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回头。
就见,一身穿百褶如意月裙,头戴吉祥如意簪,面若皎梨,盈盈若水的女子站在那里。
手里端着个托盘,轻轻缓缓地走过来,笑道,“国师,奴婢红杏,伺候您沐浴。”
先前。
她被人从后头一把捂住嘴,吓得浑身都软了。
战战兢兢地转过脸去,却看到六公主夏欣然站在那里,顿时以为自己此番是必死无疑了。
不想。
夏欣然却从地上捡起她掉落的瓶子,凑到鼻前闻了闻,旋即笑着摇摇头,“倒是聪明,还晓得用药。”
红杏眼睛一瞪。
又听夏欣然道,“只可惜,药不够烈啊!”
红杏眼底颤了颤,挣扎了一下。
夏欣然挥了挥手,捂着红杏的人松开了手。
她一下跪了下去,颤声道,“六公主,奴婢……”
夏欣然却摆了摆手,“不必惊慌,我知你是为何而来。”说着,又笑了笑,“事实上,我也是被我母妃强行绑来这里的。”
红杏肩膀一僵,似乎不敢相信地朝夏欣然看去。
夏欣然却满不在意地笑了,甚至还蹲下来,与红杏平视。
红杏吓得忙膝退了两步,磕头下去。
夏欣然却笑着摇摇头,“从前没发现,你这姿色,在宫里做个贵人,也是够的。”
红杏一惊,似是听不明白夏欣然的话。
却听她又道,“只可惜,放在国师眼中,怕是还不够。”
红杏颤了颤,这近在咫尺的荣华富贵,难道就要眼看着消失了么?
她顿了下,抬头,看向夏欣然,“可是六公主不是不愿意……”
在那位娘娘的宫中,她分明听到那宫女是这样说的——六公主不愿意去伺候国师,想请娘娘助她。
夏欣然笑了起来,“你倒是胆大。”
“奴婢该死!”红杏当即以头触地。
夏欣然笑着朝她看了会儿,随后,站了起来,道,“你放心,我不会与你争,还要助你一臂之力。”
红杏猛地抬头,“六公主何意?”
夏欣然笑,“我被迫而来,也是无法。助你,也是在救我自个儿。”
红杏的脸上出现几分不解。
夏欣然笑着将手上的空瓶丢掉,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药包,放在桌上,道,“你若能近身伺候得了国师,那也就没我什么事儿了。我不愿意伺候一个和尚,倒不如让给你了。”
说着,看向红杏,笑了一声,“你可明白我的意思么?”
红杏一颤。
夏欣然什么意思?
要她做自己的挡箭牌。
可……
她咬了咬唇,看了眼夏欣然,“六公主缘何不愿……国师乃天上之人,手上权势滔天,连皇上和太后都敬重非常……”
她语焉不详。
夏欣然却笑开,摇头,“一个和尚,我觉得恶心。”
红杏一颤,这语气里的嘲弄轻贱,连她都骂进去了。
夏欣然瞥了她一眼,伸手,点了点那药包,道,“想要叫国师动情,靠你的姿色和那点子药,可不管用。这是我母妃给我准备的,上好的合欢散。”
红杏神情一变。
夏欣然又笑,“好好地用。这可是好东西。”
连六公主都亲自来助她了,她怎么还能不一飞冲天呢?
浴房之中。
红杏朝韩经年一步步走去,眼睛盯着韩经年谪仙般的侧脸和白皙劲瘦的上身满是狂热。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清寒深眸如冷霜覆盖,与那张绝美的面容毫不相符,却又极其融合。
沉冷幽寂,孤傲绝离。
慈悲之人本不该是这样的面容,然而这个人,却让人瞧着又觉得无处难适。
好像,神佛原本就是该这样的,无情无欲,断心断望。
她起身,端起茶盏朝着桌案前一步步走去,心想着,这样孤傲的人,若是真的成了自己的裙下之人,那……
浴桶边,韩经年一把扯过叠在一旁的衣裳套在身上,头也不回地冷声呵斥,“出去。”
偏红杏似没听到般,一边朝他靠近,一边还笑,“国师不必惊慌,奴婢奉命而来,是为侍奉国师,并无冒犯之意……啊!”
话没说完,脚下忽而一歪。
托在手上的托盘猛地朝前摔去!
无机正在穿衣,察觉那茶壶朝自己倒来,猛一甩袖子,将茶壶挥开。
却因为伤势,动作慢了些许,让一些茶水洒在了他的身上。
原本药香萦绕的浴房内,顿时涌起一股子怪异的香甜味道。
无机一顿,顷刻反应过来,骤然面色阴寒!
而对面,红杏也惊叫一声——被韩经年甩回去的茶壶里的水泼了半身。
半身的衣服瞬间湿了,透出底下艳红的肚兜!
韩经年沉眸,撇开脸,刚要开口唤人。
不料,眼前忽而一花,一股疯狂的燥热猛地蹿了上来!
他神情一变,一股子戾气瞬间自阴沉眉目间扩散开来!
而那边的红杏已经控制不住地歪倒在了地上,瞬间便失了神智,癫狂出声。
揪着自己的衣裳,朝无机伸出手来。
“国师……救救奴的命啊……”
韩经年猛地抓住旁边的浴桶边缘,单手一掀,朝旁用力一推!
