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河畔被各式花灯照耀得五颜六色,远处的河面上飘着无数只大大小小的花船,阵阵琴音从河中花船上飘散向四周,散入到这茫茫长河中。
花船来自周边各省府,举凡是青楼妓馆知名清倌人纷纷来到这里,为的是参与这次的花魁大赛。
所谓花魁大赛,就是青楼女子比拼才艺一决胜负,说白了跟现代选秀差不多,就是大家各出才艺,最后排个排名,通过这样的方式增加自己身价,提高知名度而已。一旦胜出,身价那就是数倍的增长。
水面上飘荡着数不清的花船,最大的一艘花船像是海上堡垒一样横跨水面,远远望去足足有三层楼那么高,它的名字叫樊楼,又称“千金一笑楼”,是本次花魁苏浅儿的花船。
船上灯火通明,此时楼中逐层已经掌灯,灯光从纸窗中透出,从外面看去,此刻在烛光掩映下,身姿妙曼婀娜多姿的身影在楼中穿行不止,莺莺燕燕的喧闹声透过甲板传入了花船的地下一层。
忽明忽暗的地下一层的角落中窝着一个人,与房间中其他人显得格格不入,隐入黑暗中的身体蜷缩着,脸上的表情一阵喜一阵悲的,喜的是自己竟然重生了,悲的是自己离开了原来所在的世界,所有的亲人都离开了自己。这个人就是张秉用,重生后叫张璁,浙江温州府永嘉县人,七次会试科考落榜,可谓是命运弄人。
噔噔噔噔,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
砰的一声,底层船工休息仓的门被大力推开,门口站着两个身穿黑衣的汉子。
“众人听着,等会有批货物送来,马上去甲板候着,事做得好,爷有赏”船工马老大一脚踢开底仓的门朝着里面的船工大喊道。
众船工一听有赏,立马一窝蜂地往外走,顷刻间走得就剩一个人了,马老大一看在角落中还剩一个人窝着没动,眼神闪过一丝狠厉之色,咒骂道:“窝着的那个谁,还不滚出来。”
另一个黑衣汉子王全咳了一下打圆场说道“马爷,这位是张璁张公子,恐怕干不了咱们的活。”
马老大听后不耐烦地说道“哦。我当是谁呢,是张璁这个废物啊,上次没死便宜他了。怎么现在不围着苏姑娘的屁股转了?哈哈哈”说完嚣张无比地大声笑道,嘲讽的语气满满地溢了出来。
马老大就是之前将张璁扔下水的马脸汉子,他记恨张璁也仅仅是因为他调戏小姑娘时被张璁骂了句“禽兽。”
望着张璁心想要不是苏浅儿横插一手,自己早就整死这个废物玩意了。说罢把手伸入怀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一吊钱,朝着张璁晃了晃说道“来啊废物,你不是没钱了吗,摸到了就送给你。”
王全实在看不下这马老大嚣张的劲,只得好言相劝道:“马爷,咱要事要紧,甭跟他费劲了,还是去看看货来了没有。”
马老大见张璁无动于衷理都不理自己,于是怒气更甚,抽出自己随身带着的鞭子隔着老远朝着张璁甩了过去。
鞭子来势颇凶,张璁本不想搭理他,但是看鞭势破空声所发出的力道,知道倘若自己不躲的话就要皮开肉绽了。
“既然有赏钱,那自然不能错过。”张璁懒洋洋的站起身来,下意识的伸个懒腰,上身微微后仰,鞭梢擦着鼻尖绕了过去。
马老大惊异万分,心中诧异,心中一疑,难道这小子扮猪吃老虎?
他深知自己手中鞭子威力如何,怎么可能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能书生轻轻松松躲过,难道是自己许久没练习手法生疏了?,不,一定不是这样的,分明是凑巧而已。
王全此刻心中也是震惊不已,心想马老大的鞭子即便是自己也不能如此轻易地躲过,张璁只是一名普通的书生,弱不禁风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练家子,何况他被苏浅儿迷得五迷三道,整日围着苏浅儿鞍前马后,是个十足的败家玩意,哪里可能是马老大这样的老江湖的对手。
张璁大踏步的从马老大身边走过,手轻轻一晃就把马老大的手里的钱抓在了手里,掂了掂分量摇头晃脑的说道:“酒钱有了。”说着身子一侧就从马老大和王全中间穿过走向了甲板上面。
“卡擦的!”马老大低声咒骂道,盯着张璁远去的背影阴狠地骂道:“别落老子手里,迟早整死你。”,说完也跟着走了出去。王全看马老大走出去,看了一眼张璁的背影又看了看马老大,顿了顿足也跟着走了上去。
张璁刚走上甲板,就看见很多船工都聚在甲板边上,正三三两两地聊着天。看到张璁上来后船工们都停止了聊天,咬牙切齿地盯着张璁。
“这不是张公子吗,你也干这脏活啊,可别闪了腰啊。”一个船工说道。
“张公子可不是我们这样的人,人家是来体验生活的嘛。”另一个嘲讽着说道
“哎呀。张公子可要小心啊,万一要是站不稳落水了,可还得请人通知苏姑娘呢,就是不知道苏姑娘还救不救你了,哈哈哈。”
“张公子与苏姑娘的关系可是不一般啊,毕竟也是有过英雄救美的,啊不,是美女酒英雄,英雄也不对,应该是狗熊,嘿,大伙看看,这猛一瞧张公子是不是还真有点像个狗熊。”众人本就七嘴八舌地嘲笑张璁,此人这一话一出众人顿时哈哈大笑不止。
“要我说啊,这张公子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苏姑娘是他这样的人配得上的吗?”
