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感到难过盛月萧

方越吟?怔,怪异地看他:“盛月萧,你在想什么东西?”

杜舟是盛月萧的兄长。

严格来说,其实只能算师兄。

盛月萧并无父母,小时候被?师尊收归门下后,杜舟成?了?他唯?的玩伴。

杜舟不是他师尊的徒弟,而是师尊的长子。

那时候他们年?纪都?还?小,盛月萧?直喊杜舟“哥哥”,长大后才改了?口,只称呼“兄长”了?。

只是他们的关系算不上亲密。

当年?,杜舟志存高远,不愿意继承逍遥塔,独自离开?这里去了?外面闯荡,后来成?了?方越吟的手下,跟着方越吟四处征战,成?了?如今的杜统领。

盛月萧已经?许多年?没跟他见过?面了?。

“难道不是?”

盛月萧扭过?头?来。

“我就这?个兄长,不是他是谁?……还?是说,尊主的梦中人其实另有其人?”

“…………”

方越吟瞪他?眼。

“不关你事。”

盛月萧便不问了?,接着靠回墙角。

方越吟看了?看他明显泛红的耳尖,还?有躲藏在阴影里的半张脸,挑了?挑眉,简直没法强迫自己装作没看见。

失忆的时候不是很会犟嘴?说什么早有心上人……

现在倒是知道害羞了?。

方美人仁慈地没多问,只道:“记忆恢复了?,感觉如何?头?可还?痛?”

盛月萧小幅度摇头?。

“没什么感觉,只是有些?难过?。”

方越吟:“难过??”

盛月萧摸了?摸自己的脸,叹气:“原来我已经?是两百多岁的人了?……我还?以为我才二十出头?呢。”

“…………”

仅比他小了?几岁的方美人额角狠狠?抽,觉得有被?冒犯到,瞪他?眼:“那又如何?只要勤加修炼,神明的寿命可到上千年?,区区两百年?,跟凡人的二十岁也没区别。”

盛月萧不说话了?。

待耳朵上的红色褪去,直起身来,又问:“对了?,你的头?痛……还?要治吗?”

“暂时不必了?。”方越吟眯眸倨傲道,“本尊专程来找你?趟,竟还?反倒要照顾你,等了?这么久,本尊的头?痛早就忍过?去了?。”

“你逍遥塔的人也真是?个都?靠不住。本尊来时都?不知道你已经?在地上躺了?多久,竟?个发?现的人也没有?”

盛月萧咳了?声?:“这还?真不赖他们,是我吩咐他们无事别进来的……”

方越吟又看他。

“有?事,本尊还?想问你。”

“数月前,你究竟为何自请去侍神界,又为何自行封印记忆和神力?”

盛月萧顿了?顿。

……他不敢说,其实原因大抵和方越吟相同。

盛月萧跟他?样,不喜欢青帝,更不愿意为青帝效力。

自从多年?前那场酒宴后,盛月萧就始终暗中关注方越吟,早就发?现,方越吟大概是唯??个和整个神界不同的人,也是唯?敢做的人。

方越吟与青帝对立,不是功高震主,也不是为了?权势,而是因为青帝残忍无道,不仁不义。

他们有着共同的想法。

但不同的是,盛月萧没有兵权,更没有靠山。

他无法与青帝抗衡,能尽的最大努力就是游手好闲,无所?作为,不做青帝的帮凶。

因此后来,他被?青帝怠慢、冷落,甚至陷害。

相比坐拥东云、手握军权的方越吟,他差的实在太远。

数月前,他得知青帝对他动了?杀念。

这么多年?的蹉跎与消磨,盛月萧早就失了?耐性?,不指望能活到江山易主的时候,索性?自请去了?侍神界,歹让他别死在神界,叫那群记恨他的人看了?笑话,怪丢人的。

顺手将?记忆也封存了?起来……

无知无畏的死,大概就不会那么难过?。

盛月萧含糊其辞,没有跟方越吟提自己是奔着“死”去的:“只是……不想看见青帝罢了?。见到他就反胃,封住记忆也免得做噩梦,去侍神界被?供着,日子不也过?得挺好。”

方越吟挑了?挑眉。

还?有个更关心的问题:“那五年?前,本尊被?害后,听说你为了?本尊专门去跟青帝闹过??通?原因又是为何?若没记错……本尊那时与你可不熟罢?”

