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姐姐,你的命,从来都是你自己挣的。你说我报复你也罢,说我把你当虫子也罢,我已与你恩断义绝,你还如此纠缠,是想做什么呢?不如早些散了怨气吧,努尔族也并非不是好地方,你若存了善意去,自有你的好日子……”
“你住口!”
夏欣然忽地叫了一声,“你若觉得好,你自己怎么不去?!你这个不要脸的……”
身后,一个陌生的宫女忽然拽了她一把。
夏晚安却已转过身去,似是没听到她的那句咒骂,扬长而去。
那粉色的遍地撒花裙摆,翻动绽开,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娇嫩又鲜活。
真是漂亮!
夏欣然的手指几乎都要掐破了。
她看着夏晚安离去的背影,突然说道,“对,自己的命,都是自己挣来的。你不要的,我要!”
身后的宫女有些害怕,“六殿下,咱们还是……”
“啪!”
被夏欣然回手就甩了一个巴掌,“去告诉母妃!我有要紧的事求见她!若是还不见我!我就自尽!”
宫女被她的话吓到了,忙不迭地跑了。
……
另一边。
夏晚安问白芷:“我记得父皇让她禁足的,怎么就这么出来了?”
白芷摇头,“奴婢去打听打听。”
“嗯。”夏晚安点头。
一抬眼,就见王万全章守在长乐宫门口张望呢,一瞧见夏晚安,就立马谄媚地迎了过来,“殿下!”
刚要说两句好话,却见夏晚安的脸色不太对,忙朝后面的白芷看去。
白芷轻摇了下头。
前头裴秋阳已经走进宫门内了,进了院子,就问了一声,“红杏呢?”
还在主殿忙活收拾的红杏一听夏晚安唤,忙不迭出来,笑道,“殿下,您回来……”
“跪下。”
夏晚安的声音不重,却叫本是轻松的长乐宫众人齐齐一惊,纷纷跪了下去。
夏晚安也不管,只看跪在面前的红杏,“文景何时来过的?”
红杏面色一变,“回殿下的话,半个时辰前。”顿了下,又忙道,“世子几乎每日都会来问殿下安,奴婢当真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这是在说她没透露夏晚安出宫去的事。
夏晚安朝她看了眼,从前不知,红杏这看似最娇弱老实的人,竟也会这么耍机锋。
又问了一句:“多余的话没说?那他怎么说,是你告诉他,我去觐见父皇了?”
红杏一颤,立时以头贴地,撞得闷声一响。
“奴婢知错!只是世子日日都来,煞费苦心,实在真情。奴婢想着殿下既然回宫,也不防备会让世子知晓行踪了,便跟世子说了一声。”
说着,又以头磕地,“奴婢知错!请殿下责罚!”
夏晚安看她,“你知错?你错在哪儿了?”
“奴婢不该告诉将殿下的行踪告知世子,是奴婢的错!请殿下责罚!”红杏的身体明显发颤起来。
配上那隐忍又委屈的声音,显得十分可怜。
她从前,是绝对不会让红杏这样没脸的。
再次轻呼一口气,对王万全道,“红杏犯错,降为二等。管理长乐宫宫人的事,你暂时代管。以后,红杏就在茶房行走,不必再到我跟前伺候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露出错愕的神情。
连王万全都没想到——素来心软的九公主,竟然真能狠下心降如此重的责罚!
红杏可是跟九公主一起长大最受宠信的啊!这居然说降就降了!还不许到跟前伺候!
不过,红杏失势,就代表他的地位又往上蹿了蹿。
王万全立时高兴地应下,“是,殿下。奴婢这就去内务府报备一声。”
而最震惊的,要属地上跪着的红杏了。
她抬起红通通的眼睛,朝夏晚安看去。
可夏晚安已经转过身,走进主殿内了。
原本伺候的宫人,更加小心谨慎,看了眼地上的红杏,又转头去各司其职了。
还是青梨从一旁走过来,将红杏扶了起来,低声道,“快别哭了,叫旁人看见,要议论的。”
红杏隐忍着跟她回了主殿旁精致的耳房内,进门还是忍不住哭出了声。
青梨无奈,拿帕子给她擦脸,“又不是被赶了出去,殿下可能是一时心情不好,你触了霉头,等过阵子自然就好了……”
话没说完,就听红杏低声道,“我不过就说了一句话而已,她便将我罚作二等。我以后在长乐宫还怎么抬得起头来?做主子的人,只会随自己快活,却不想我们底下的奴才还能不能活了……”
青梨一听这话几乎吓得发抖——这是对公主殿下生了不满之意?!
匆忙看了眼门外,赶紧关上窗户。
走到红杏面前,低声道,“殿下说你错了,你还不知晓到底错在什么地方。这话若传出去,你别说二等了,就是长乐宫,都待不了的!”
红杏却是不服气,“我到底错在什么地方了?世子那般用心良苦,我不过于心不忍,何至于要被罚到这种地步?”
青梨急道,“殿下上回说的话,你当真不明白么?”