“张璁是癞蛤蟆是毋庸置疑的,这苏姑娘是天鹅肉还是野鸡肉就不得而知啦。”又一个人淫笑道。
众人嘴里可劲地嘲讽着张璁,他们还以为现在的张璁还是以前那个任人欺侮的软弱书生,殊不知此刻的张璁已经再也不是以前那个窝囊无能的张璁了。
想起以前的那个张璁,张秉用也是苦笑不已。
原来这张璁是浙江温州嘉定大族张家的子弟,父亲张升状元出身官至礼部尚书,少时张璁好经学,博学多才,少年成名,人人称赞,是一个少年成名的典型案例。
因为张升做官刚正不阿,做官期间得罪了不少的奸佞小人,张家在本地也受到不少的打压,张家家族内部人员对此多有微词。张升后因病辞官后回到老家,没两年就去世了,张升生前家族内虽然多有责难但还是有所顾忌,张升死后家族内部再也安奈不住开始对张璁母子横鼻子竖眼睛冷嘲热讽疯狂打压,没两年张氏也散手人寰,张璁此时没有了管束,开始荒废学业沉迷酒色,也幸好张家有个家仆有情有义,张璁母亲去世后将张家打理的有条有理,也算是个富庶人家。
会试放榜后张璁得知自己又一次落榜,这已经是第七次落榜了,意志消沉下来到这六朝古都的秦淮河畔,在见过了苏浅儿的惊世面容后竟然不能自拔,沉迷其中。
此时苏浅儿的花船“千金一笑楼”正好从南京出发,经镇江江阴,顺长江而下到杭州,张璁心想正好顺路便登上了苏浅儿这“千金一笑楼”。
花船又称画舫,是装饰漂亮、美丽的游船,专供游人乘坐的船,后来演变成了青楼女子专有花船的代称,普通画舫一般是只有一层,稍微大点的也就是二层而已,但是苏浅儿的画舫足足有三层,底层是船工杂工货物所用,二层主要为书生学子等文人,三层则是一些达官显贵之人,张璁上船后开始住在二层,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苏浅儿的画舫可不像表面那么精致美艳,那真的是销金窟,不到两天就已经余额不足了,三天后再也拿不出钱的张璁被秦妈妈和马老大等人扔下了水里,等给救上来时原来的张璁已经变成了张秉用,张秉用替身复活后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两天,终于想通了所有事情。
张秉用一个人站在和船工不同的一边,此时的他觉得自己既然借尸还魂,以张璁的身份重活于这个世间,必然有其自有的命数,自己当好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就在他暗下决心的时候,画舫传来轻轻的一颤,他下意识的扶住船舷,对面那群船工低呼一声“来了”。
只见船工们将船上的绳子放下,过了一会儿传来一声“好了”,众人们拉着绳子将腰粗的木桶拉上船来。
“哎吆”一声,一个瘦小汉子一下子没站稳,摔了一跤,正好一脚蹬在了旁边的一个木桶上,想来木桶里面东西也不轻,被蹬了一下只是晃了晃并没有倒。
马老大立刻一鞭子下去怒不可遏地骂道“都他娘的小心点”。
瘦小汉子立马一惊,赶紧起身道歉,点头哈腰忙不迭地说道“马爷您消消气,消消气,小人一定小心,一定小心”。
马老大火气很大还想发作,王全立马劝道“消消气,消消气”说完朝着瘦小汉子怒骂道“还不干活。”
瘦小汉子听后又是一顿点头哈腰,然后赶忙去帮众人。
张璁虽然站在另一边的船边,假装看着对面,但是却用余光盯着众人这边,他始终觉得哪里不对,但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对。
众人不一会功夫将十几个半人高的大桶拉上甲板,摆在那里甚是显眼,马老大低声喝道“一会两人一组,将这些咸菜坛子搬到底下,都他娘的小心点,磕了碰了的少不了一顿鞭子。”
众船工连连称是,然后两人一组开始搬运木桶。张璁此时也假意转过身来,此时就剩瘦小汉子一个人左看看右看看竟然只剩单独他一人了,许是刚刚得罪马老大,众船工怕受连累,竟然没人帮他,张璁识得此人叫邓良才。
