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3 人鬼两途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在异国他乡相逢故交旧友,是人间四大喜事之一,可是看着坐在面前冒着风雪推门而入的李洛依,最开始的惊讶慢慢消退之后,李浮图心里,只剩下复杂。

他不再是生活在金陵城里的那个酒保李安,不可能再继续自欺欺人的将对方当成一个合租客看待,自己之所以那次在离人渊能够大难不死,多半是这个女子救了自己。

对方在这种关头现身弗洛伦撒,也很难让人相信只是一个巧合。

黑森林里所见到的场景重新在脑海浮现。

李浮图凝视着李洛依,陷入了安静之中。

“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李洛依似乎被他看的有点不自然,翻了个白眼。

“难道你不知道这么看一个女孩子,是一种很不礼貌的行为?”

李浮图不言不语,低头沉默喝酒。

“喂,你怎么了?在我面前,就没必要玩什么深沉了吧?”

李浮图再度问了一个问题。

“我们是朋友吗?”

李洛依一愣,旋即毫不犹豫的点头。

“当然。”

继而,她笑了笑。

“怎么,是不是现在傍上了富婆,所以不打算认当初一起吃苦的老朋友了?小李同志,做人不能这样啊,苟富贵,毋相忘的道理懂不啦?”

在龙国生活了半载,导致她甚至都学会了一些地方方言。

李浮图回以微笑,拿起酒杯朝李洛依示意了一下。

李洛依笑吟吟的举杯和他虚碰。

李浮图喝了口酒,表情平静,突然开口,让人有些猝不及防。

“当时在哈尔西,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李洛依酒杯微微一顿,继而哑然一笑,并没有装傻充愣试图逃避。

“终于想起来了呀?”

将酒杯放在唇边慢慢品尝了一口,她不急不缓开口。

“当初我从离人渊出来,正打算离开的时候,正巧看到你像具尸体一样人事不省的在水里飘着,我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你在切拉卡镇帮过我,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所以就把你从哈尔西带了出来。见你是东方人。所以就带你回了你的故乡。”

李洛依,或者说真名克洛依的女子放下酒杯,洒脱豪爽的道:“谢谢之类的话就不用说了,谁叫我心地如此良善呢。”

李浮图神色波澜不惊,显得有些过于平静,

如果不是在维客甘谷底亲耳听到对方承认过,他恐怕怎么都难以相信,这么一个比人类还要像人类的女子,居然会是一只......吸血鬼。

“你来自布鲁赫氏族?”

李浮图再度提起火炉上的酒壶给自己杯中倒酒,语气平淡,像是闲话家常。

克洛依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笑意蹁跹,没解释也没试图掩饰,只是饶有意味的问了一句。

“为什么这么说?”

将酒杯重新倒满后,李浮图重新将酒壶放在火炉之上。

“前几日在伊特律黑森林里,我见识了你们血族的布鲁赫氏的一位侯爵,以及他麾下的军团。”

“噢?”

克洛依挑了挑眉毛,似乎是有些意外,

“你说的应该是努尼恩吧?”

李浮图不置可否,只是平静道:“弗洛伦撒的镇民应该没有冒犯过你们,你们为什么要滥杀无辜?”

确实刚到弗洛伦撒不久的克洛依慢慢喝了口酒,并没有解释什么。

“人族与血族本来就是两个敌对的种族,从古自今,就没停止过互相侵害。你们害怕我们,想要将我们彻底从这个世界上驱除,这样你们人类才觉得自己可以高枕无忧,而我们血族,也不愿意放弃生存的权力。”

克洛依抬起眼,凝望着不过隔着一个小火炉的男人。

“阎帝,如果换成是你,你会怎么做?你们人类视我们为恶魔厉鬼,欲除之而后快,难道还指望着我们和你们谈仁义道德?”

李浮图并没有和她争辩。

这种话题,永远不可能得到一个正确的答案。

“这么说来,弗洛伦撒这一个月来过千人惨死,你也参与其中了?”

克洛依轻轻一笑。

“怎么,你是打算你的同胞报仇吗?”

她就那么笑望着李浮图,没有先下手为强,也没有选择逃跑,似乎只是在等一个回答。

李浮图与之对视,沉默不语,没有回应。

“我真的很怀念当初在金陵那个出租屋生活的日子,可惜啊,回不去了。”

克洛依轻轻一叹,慢慢将酒杯放下。

“谢谢你的烛光晚餐,你已经践行了你的承诺,现在,我们两不相欠了。如果你想要为这里死去的人类报仇的话,动手吧。”

李浮图凝视那张铅华洗净一尘不染的容颜,失忆后生活在金陵的一幕幕画面,不可抑制的如幻灯片在脑海里涌现。

那半年时光,他虽然迷失了自己,却是他有生以来,最无忧无虑的一段岁月。

“你走吧。”

半饷。

一道话语响起。

火炉里跳动的火光映照出李浮图平静深邃的脸庞。

“你确定?”

克洛依似乎对他的选择感到有些讶异,看了他一会,继而确认道:“不后悔?”

“他日再见,你我就是人鬼两途了。”

李浮图端起酒杯。

克洛依笑了笑,红唇启合想要说什么,可是最后,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

她撑着膝盖,慢慢站起了身。

“弗洛伦撒,并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去做你自己应该做的事吧。你只是人,并不是救世主,这世上那么多凄惨,你管不过来的。”

像是提醒。

也像是规劝。

李浮图不言不语,默然饮酒。

很快,风铃声响起。

旅店大门敞开。

一阵寒风灌入。

不期而来的克洛依消失在风雪之中。

“你朋友呢?”

上楼收拾房间的旅店老板随后举着蜡烛走了下来,看见只有李浮图一个人坐着,很是诧异。

“她走了。”

“走了?”

旅店老板一愣,继而难以置信道:“你怎么让她一个人走了呢?这么晚了,她一个姑娘在外面,会很危险的。”

然后,旅店老板匆匆走到门口张望,可是除了纷纷扬扬的雪花,已经看不到任何的人影。

李浮图看了眼对面的那只酒杯,继而抬头,看向大门的方向,神色如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