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吴先生留下的地址,张牧找到了吴先生的家。
那是一套内城二进院的宅子,闹中取静,和同样是账房先生的刘左家比起来,显然一个天一个地。
按道理,镖局账房先生月俸和镖手齐平,一月10两银子,吴先生显然是负担不了这样的宅子。
但是……
人家娶了个好娘子啊!
这宅子是陪嫁!
张牧被老仆引入正厅,吴先生此时正和一名虎背熊腰的络腮大汉说着话,见张牧到来,吴先生连忙起身说道:“哟,我的帮手来了。”
张牧连忙上前一礼,吴先生按下张牧的手,拉着他走到那络腮大汉面前,笑道:“老韩,这就是我与你说的牧哥儿了……牧哥儿,这位是今日的东主,你喊一声韩大哥。”
“韩大哥!”张牧应了一声,那韩姓大汉则是爽朗一笑,说道:“喊什么韩大哥,你和老吴一样,唤一声老韩就行。”
“老吴啊,牧哥儿真是一表人才,我像牧哥儿这般大的时候,还是在山上胡混度日,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张牧眼神微微一闪:山上?
吴先生轻轻一笑:“牧哥儿,食肆里人多嘴杂,有些事我不好多说。但理账之前,还有几句话要与你说明白。”
“今日这账册内容,你看了之后,不得对外人提起一字。”
张牧点点头:“这个自然。”
“此外,我们只管对账,账目由头莫往心里去。”
张牧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所谓账目由头,其实就是账本上收支的名目,譬如【饮食】、【车马】、【礼金】之类的,吴先生这么煞有介事地提起这事,难道是这些账目由头里有什么秘密不成。
不过……管他呢。
他就是来挣外快的。
张牧爽快地点点头:“吴先生,您放心。规矩我懂!”
“哈哈哈,牧哥儿痛快……”在一旁的老韩哈哈一笑,开口道,“放心,酬劳上不会亏待你。”
吴先生也是笑了笑:“那我们现在开始吧!”
老韩闻言,拍了拍手,张牧就看到有两人抬着一个木箱走进正厅。
箱子打开,里面堆满了账册。
吴先生拍了拍张牧的肩膀:“来吧……”
……
大厅内,烛火通明。
张牧和老吴各坐在一张桌子前,埋头核算,老韩则是坐在一旁,一碟花生米,一壶小酒,优哉游哉。
张牧看到前面几本账册时还很正常,都是些米面粮油之类,只是数量大了些,都有千人规模,但是当翻开之后的账册,就有些震惊了。
【朴刀三百柄】、【长枪五百杆】、【劲弩六百具】、【箭矢五千支】、【全身铠甲三十六副】……
这TM是个军队吧?
等等再往后看,张牧的心里更是震惊。
【金芽草三千斤】:这是常见的止血药“金创散”的原材料,镖局也有囤积。
【疏血丹八百枚】:这是入品的武者才会用得到的丹药,主要作用是调理血气。
【补气丹三百枚】:同样是入品武者的丹药,而且是那种战斗时使用的丹药,即便是远威镖局,一年也就是配置了百枚而已。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条目,都是那种大势力的规模。
这些还只是开销条目,收入条目更是让张牧看得心惊肉颤。
【凝气一层妖肉八千钧】、【凝气二层妖肉五千钧】、【凝气三层妖肉两千钧】……
【妖骨九千钧】、【妖心十八颗】、【妖瞳十六对】……
这里面还有不少张牧看不懂的条目,比如——
【掏窑】!
这个条目【三和县补丁万】、【古田县山根万】……
不过好在这些
但做着做着,张牧又看到了一个古怪的条目——
【孝份儿】
张牧自然是不懂这个条目的含义,但是这个条目【五百两】的账目明细。
如果张牧没有记错的话,上次他在镖局做账的时候,同样的时间也有类似的条目——
【潜渊山祭山:五百两】
这里的“祭山”当然不是祭奠山神,而是给潜渊山上的绿林山寨【潜渊寨】交纳的过路钱!
每个季度五百两白银。
“潜渊寨?”张牧心中一惊,下意识看向坐在一旁喝酒的老韩,那老韩极为敏锐,第一时间就发现张牧在看自己,笑呵呵道:“怎么?牧哥儿乏了?要么过来喝两口?”
张牧连忙笑着摇摇头,掩饰心中的慌乱,继续低头核算账目,心跳却快了几分。
潜渊寨,是盘踞在潜渊山上的一处匪寨,实力不弱,据说连永宁府数次出兵都没能剿灭,可以说一方强大的势力。
他们居然找吴先生来核账!