邓良才看了看木桶,转头看看马王二人,只见二人脸色阴沉如水,随时可能发怒,正自苦恼不已之时,忽听得一个声音道:“我来帮你吧。”,然后就看见一双手扶上了自己眼前的木桶上。
邓良才高兴得一惊,口中连连道谢,说道“多谢张公子,多谢张公子,小的身体虽瘦但力气却不小,您只需帮着别让晃荡就行。”说完身体往下一蹲,双手往桶上一箍,然后就将桶抱了起来。
张璁一手拖着桶底,一手扶着桶身子,后背朝着底层的门走去,见邓良才一脸吃惊地看着他时忽然惊醒,张璁原本只是一名普通书生,断然没有什么气力,可不像自己做警察时那么龙精虎猛,当下装作精疲力尽的模样。
假装没走几步手臂酸了,全然使不上力气,只是咬牙坚持着,一步一步挪到了底层仓库里,张璁瘫在地上,呼呼喘着粗气。
“擦擦汗,张公子别嫌弃”说着一块乌漆墨黑的破烂布,一股腥味十足的汗臭味直冲张璁的天灵盖,张璁摆了摆手拒绝了。
张璁摇摆着的手在空中停了下来,“什么味道?”,看着手上沾着的黑色液体,放到鼻子下一闻,一股刺激的味道进入他的鼻尖,手指在黑色液体上搓了搓,是油非油的,“火油,这是火油。”的念头一下子涌上心头,张璁顿时吓得冷汗直流,脸色刷的一下变白,冷汗瞬间遍布全身。
“张公子,该走了该走了,再不走马老大要发火了。”邓良才忙着催促道,张璁装作累的全身虚脱,说道“拉我一下”,邓良才闻言将他拉了起来,此时马老大和王全也来到仓库,带着把锁把仓库门上了锁,看着累的气喘吁吁的张璁冷哼“废物”,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邓良才扶着张璁,准备扶他回到他们住的那个房间,张璁指了指甲板的路,说道:“我想去透透气,你先回去吧。”说完放开邓良才,自己步履蹒跚地走向二层的楼梯口,然后上了甲板。
“哎哎哎,你们看,那个癞蛤蟆又活过来了,还站在那里呢”
“就他呀,听说是什么张家少爷,哼,就他还张家少爷,我还张家少奶奶呢”一个青楼女子说道。
哈哈哈,众多青楼女子轰然大笑,完全不在乎张璁的感受。
此时站在三楼的一个女子,听着二楼的青楼女子们肆无忌惮的嘲讽着张璁,眉头微微皱了下,扶着栏杆的手摸了摸,看着站在甲板上的张璁叹了口气,说道:“小蛮,一会拿点银钱给张璁张公子送去,就说”女子迟疑了下,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就说公子天资聪颖,只要努力肯定能飞黄腾达的,以后还是少来这等地方为好。”
“小姐,你还搭理他干什么,还给他送银两,要送你送我不送。”小蛮气鼓鼓的说道。
心里咒骂要不是这家伙死而复活把我吓得半死,我能连着好几天不敢一个人睡觉吗,小蛮对张璁是没有一点好感,相反还非常讨厌他,偏偏自己小姐好像还对他另眼相看似的。
原来这张璁上船后一直缠着苏浅儿,就是后世那种舔狗一样,一天几次的拜访,又是写诗又是对对联的,几次三番的骚扰苏浅儿,苏浅儿虽然对这个张璁没啥意思,但是也算是记得有他这么一个狂热的追求者。
其实张璁不知道的是,要不是苏浅儿,他恐怕已经在江里喂鱼了,当天张璁付不起船钱被扔下船,苏浅儿知道后立刻威胁秦妈妈找人将他捞了起来,救了张璁的命。
“小蛮,人家是读书人,怎么能这么没礼貌。”苏浅儿算是训斥小蛮了一句,然后又说道:“你要不去,我只能自己去了啊”然后眼珠一转换了个暧昧的语气说道:“也不知道是谁最开始说咱们船上来了个漂亮公子呢。”苏浅儿揶揄道。
“哼,只是长得漂亮的木头。”小蛮假装生气的哼道,然后转头出去准备银钱了。
苏浅儿站在三层楼上,迎着晚风,手上拿着一块手帕,所有所思的捻了捻,忽地脸色一片煞白,心里暗道糟糕。
“那份名单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