬着头皮,双手颤抖着将苏染的伤口用纱布包扎起来。
还好只划破了一层皮,美工刀昨天是给安儿用的,刀头被苏染调成安全距离,所以只露了个一点点尖头。
她想,怪不得这次都没有立即察觉到疼痛。想到去年冬天在监狱里的那次发病,铅笔头都断在里面好长一截,无比瘆人,也痛得她没直接死过去。
苏染眼神越发迷离,看着自己这只曾被无数位老师称为“神之手”的她的右手,如今连一只笔都抓不稳了。
她能怨谁?又能怪谁。
糟蹋了自己的天赋,作践了自己的梦想的罪魁凶手,不就是她自己么。
不就是四年前,深爱着秦柏聿的,她自己么!
“夫人?!”
王嫂自被选中进了这家,是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的。她经过专业的培训,也大概知道会在豪门家见到、听到很多秘密。自己要做的,就是守口如瓶。
只是没想到,一开始就上了个猛的。
王嫂见她再次神游,想起刚才的那一幕心中后怕,连忙将桌上沾着血的美工刀收进自己的口袋。
苏染被唤回,见她偷偷的动作,不由一怔,心头也抚过一阵暖意。
“没……我没事了,将这些收起来吧,别让我看见就没事了。”苏染指着桌上的一堆美术用品,笑着安抚她。
她匆忙点头,立刻将桌面收拾干净,并且给苏染端上一碗红枣茶。
虽然招她的人只说这家里只有男主人,但不管眼前的这位夫人到底是不是主人,王嫂依旧待她客客气气。
因为阅人无数的她,从打第一眼看见苏染开始,就觉得,拥有这样气质的夫人,一定不会是他们这种习惯于低眉顺手的佣人。
有了这一茬,苏染在家再也没看见什么能伤人的、尖锐的东西。王嫂也总在她身旁,生怕她眼神再一迷离,一声不吭开始自残。
虽然美工刀只露了个尖头,她也依旧留了不少血,惊心动魄的鲜红色逐渐染红纱布,一层层渗透到最外层。
苏染头疼地看着这个伤口,心想今天工作是找不成了,也罢,她也没想好做什么。只是,她又该怎么掩饰才能躲过安儿的那双眼睛呢!
这件事并不大,但秦柏聿下了飞机,第一时间就听说了。
他第一反应是觉得荒谬得令人发指,哪儿的骇人听闻的事件。
而后自己坐在豪车的后座里,打开监控回放,心中惊起千层浪涛,他讳莫如深的眸子泛着惊悚的黑色。
“啪”合上电脑,拿出电话打给梁乔。
“查到了吗?”秦柏聿稳住自己的心神,声音低沉的如同大提琴一般。他的语气略有些急迫,带着一丝颤抖。
电话那头,梁乔顶着黑眼圈,躺靠在休息室沙发上。他这一周都很忙,也是刚刚才看到邮箱里的回复邮件。
快速横扫满是英文的邮件,以及各种病历图。他从一开始的表情慵懒、逐渐起身、直至蹙眉、最后惊愕。
“我问你查到了吗?”一直没有得到回应的秦柏聿露出烦躁的神色,他心中那股不详的预感越来越浓!
梁乔的眸子里再无一丝戏谑,他认认真真,一字一句回答道:“查到了。”声音清冷,字正腔圆,标准的医生范儿,就如,他平日值班坐诊的模样。
秦柏聿的心猛地朝下一沉。
而后他听到电话那头,仿佛来自遥远地狱的审判之声。
“抑郁症。苏染进监狱的第一年就患上了抑郁症!”
“档案记录中,抑郁症已经折磨了她四年,她特别偏执自己的右手。最严重的一次,笔芯断在血肉里,那只手基本上废了。而且结果显示,她已经有一年没有吃药治疗。与其说是痊愈,不如说,放弃治疗!她现在这个阶段出现自虐、自残,甚至自杀,都是极有可能的。”
“聿,你还记得上次她晕倒了睡不醒么,我想起,那篇学术研究的课题了,是关于抑郁症和大脑意识共存。”
“还有...”
秦柏聿认真的听着每一个字,如金刚石般坚硬的脸上出现裂冰的痕迹,他另一只空着的手死死握住衣角,青筋乍现,血管暴涨。
他深吸一口气,冷冽开口:“还有什么,说。”
梁乔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还有就是,她是进了监狱后被发现抑郁症。按照苏安的实际出生年纪,苏染在怀孕期间,应该就得病了。所以,母胎情绪有一定几率会影响到孩子,苏安也有可能孤僻甚至有自虐倾向。”
“有的救吗?”
梁乔片刻都没听到电话那头回应,他还以为已经断线了。默然,那边传来一句饱含痛意的问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