而且吴先生跟他们好像很熟悉的样子!
“牧哥儿……”
就在张牧心里胡思乱想的时候,一只手突然重重拍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张牧抬起头,就见老韩不知何时竟然来到了张牧身后。老韩一只手仿佛铁爪,捏着张牧的肩膀,淡淡道:“不要多想。”
“你只是帮我们算算账而已。”
此时吴先生也抬头看过来,只是轻笑了一声:“看出来了?”
张牧苦笑摇头:“不敢看出来!”
“哈哈哈哈……”吴先生和老韩同时笑出声,倒是冲淡了张牧的紧张。
“看出来也无妨。”吴先生喝了一口茶,说道,“将来你总要走镖,少不得和老韩他们打交道,现在认识认识也好!”
张牧想想也是,便点了点头:“多谢吴先生。”
“好了,继续核账吧……老韩,你也别打扰他!”吴先生说道。
老韩耸耸肩,重新坐了回去,张牧也低下头再次开始核算账目,一时间大厅内恢复的安静,只有算盘神噼里啪啦作响。
……
外城,五仁巷,大杂院。
明月高挂。
刀疤脸李二蹲在大杂院门口,盯着巷口。
“奇怪,这小子怎么这么晚都没回来?”
……
天将晓,东方白。
当张牧将最后一本账册合上,伸了个懒腰。
整整一夜,终于将账册核算完了。
“老韩,都清理好了,一共是四百六十三的差额,这里是有问题的账目。”吴显贵递给老韩一本账册。
“狗娘养的,山寨对他们这么好,他们居然还在中间捞钱。”老韩脸色有些不好看,伸手接过,将账册塞入怀中,平复了一下心情,朝着张牧和吴显贵拱了拱手:“辛苦了!”
“老韩,别激动。不过才四百多两银子,对于山寨来说,已经很好了。”吴显贵宽慰道。
张牧站在一旁,脸色有些犹豫,老韩见状,说道:“牧哥儿,怎么了?”
张牧看了一眼吴显贵,吴显贵说道:“有什么话就直说。”
张牧点点头,说道:“韩大哥,账册上的数字我们是核算完了,但是在数字之外还有些地方不对。”
“比如收购的米价,这三个月一直都很稳定。但是据我所知,从上个月开始,各地官仓都开始放出陈粮,腾出空间准备收购今年的新粮,市面上米价一路下跌,最严重时几乎腰斩。但账册上米价还小幅上涨了一些。”
“另外气血吃食的支出也在逐月提升,可是从丹药的消耗来看,武者的人数是相对稳定的。”
“除非一个人在这三个月间,食量突然暴涨了两三倍。”
“还有兵器的更换。更换下来的兵器算作了折损,账册上是说熔了重铸,但找哪个铁匠一斤铁给你重铸出来只剩下五两的。”
听着张牧侃侃而谈,老韩的脸就仿佛锅底一样黑。
吴显贵拉了拉张牧,张牧这才停下了自己那张叭叭的小嘴。
“牧哥儿,能把这些有问题的账目给我列个单子吗?”老韩开口道,“不白帮忙,我另有答谢。”
“韩大哥客气,这本来就是核账的一部分。我这就写。”张牧连忙返回桌前,提起笔书写起来,片刻后,张牧就将写好的单子交给了老韩。
老韩吹干墨迹,将单子收好。
吴显贵对着张牧说道:“饭厅已经备好早食,你先去吃吧。”
见吴显贵的模样,显然是有事要和老韩单聊,张牧便应了声,拱手告辞,走出了大厅。
望着张牧的背影,老韩叹了一口气:“可惜了……”
“可惜什么?”吴显贵问道。
“可惜入了你们镖局,不然我还真想带他上山,这股机灵劲我们寨主肯定喜欢!”
吴显贵摇摇头:“你就想着吧。这孩子的天赋放在府城里也算是一流,庄娘子注意着呢。兴许出不了两三年,远威镖局就有第五位镖头了……”
老韩一脸不屑,道:“不过镖头而已。若是跟着我们寨主,说不定还能……”
“好了好了,我让人来给你帮忙,可不是让你来挖角的。什么时候回山?”吴显贵打断了老韩的话,说道。
“回山的事不急。”老韩脸色严肃起来,眼中透出一抹狠厉的光芒,“先把罗三炮兄弟的仇给报了……”
吴显贵闻言,没有接话,而是抬头看向天边。
此时拂晓的光透过云层照在了院子里。
天亮了。
……
晨曦中,刀疤脸李二满心郁闷地走出了五仁巷。
妈的,现在的账房伙计都有银两可以夜不归宿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