红杏皱眉看她,脸上依旧是娇弱的,可是那眼神里的倔强和不甘,却看得人心惊。
青梨按下不安,低声道,“殿下说,就算是定亲了,她也是公主,世子不过是驸马。只有她吩咐,没有世子能打听的。意思就是,咱们做奴婢的,只能听主子的意思,不可自己自作主张擅拿主意。你擅自将殿下的行踪告诉了世子,可不就是不对么!”
红杏一点点地瞪大眼睛,青梨以为她懂了,又劝道,“你快别这样了,殿下正生着气,若是再听到什么,只怕要更不高兴的……”
不想,却听红杏又低低哭了起来,“我们到底只是做奴才的,连话都不能说了……”
“还不噤声!宫廷之中,连殿下说话都三分小心七分谨慎,咱们做下人的,自然更要谨言慎行了。你可千万不要多想,殿下也是为着叫你反省才这般的,过几日等殿下心情好了,便会重新叫你回去的。”
青梨正说着,门上忽然被敲响,传来寒露的声音,“青梨姐姐,全公公让我来问您一声,殿下吩咐送去给慈宁宫的点心,您安排了么?”
青梨忙应声,又拍了拍红杏,赶紧地出了门。
门内,红杏猛地将手里的帕子砸在地上。
……
长乐宫主殿内。
紫丹端了茶点来,摆在夏晚安靠着的软榻上的矮几上。
夏晚安懒懒地瞥了她一眼,低笑,“这回不说我冷心冷情了么?”
紫丹立马摇头,“奴婢晓得殿下断不是那样的人!”
顿了下,又道,“红杏擅自暴露主子行踪,若是放到其他宫里,早被打了一顿扔出去了,哪里还有殿下这样好说话,还允许她在跟前伺候的。”
夏晚安笑了一声,端起茶盏吹了吹。
旁边的白芷却是看了她一眼,迟疑了一瞬后,还是说道,“可红杏姐姐到底在您跟前伺候了这么久,一直办事小心,又是长乐宫的大宫女,情分与功劳都是有目共睹的。您这么一句话,将她将为二等宫人,只怕下面的都要多议论了。”
夏晚安抿了口香茶,笑,“议论我什么?”
白芷还没开口。
夏晚安又道,“跋扈,蛮横,骄纵,目中无人?我就算什么也没做,他们不是也这么说我的么?”
白芷闻言,跪了下去,“奴婢知错。”
夏晚安却摇了摇头,让她起来,“你是不明白我为何对红杏如此重罚是吧?”
白芷没说话。
夏晚安笑了,“看来你早就知晓了。”
白芷又要跪下,夏晚安摆了摆手。
放下茶盏,看外头跟王万全说话的青梨,身后紧闭的房门里,红杏就坐在那里。
淡淡道,“她比我们都大,我从前跟你们一样,是把她当姐姐一样的。”
白芷和紫丹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便见夏晚安又摇了摇头,“我并非不知晓她偷偷地拿了我的东西,合谋马刘氏,出去售卖的事。”
白芷脸色一变,紫丹瞪大眼睛。
夏晚安又道,“合谋马刘氏偷我东西的事,我可以不计较。那她中饱私囊,收受其他各局的贿赂,又打着我的名头在各处为自己谋私呢?”
白芷和紫丹齐齐跪了下来,“殿下息怒。”
夏晚安却笑了下,“息什么怒?我并未生气。”
两人都低着头。
夏晚安瞥了她们一眼,“柔妃有句话说得好,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以为她性子最好,对人最宽和。可你们看,我分明不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可长乐宫伺候的宫人,怎么见了我都跟老鼠见了猫一样呢?他们到底是在怕谁?”
紫丹忍不住道,“殿下,他们都知晓您的好呢!寒露就一直很感激您……”
夏晚安轻笑,“我其实并不好。如红杏这般,就是用我的信任却养了她心里的贪欲,说到底,就是我不好。”
白芷忙抬头,“殿下,您不是不好,万不可如此妄自菲薄。”
夏晚安的语气变得轻了许多,“我给过她很多次机会,让她坦白,可是她一句都没说。一句,都没有。”
停了下,“所以,今日我故意将她降等,一是责罚,二是,希望她自己能明白自己真正的错处。”
又停了下,朝两人看去,“可我怕她不明白,所以,你们,帮我看着她一些。”
白芷想起前几日夏晚安一直让她盯着红杏的事。
盯了几日,除了红杏常去听雨阁外,其他并无异状。
那时裴秋阳似是十分高兴。
如今却还是……
她跟紫丹立时点头,“殿下放心,我们会规劝红杏姐姐的。”
“嗯。”
夏晚安闭上眼,靠在软榻上,“劳烦你们了。”
“奴婢不敢!”
……
飞云宫。
元二抱着玉葫芦几乎都笑开了花,看得旁边的元一直接酸成了一坛老醋。
阴阳怪气地嘲讽,“不就一个葫芦么,又不是没见过,稀罕什么呀!”
元二不理他,跑到门口的小椅子面前晃,“你瞧你瞧,这葫芦是不是很好看?对着光可以看到里头还有个小葫芦哦!你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