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真千金虽迟但到
顾书言渐渐从沉睡中转醒，灯光在眼前凝聚成剑芒，刺痛了困倦的双目。
他还沉浸在噩梦里，深陷在暗无天日的魔窟，被无数触手绞住四肢与脖颈，死死锁住。
在梦里，有怪物告诉他——永远别想逃离掌控，知道你死亡、腐烂，和深渊融为一体。
顾书言猛然惊醒，空瞪双眼半天，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满额都是冷汗。
他又回到了禁闭室，仿佛挪威之行只是一场梦。
短暂的自由又结束了，每一次都只差那么一点点，真是可悲又可恨！
他想用凉水冲把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而，麻醉剂的药效还没有彻底消失。他摇摇晃晃走了几步，又轰然倒在地板上。
顾书言低声痛呼，试着用手肘撑住地面，却发现根本撑不起身体。他倒在地上喘丿息，像濒死的天鹅一样无力。
门外，有人透过格栅看过来：“你居然敢和叶凡联手耍我们！”
顾太太气急败坏的声音传过来，但顾书言没有力气怼回去。
顾先生怒喝：“因为叶凡的关系，我们才高看你一眼，给你点好脸色。这才几天，你就忘记自己是什么胚料了？”
顾书言攥住拳头，用力咬了咬牙。
他不是顾舒颜，不可能接受命运的安排，做出卖自己的事情。即使身陷魔窟，他也要拼尽全力爬出去。
“有些事情，只要你做1次，这辈子就再也洗不干净了。”
“自从沈烨他爸那件事传开，你以为自己还能上岸？稍微有点头脸的人家，都不可能接受你。”
“叶凡做惯了花花大少，不讲究这些，但他亲爸相当介意。这一回要不是叶先生，我们也不会这么快就把你抓回来。”
顾太太说完，默不作声地盯着他瞧，像在看一只直不起脊梁骨的废物。
从她的话里，顾书言隐约明白一件事——因为叶先生的介入，叶凡不能再大张旗鼓地帮助他了。
顾先生又开始唱白脸，把假仁假义演绎到极致：“你是我们养大的孩子，从小过惯了好日子，不说别的，一只手表就抵别人好几年的工资。”
“离开我们之后，你哪还有这种好日子过？过几天穿地摊货、吃粗茶淡饭的日子，你就该后悔了。”
听到这些话，顾书言不禁笑出声，讽刺至极。他的确从小到大都是阔少，但并不是只能依附他人的废物。
但在书里，这家人故意把顾舒颜养成菟丝草，二十多年来，只教会他游走在名利场的诀窍。
这是他们精心编织的网罩，在顾舒颜试图逃跑时猝然收紧。到了这时候，顾舒颜才发现，他只能和名利场里畸形的怪物们共生共死。
但顾书言时刻都知道，自己不是他，自己还有其他路可走！
顾书言心念坚定，猛然回身瞪向门外的人，目光变成了刀子。
顾家夫妇竟同时被他慑住，难听的话也都哽在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来。
“先别废话了，关他几天。”
“看你能熬几天！”
顾家夫妇远离之后，顾书言倒在地上，看向天窗外的天空。
黑夜逐渐被晨曦驱散，天空从深蓝渐渐变成了浅蓝。不知过去多久，第一缕阳光透过玻璃，落在他身旁。
顾书言试着动了动手指，用指端触摸阳光。手掌虚握住阳光的刹那，他蓦然绽开笑颜。
他只想看着希望前行，从不把力气用在自怨自艾、自暴自弃上。
不知过去多久，麻醉剂药效渐渐散干净，顾书言终于能慢慢站起来。他拖着沉重的身体走向浴室，洗去身上的疲惫。
看起来，顾家夫妇还想继续利用他。目前，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要磨软他的骨头。
顾书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红着眼角说：“不能让他们得逞！”
在这时候，顾家除了禁闭室陷入一片低迷与压制的气氛，其他地方都喜气洋洋的。
就连恶毒成性的顾家夫妇，也流露出少见的慈祥与和蔼。
今天的来客是一个女孩，大眼睛、黑长直，一对vintage珍珠耳环衬着白净脸蛋，愈发衬托出她的清纯与美丽。
她就像枝头的晨露，灵动而璀璨，清新又淡雅，是小说里的小白花本花。
顾太太正拽着女孩的手嘘寒问暖：“我们绒绒女大十八变，已经变成大美人了呢！”
