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曳还不走,是还有什么话想与我说么?”
潼宁城主府,书悦二人走后,廖蕴和与云曳还在里面。
桌案上还摊着那幅封着魔灵的画,边上立着一只四角铜制香炉,白气袅袅,弥漫开清新怡人的香气。
廖蕴和站在桌边,手指沿着纸上的墨痕一寸寸轻抚,视线低垂,长睫倾覆遮去眸中深色,不知在想什么。
魔灵自潼宁逃出,自然交由这边管制,书悦便没把画带走。
云曳站在原地,视线也跟着落在画纸上,双手攥紧又松开,面色挣扎。片刻终于忍不住问:“兄长,方才那许卫说的,‘仙盟逼他’,是什么意思?”
在画上轻抚的手指一顿,廖蕴和抬眼看过来,眉眼微弯,温声问:“云曳,你在怀疑兄长吗?”
“不,没有,怎么会!”
云曳睁大双眼,连忙摇头摆手,解释道:“我不知事情原委,只是听不得他那样抹黑仙盟……兄长知道的,若不是仙盟,云曳早已葬身于妖魔爪下了。”
“云曳是个好孩子。”
廖蕴和勾唇,转身踱步至窗边,一手负在身后,轻叹了声:“告诉你也无妨,左右不过是一桩……小事。”
“好,兄长请说。”
“妖魔当前,一边是与你并肩作战、出生入死的同盟修士,一边是手无寸铁的无数凡人,你只能救下其中一方。换做是你,你救谁?”
“我、我……”云曳神色一怔,似是明白他想说什么,低垂下头,双拳紧攥,“云曳不知如何抉择,只知拼尽全力。”
“呵。”对方轻笑了声,侧头看来,“那云曳以为,隧洞频发、妖魔肆虐的当下,如你当初一般处境的人有多少?”
“数不胜数……云曳比他们幸运得多。”
“嗯。”廖蕴和又转头看向窗外。
一队修士恰执行任务回来,候在廊外等着通报。大热的天,几人晒得皮肤黢黑,血与汗沿着脸侧流淌,似是太过疲倦,神色恹恹。
他轻叹了声,续道:“仙盟力量有限,无可奈何的时候也数不胜数。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尽全力。”
“是,云曳知道了。抱歉。”
“道什么歉?”廖蕴和摇头失笑。
“对了,兄长近日是太累了吗?”
廖蕴和侧身看来,眉峰微挑:“这么明显么?”
她指了指桌上的香炉:“这种香虽能醒神安定,但我记得兄长不喜欢这种味道。”
“你倒是记性不错。”廖蕴和又笑,伸指轻按了按眼角,“近日城中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是有些累。”
“云曳愿为兄长分忧。”
“少不了你的。”廖蕴和轻摆了摆手,“你先回去吧,等我安排。”
之后几日,潼宁城中一派祥和,仿佛城镇上空那个巨大的隧洞不曾出现。
也是,在城中仰头往天上看,也根本看不见什么漆黑的裂隙。
倒是潼宁城附近的隧洞出现了些状况,隧洞中源源不断冒出黑气,数不尽的魔物如潮水一波接一波出现,时不时便聚成规模不小的魔物群。
廖蕴和派遣了些修士去处理,好在出现的魔物力量弱小,构不成什么威胁。不久之后,那隧洞竟自发消失。
时间一晃便是八月十五,潼宁城中迎来一个重要的节日,处处张灯结彩,好不热闹,修士们连日来高度紧张的神经也在欢快的节日气氛中松懈些许。
“书悦姑娘,今晚要一起去游街么?”
难得有了空暇,云曳便上门邀书悦同游。经过几日相处,她与书悦的关系亲近许多。
人还未至,她先在院中扬声喊了一句。见屋门未阖,便抬手轻轻一敲门板,径直入内。
抬眼一看,正见屋里二人一站一坐,靠得极近,姿态亲密。
书悦披着发坐于梳妆镜前,于千星则站在她身侧,轻捧起一把她的墨发,手持乌木梳从上至下细细梳理,长睫低垂,神色专注,听见云曳进屋的声音,眼皮抬也未抬。
“云曳,你怎么来了?”