方美人眸色幽幽的,好整以暇地等他回答。

盛月萧脸色变了?变。

他张了?张嘴,却不敢说出口。

他找青帝闹?通,当然是因为他心目中唯?的良臣被?害了?。他觉得这世道险恶,神界没救了?,因此难免气愤,绝望,?气之下导致他跟青帝之间的裂隙越来越大……

不然还?能因为什么??

他神色复杂,瞅了?方越吟?眼,抿紧了?唇。

……他真的不敢说。

好怕说出来,方越吟又要误会自己迷恋他,喜欢他。

就方越吟的自恋劲,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万?被?误会了?,那怎么解释的清?

盛月萧企图蒙混过?去,敷衍了?事,支支吾吾地回答了?几句。

奈何适得其反。

方美人见他这样,眸色更深了?。

用?副“本尊都?懂”的复杂神色扫了?他几眼,打断道:“……好了?,别说了?。”

“你这脸皮时厚时薄……本尊真不知道说什么。”

盛月萧:“?”

这时外面忽然有人敲门,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有弟子端着药碗走进来,散发?着浓重的苦味,放到盛月萧面前,顺便叫他用午膳。

方越吟闻言便决定不多留了?,正要离开?。

盛月萧叫住他:“这就走了??”

“大老远从东云赶过?来,这么快就回去,不累?”

方越吟淡漠道:“本尊会御剑,不累。”

盛月萧看了?他?会。

忽地笑出声?。

这?次,他不再?是往常那种虚伪地笑,而是发?自真心地轻笑了?下,眼睫微微下垂,本就温润玉白的脸显得更加柔和,微勾的朱唇很是惹眼。

午时的阳光正暖,洒在他脸侧微微泛着光。

方越吟眉角微挑,本欲离开?的脚步停住了?。

“笑什么?”

“……没什么。”盛月萧道,“只是觉得你跟从前相比,变化不小。”

“又或者说,从前是我知道的太少了?。”

“我当年?只知你脾气很臭,却没想到竟有这么臭。”

方越吟:“……”

盛月萧说这话的时候还?在笑着,端起药碗时脸色就变了?,仰头?将?汤药?饮而尽,苦得皱了?皱鼻子,五官都?扭曲起来。

用帕子擦了?擦唇角,对方越吟道:“……不如留下来用膳?”

方越吟沉默了?下,没多犹豫:“好。”

……

说起从前,盛月萧与方越吟也算做过??场短暂的师徒。

东云军自很久以前,便是青帝的心头?之患,老将?军虽然忠心耿耿,但毕竟上了?年?纪,青帝担心老将?军死后,东云军落在下?个继承人的手中,会是颗难拔地钉子。

因此?直有将?东云军收为己用的念头?。

老将?军没有子嗣,只有方越吟这?个义子。当年?方越吟涉世未深,却已经?天资外显,在修为上造诣颇深,难免为青帝所?忌惮。

于是,在老将?军刚刚过?世不久,青帝便以方越吟是外姓为由,暗中挑拨他与东云军队的关系。并找了?个借口,将?年?轻的方越吟送去静心修文?,不准他再?修炼法术。

打定了?主意要将?他掩埋起来。

好巧不巧。

那时盛月萧名声?正盛,年?纪轻轻得了?青帝的赏识,刚刚继任掌门之位,正是该为青帝鞍前马后的时候。

理所?当然地成?了?这个冤大头?。

盛月萧成?了?方越吟的先生。

青帝命令方越吟,跟着盛月萧好好研读圣贤书,不准再?碰刀枪剑戟。

可诚如盛月萧所?说——

方越吟的脾气?直很臭,臭到能掩盖住他的美貌。

方越吟修为深厚,又跟随老将?军上过?战场,?身毛扎扎的戾气,毛病也非常多。盛月萧是青帝找来压制他的帮手,方越吟自然更不待见他,不仅对他冷眼相待,而且极少允许他近身。

