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做朝食,大抵是吃食行当中最为辛苦的。
吴怀夕这几日睡了个饱,每日按时喝药,为了增加抵抗力,不是今日吃柑橘,就是明日啃莓果,可算将自己身上的红点子消了下去。
更夫的手中的竹梆子一敲,寅时到了。
吴怀夕用杨柳枝蘸了一点儿盐清口,再用冷水扑了把脸,披了件袄子便开始忙活。
昨夜睡前她就已经泡好了五斤黄豆,到现在约莫也有五个时辰。黄豆吸了水粒粒变得饱满鼓囊,她淘洗干净后,便将它们少量多次地倒入那只磨盘中,一边加水,一边磨。
起初是还好,磨盘在吴怀夕胳膊的不断的转动下很快便挤压出不少的豆糊。待转上两刻,她就不这么认为了,磨出这么多豆糊,为何木盆里的黄豆还有这么多!
逐渐发酸的胳膊让她感叹豆浆机是多么伟大的创造,心里愈发笃定日后一定要买上一头骡子。
直至磨了有一个半时辰,这五斤黄豆终于叫她磨完了。然,这只是做豆花的第一步而已。这么多豆糊在屉布的过滤下,才有了两桶奶白色的生豆浆。
她点了泥炉,搁上两块煤球,待煤球烧得通红,便将这两桶生豆浆全都煮开。大火将豆浆煮得沸腾,很快整个小食摊都弥漫着一股豆香味。
一桶盖上盖子,在木桶底部加了些生石灰与水温着,确保喝起来时还是温热的。
一桶加了一些草木灰不断用铲子搅拌,静待一阵子,就变成了滑嫩的豆花。
光这样可不行,吴怀夕还得准备豆花的臊子。
干完这些活,天还未亮,只是泛着一点儿白色,但河边依旧有不少摊子准备开张。
若只是在豆花中添些榨菜、虾皮,实在是常见,如何能叫人心甘情愿地喝上一碗,定是需要一些特别的能吸引人的臊子才行。
肉与蔬果是越早越新鲜,吴怀夕摸了最后的二十文钱,便去所有的摊子上溜了一圈。待她回到自己的小食摊时,身上真是一文都没有了。
今日的豆花若是不挣钱,明日她就要喝西北风去。
起锅烧油,开始准备肉臊子。她只买了半斤肉,剁得极碎,又切了许多白菜丁进去,炒出来便是油亮亮的一大碗肉臊子。
做完这些后,她煨了一些红豆,等开张后就慢慢出沙了。
一只泥炉根本不够用,每次做菜要一个一个来,待多挣钱些,再添置一只。
天逐渐亮了,街道上的人也开始多了起来。他们大多都是码头做工的工人,或是一些贩夫走卒。他们早早就出门了,也顾不得在家吃上一顿朝食,买上几只包子、吃上一碗面或馄饨,才是他们日常的选择。
今日倒是不同,这河边上不知什么时候,又多了一家摊子,那摊子的掌柜是位年轻的小娘子,眉眼弯弯,正吆喝着叫卖,
“卖豆花咯!美味的豆花!肉的三文,甜的两文!”
豆花大家倒是都尝过,只是这样一碗豆花,要卖上三文,确实是有些贵了,还不如买上只肉包子。
路过的几个行商纷纷都摇了摇头。
但豆花的香味夹杂着肉味扑面而来,又让人依旧忍不住过去瞧上一眼,怎么会这样的香?是肉的香味!
“吴小娘子,真的是你!”
陈福来早就被这诱人的豆香给勾了过来,打眼这么一瞧,这不就是那位请他兜售菌子的吴小娘子吗!
“陈大哥早啊。”
吴怀夕瞧着这位熟人,脸上的笑意更甚,她打开木桶盖子,露出里面白嫩嫩的豆花,“要来一碗豆花吗?”
“来!自然是来的!”
从前吴小娘子对他颇多照拂,这回她的摊子开张,他岂有不照顾之理啊?何况这晃来晃去的豆花,看着着实不错。
“那给我来一碗肉的吧。”
“要葱花不要?要加些辣子吗?”
“要,都要!多加些!”
吴怀夕笑着应了声,盛了一碗豆花,加了一大勺臊子,淋上香油,撒了榨菜丁、葱花与辣子,递到了陈福来手中。
“吴小娘子,我只是要一碗豆花,可并没有要饼。”
那铺满的臊子中,还放着一块闻着喷香的饼。这饼瞧着不错,不得卖上个两文钱?