顾先生也很疼爱这个女孩，从留学生活谈到未来的职业目标，事无巨细地关心着她：“以你所处的专业来看，留在国外更有发展前景。”
女孩管这对夫妇叫伯父伯母，从小就跟他们亲：“可是，亲戚和朋友们都在国内，我不太想一个人留在外面。”
顾先生顿了顿，飞速掩饰担忧的神情，又笑着劝她：“这是为你的前途着想。”
女孩点了点头，表示会重新考虑人生规划。然后，她开始四处打量：“不过，今天怎么没看见舒颜哥哥？”
“每次我回国，他总躲着不见我。仔细算算，我们八丿九年没见上面了，我都不太记得他的样子了。”
顾先生和太太同时陷入尴尬的沉默。
每次顾绒绒上门做客，他们都不允许“儿子”出现在她面前。因此，顾绒绒和顾舒颜并不算熟悉。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顾绒绒才是亲生女儿。顾家夫妇为了保护她，在她出生时，就把人寄养在关系亲近的兄弟名下。
至于顾舒颜，不过是一个挡箭牌，一块踏脚石。
顾家夫妇以舒颜哥哥身体不舒服为由搪塞过去，又给女孩端来甜点，招呼她挑喜欢的吃。
“小沈总来了。”
好巧不巧，就在今天，稀客亲自上门来了。
顾家夫妇喜出望外，连道这是缘分到了。他们嘱咐顾绒绒稍等一会儿，继而亲自去接沈烨。
顾先生笑着说：“要是绒绒能和沈烨配成一对，咱们就能和沈家强强联手。”
顾太太到底是亲妈，仍有些介怀：“可是，沈烨和顾舒颜不清不楚的……我怕委屈了女儿。”
顾先生更看重利益：“如果沈烨都算脏的，那么圈子里没谁干净。不管是看人品，还是能力，沈烨都比沈鸣庭可靠。”
顾太太认同这些话：“现在沈老爷子偏瘫，沈烨大权在握，哪还会给沈鸣庭回国的机会？至于我们和沈老爷子暗中做的生意，迟早要交给沈烨。”
顾先生补充：“生意交给沈烨之前，我们必须把他拽到同一条船上。那些生意，既能给咱们挣钱，也能挣走咱们的命！”
顾太太叹气：“我只是舍不得绒绒吃苦……”
他们一边走路，一边低语，又在看见沈烨的瞬间，双双露出笑脸。这变脸的速度，闪电都自愧不如。
“小沈总要来，怎么不提前打声招呼呢？”
“就是啊，提前说一声，我们也好准备准备。”
顾家夫妇热情极了。
沈烨态度略带疏离，开门见山地说：“我来这一趟，是为了顾书言。”
顾家夫妇同时愣住，笑容凝滞。
沈烨径直走入别墅：“人在哪里？我想见他。”
顾先生勉强挤出笑脸：“他……他凌晨才下飞机，正在休息。”
顾太太帮着丈夫搪塞：“是啊，舒颜回来就说过，身体不太舒服。小沈总不如先坐一坐，我先去问他今天能不能……”
沈烨打断他们的话：“是关起来了？”
顾家夫妇又是一怔，互看一眼，同时陷入沉默。
沈烨走进别墅，四顾打量，目光渐沉：“人在哪里？”
顾太太犯了难：“这……”
顾先生眼见事情瞒不过去，所幸说道：“顾舒颜实在令人失望，既辜负了小沈总的信任，又得罪叶叶先生。我们把他关起来，是为了阻止他和叶少见面，也是为小沈总一家的面子照着想。”
沈烨闻言，意味不明地略扬了扬唇，似笑非笑，十分讥讽。
漂亮话谁不会说？
归根结底，他们限制顾书言的自由，是为了在他身上榨取更多利益。
他们敲骨吸髓，或许直到榨干顾书言最后的血肉，才会放手。又或许，永远不会放过他。
以上种种，沈烨看得一清二楚。
也难怪叶凡想要英雄救美。
一个身不由己的漂亮人，脾气拧、骨头硬，想想都能让热血小青年上头。
想到这里，沈烨几不可查地扬了扬眉宇。
“我想狠狠地惩罚他。”
沈烨突然说出这种话，目光深邃到近乎幽暗，而眼底的虹彩化作深渊中的暗流。
顾太太勉强笑了笑，心里却在打鼓。
这个沈烨似乎有点儿“特殊癖好”，长得是斯文高冷高富帅的模样，怎么言行举止这么像衣冠禽兽？
促成绒绒和他交往，真的是一件好事吗？
倒是顾先生应变能力更强，笑着领沈烨去会客室小坐，绕开了顾绒绒所在的客厅。
顾太太心领神会，赶忙去找女儿。
然而，她再一次回到客厅时，沙发上已经瞧不见人影。
想想也知道，是顾绒绒等得无聊，自己转转去了。
她从小就跟他们一家亲厚，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到哪里都熟门熟路。
可是，今天的情况有异常，绝对不能乱逛。
顾太太慌张了起来，赶紧叫来家里的阿姨和保镖，一起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