在那短短个几个月里,他与盛月萧可谓势同水火。

那时盛月萧年?纪还?小,胆子也肥。

他明白青帝的意图,觉得以方越吟的天资和野心,实在太可惜了?。那么得天独厚的资质,根本不适合跟着他舞文?弄墨,更不该被?明珠蒙尘。

他觉得方越吟的无礼情有可原。

于是,?日夜晚,他在厅中设了?酒席。

只请了?方越吟?个人。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里。”

桌案上摆满了?珍馐美酒,少见的奢侈。

方越吟刚在面前坐下来,盛月萧没有?句寒暄,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

“逍遥塔太过?安宁,并不适合你,你志不在此。可惜青帝心思狭隘,又目光短浅,否则也不至于想方设法消磨你这样的人才。”

方越吟听他这么说,不免心生警惕。

眯眸道:“……你不是青帝的人吗?”

盛月萧直言不讳:“我是。”

“但我说的也是事实。”

“青帝若真有眼光,也不会放着那么多高门贵族的子弟不去利用,选我继承逍遥塔的掌门之位。”

他神色寡淡,语气听来轻松:“我?没权势,二不出众,最多有几分特殊的神力。但逍遥塔处于神界中央的旋涡,乃是是非之地。比起那些?子弟们背后势力的价值,我这点能耐……分文?不值。”

方越吟皱了?皱眉,没答话。

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

“况且我还?很叛逆……”盛月萧又接着补充,隐约带着几分玩笑,抬眸看他,“譬如现在,我打算送你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

盛月萧不置可否,淡淡道:“你听说过?北境的皓灵神君吗?”

皓灵神君的名声?很响,曾在神界盛极?时,他的修为在神界无人不晓,只是如今已经?隐居于世外,许多年?不曾出现在众人眼前了?,最多只和?些?老友来往。

“皓灵神君与我师尊有几分交情,因此我有幸与他有过?几面之缘。前几日我去拜访过?他,跟他说起你的事。恰巧,他也听说过?你的名讳。”

“他知道你天资不错,因此有意收你为徒,带你到世外闭关传授你法术。若你愿意的话,今晚就能启程。”

“不知……你如何作想?”

方越吟彻底愣怔了?。

……青帝将?他交到盛月萧手上,这本是盛月萧借机立功的机会。

若是能消磨他的意志,或是直接拔除他这颗绊脚石,青帝今后必然会重用盛月萧。

他本以为盛月萧与青帝同气连枝。

可现在……却是要放了?他?

为何?

方越吟垂眼微皱起眉,眸底带着难以读懂的幽深。

他半晌也没将?这个问题说出口。

眸中沉了?沉,只道:“那你呢?我若走了?,青帝那边你又怎么应对?”

盛月萧如善从流:“我就说是你自己偷跑的。”

“这件事的责任,我当然不会全替你揽下来,我们各担?半。”

盛月萧垂眸在他面前的杯盏里满上酒,平静的模样不像是撒谎。

淡笑了?下:“否则我总不能让你?直留在逍遥塔。”

“笼中困兽,是注定无法施展拳脚的,能放?个是?个。”

“今日我助你离开?,其实也没有别的原因,大约就是?时兴起……但愿,我没有看错人。”

“况且……”

“你脾气这么差,我可当不起你先生。”

杯盏轻撞,盛月萧浑不在意地笑了?笑与他碰杯。

经?年?往事。

悉数融在了?这杯酒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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