“买豆花就送饼,不要钱。”
吴怀夕叫他放心吃豆花,只要是买豆花,都送饼。
那是豆渣饼。她滤了两桶豆浆,却剩下了不少豆渣,若是丢掉,实在是太过可惜。
吴怀夕索性在里面打了两个鸡蛋,撒了少许面粉,又切了不少白菜丁进去。火腿只放了一丁点儿,只为提个鲜味。
豆渣并不值钱,但只需少量的油,就能煎成金黄柔软的豆渣饼,尝着也是可口。
还没有多余的钱给小食摊置办桌椅,陈福来就将碗拿了,蹲坐在河边的石阶上吃。
豆渣饼咬起来柔软适口,混着鸡蛋与火腿香。陈福来吃得极有滋味,三下五除二就下了肚。
豆花细腻,入口即化,又加了肉臊子,撒了辣子与榨菜丁,嚼起来“咯吱咯吱”。晨起来上一碗,实在是过瘾。
“陈哥,你这啥饼,咋没见过嘛?”
河边的其他人看着陈福来吃,他并不一勺一勺擓,而是吸溜一大口,再感叹一声“香!”,瞧着就好吃,嘴里都唾沫都咽了不少。
“这我也不知道,买豆花就送,香死了!”
陈福来一边吃一边回答,脸上的笑都止不住。一会他定是要再来上一碗,他从未吃过这样好吃的豆花。
“飒?这买豆花还送饼嘞?”
这些人本觉得三文钱一碗豆花贵得很,但见陈福来碗中那么老些肉臊子,比肉包子里不知道要多多少,便全都跃跃欲试,如今又听三文一碗还送饼?
那还不赶紧买一碗尝尝!这也太实惠哩。
“也给我来一碗肉的尝尝,多放些葱花。”
“我也来一碗,那饼还有吗?”
“我要一碗,辣子,给我加超多辣子!”
“......”
小食摊前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没有桌椅,大家便都拿着碗在河边吃。这不就是活招牌,路过的人看着,瞧着新鲜,也想要来一碗。
就连一旁摆摊的那几位小贩,也去要了一碗,回摊子上吃。
“这大早上,我不愿意吃肉,腻死了。”
一位姑娘也在小食摊面前驻足,她是极爱吃豆花的,但看着那些有些油腻的臊子,皱了皱眉。
在她的家乡,豆花都吃甜的,哪有吃咸的?
“那姑娘来一碗甜豆花可好?两文钱,也送豆渣饼。”
吴怀夕正忙活着清洗碗,见这位姑娘站了许久,开口问道。
她可是甜咸兼顾党,咸豆腐脑与甜豆腐脑之争,从古至今,都没有争辩出个所以然来。
听了这话,姑娘的眉毛才舒展开来,就该吃甜的。若是撒上一些白糖,甜豆花是最好吃的!
“你这儿也有甜的吗?那我买一碗尝尝看。”
待吴怀夕将碗递到姑娘手里,这一碗甜豆花,姑娘瞧见了它的样子,才发现这一碗甜豆花可不止撒了一些白糖那么简单。
洁白似玉的豆花上,浇了红豆沙,撒了一些柑橘肉,还点了几颗莓果。
好漂亮的一碗豆花!
红豆已经出沙,香甜可口。柑橘肉清爽,莓果含酸。将这几样东西混着豆花放进嘴里,嫩滑清甜的豆花混着果味的酸甜,口感极妙!
“好好吃!”
姑娘幸福的表情溢于言表,很快就吃完了一整碗的豆花。
她将两文钱递给了吴怀夕,索性连豆渣饼都不要了,极其高兴,“掌柜你等着,我去叫我姐妹也来吃,瞧瞧我发现了什么!”
她跑起来似一只兔子,轻巧而灵动,很快就奔进了人群中。
果然甜品这东西,就是能叫人心情舒畅。
豆浆也极受路人的欢迎,只要一文钱,就是喝上满满一大碗充满豆香的甜豆浆,就着包子吃,实在是暖胃又解渴。
那豆浆桶很快就见了底,比豆花卖起来还快,吴怀夕瞧着这豆浆桶,估摸着以后炸些油条来卖,再泡在豆浆里,撒上一些榨菜沫。
咸豆浆也是很好喝的嘛。豆浆也是有甜咸之争的。
吃朝食的人极多,来来往往人头攒动,也很热闹。一个上午过后,吴怀夕的两大桶豆浆与豆花就全都卖完了,连同着豆渣饼,也送了个精光。
小食摊第一天营业,取得了圆满的成功。
她数了数放铜钱的坛子,今日竟挣了一百五十文!若是除去三十多文成本,这一天下来,也有一百来文了。
真是发财了!虽说胳膊实在是酸疼,但确实是比进山采药来得轻松多了。
要不怎么开早餐店的那批人,生意火爆的,动不动就是几年下来,买车买房。
她将所有的碗勺洗干净,锅碗瓢盆也归置好。吃了一碗给自己留好的豆花,便去周公下棋去了。
这做朝食可真累啊。
等多攒些银钱,就做些别的吧。若是让她手磨磨盘磨上个几个月,她就可以去参加胳膊健美比赛了。
攒钱攒钱攒钱......
桌椅要买,泥炉要买,要买的东西可真不少。
还有骡子,一只堪比豆浆机的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