“哗!”
大片的浴水混杂着草药,顷刻便冲了出去,将地上挣扎不断的红杏一下冲到很远!
空气里弥漫的香甜味道,也当即消散许多。
他缓慢地吐出一口气,才要离开。
忽而,浴房外间,传来轻声询问,“不知国师可在此处?”
韩经年神色一变,朝门外看去。
那边,被冲到门边的红杏忽而又shen • yin起来!
那声音,听得当真叫人……遐思连篇!
外间的人听到,似是愣了下,随后又疑惑道,“怎么会有女子声音?这不是国师的寝殿么?嗯……是谁在这里?”
韩经年的眼中刹那杀意密布。
他看着地上不断挣扎的红杏,左手慢慢成爪……
就在这时。
浴房的窗户忽然被人从后面推了推。
韩经年眉头一拧,转眸望去。
就见原本关着的窗户,被人忽而大力地一把推开!
“哐啷!”
娇小又玲珑的小女孩儿,似乎踩在什么人的后背上,轻呼一声,一下趴在了窗棱上。
韩经年微愣,看着那边悄悄地呼出一口气的夏晚安。
就见她双手支着窗棱,不顾形象地掀开裙子,涨红着小脸,抬脚,费劲地爬了进来。
然后又‘砰’一下,摔在了满是药水的地上。
宝相花纹的精贵裙子瞬间就潮湿一大片。
她也不在意。
迅速站了起来,踩到地面上时,似乎又因为脚上不舒服,再次踉跄了下。
好容易站稳,看到浴房内的正朝她看去的韩经年,咳嗽一声。
又听浴房门外传来询问:“是何人在此处?国师可在么?”
连忙竖起一根圆圆的手指在嘴边。
“嘘——”
门外。
那人已走到了近前,试探着又问了一声,“国师可在里头么?”
红杏再次喘了一声。
韩经年拧眉,待要出声。
夏晚安却一瘸一拐地迅速跑了过来,不知从哪儿摸到一块潮乎乎的帕子,一把堵住了红杏的嘴,顺道连她的眼睛都盖了起来!
左右看了看,拽起她的手,将她往浴房后面的屏风后拖。
可无奈力气太小,红杏又拼命挣扎,拖了好几下都没拖动。
一直站在那里,似乎没有情绪的无机默了片刻后,走过来。
伸手,在红杏的后背点了一下,原本疯了似的人,一下就软了下去。
旁边的夏晚安顿了下,抬头,朝他看了眼,忽而无声地弯了弯唇。
原本满室的阴翳,骤然明媚了几分。
密布在心底的乌云,好像陡然被眼前这浅浅的笑,给透开了一丝金光。
悄悄地拨散了那一层浓绕满身的戾气。
韩经年垂眸,松开另一边几乎狰狞的成爪的手指。
拽着那婢女的胳膊,将人扔在了屏风后。顿了下,又看了旁边的夏晚安。
夏晚安眨了下眼,随后立时蹲到了旁边,一脸乖乖的模样朝他点了点头。
原本压抑下去的燥热,莫名又燃起几分。
韩经年收回视线,转身,走到门边。
“哐啷”一声,打开。
门外,一人正抬着手,似乎想将门推开。
不料门居然从里被打开,惊了一下,随后又看到衣衫略有些不齐整的国师。
愣了愣,下意识朝里看了眼,笑问:“国师……在沐浴么?”
韩经年面无表情地看他,“不知殿下有何要紧的事情要在此时寻某?”
对面来的人是谁?
正是五皇子,夏正林!
夏正林的眼神闪了下,又朝里看了眼,发现满地的水和药材,心下暗疑。
面上却是一副恭敬瑟懦的模样,小心地笑道,“国师恕罪,实不知您此时在沐浴。学生听说国师近日要观星,故而求了父皇恩准,特来学习。本想提前来告知国师一声,不想竟打扰国师沐浴了,是学生之过,还请国师见谅。”
他说着,低下头去,认认真真地行了一礼。
面上,却闪过一道晦暗之色。
方才,他和裴欣然明明是亲眼看见红杏进去的。
夏欣然还朝他笑,“瞧瞧,那位娘娘啊,分明就是想用这么个贱东西来羞辱夏晚安呢!偏这贱婢还以为自己要一步登天了呢!方才对我又是磕头又是表忠心的。”
夏正林看了眼这个近日来性情大变的妹妹,摇头,“那位既然如此计划,你也不该随意插手才是。”
夏欣然却冷笑了一声,“可若她不成事,难保我母妃不会再动心思啊!况且,这贱婢还挺好掌控的,利用她控制住国师,岂非一举两得?”
夏正林没说话,看着那婢女走进了无机的寝殿内。
就听夏欣然道,“我难得好心一次,便送佛送到西吧!五哥,你去一趟。”
夏正林看她。
夏欣然笑:“只有让人亲眼瞧见她跟国师在一块儿,国师才推脱不了呢!五哥,今日这事,若成了,你好处不少。”
然而此时。
国师的浴房里却没有人。
他方才分明隐约听到女人的声响了。
而且,夏欣然也说了,那药,只要沾上少许,就能让人神智瞬间溃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