书悦从镜中看到云曳的身影,忙侧过头,又下意识把自己的头发从于千星手里夺回来,起身迎上去。
“……”于千星垂下手,转眸看向不速之客,几不可见地微微蹙眉。
“啊,没,没事。”
接收到于千星投来的眼神,云曳脊背一凉,连忙摆手。早看出来这两人关系不一般,连梳头这种亲密的事都做了!
“嗯?”书悦讶然挑眉,“可是我方才听见你好像说,要与我去游街?我们也正好要去,要与我们一起么?”
于千星眼眸微眯。
“不不不……”云曳飞快摇头,一边说一边往屋外退,“本来是这样的没错,但是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事要忙,咱们改日再约。我先走了啊。”
说着云曳便出去了。
于千星摊开掌心里的乌木梳,温声提醒:“书悦,头发还未梳完。”
“你、你又不是真是我的随从,何必为我做这些。”
书悦站在原地没动,有些犹豫。
这几日,除非必要时候,于千星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她,甚至他真把自己当随从,老爱像这样“服侍”她。
她也是鬼迷了心窍,竟然会答应!
思及此处,她愈发觉得尴尬又羞赧,不由撇过头道:“我自己来便好,你出去等我吧。”
于千星也站在原地不动,温柔而不容抗拒地道:“过来,我帮你。”
未想到对方态度这样强硬,书悦不由侧头看去,恰撞入一双幽暗的眸。
那两池清亮秋水又闪动着迷离绚烂的紫光,妖冶非常,竟令她不由自主依言上前,乖乖坐回梳妆镜前。
于千星适才满意勾唇,指尖轻拈起她的几缕发丝夹在指腹中来回细细摩挲,又倾身在人发梢上落了一吻。
抬眼时正见镜中倒映出他们亲密的姿态,于千星眸色愈深,薄唇沿着那一缕发丝逐渐往上,细雨般的吻淅淅沥沥落在对方的耳鬓、发顶。
“书悦、书悦……”
“等师父想起来,我还能像这样叫你么?”
他一边吻一边喃喃自语,直到把脸颊埋入对方的颈窝,微微侧头闭目深嗅。双臂不由自主揽住对方的腰肢,逐渐收拢,又在把人弄痛之前克制地停住。
书悦像是乖巧的人偶,安静坐在那里任由他动作,不闪不避。
华灯初上,暑气逐渐消散,街巷游人比白日更多,尤其是穿城而过的潼宁江沿岸,热闹非凡。
书悦与于千星两人沿街闲逛。
正看到一个售卖花灯的摊贩,琳琅满目,她不由轻扯一下于千星的衣袖,抬手一指:“你看那个,好漂亮。”
于千星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唇角微勾:“喜欢?”
“喜欢啊。”
“好,等我一下。”
“诶,等会儿,回来!”
于千星说着便要上前去,书悦一怔,意识到对方要去买下那盏花灯,连忙追上去。
未想到,几个孩子手里提着花灯,追逐嬉戏着正从书悦面前跑过,竟恰好撞到她身上,一下跌倒在地,花灯也跟着砸在地上,碎了一个角。
“姐姐,对不起!”
那孩子爬起来跟她道歉,又急忙去找摔在地上的花灯,却先一步被书悦捡起递过来。
那花灯是个五角琉璃宝塔的造型,每一面都绘着精美的图案,随光线角度变换发出不同的光彩。
此时那宝塔顶端磕碎了一角,连着两面的图案都受到牵连,似一面镜子碎成了好几瓣。
“它坏了!呜哇!——”
那孩子一看这花灯的惨状,立即委屈地大哭起来,引得另外几个孩子赶忙回头,一下子将书悦和于千星二人包围成一个圈。
周围也多了些看热闹的人。
于千星不动声色扫了眼,眉心微拧。
“别哭了。”
书悦倒不计较,只是无奈地笑了一下,旋即提起花灯在眼前转了一圈观察,柔声哄道:“我重新给你做一个,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真、真的吗?”那孩子果然被哄住,当即从地上爬起来,仰起脸看她,“我想要一个一模一样的!”
“好好好,你稍等一下哦。”
书悦应声点头,当即取纸铺在地上,比对着小孩儿摔碎的花灯临摹一幅。
“……”于千星当即沉下脸,冷漠抱臂,一言不发看着。
那孩子不明所以,叫道:“不行,我不要画的,它不会动!”说着作势又要哭。
“还没完呢。”
书悦耐心哄了一句,将最后一笔补上,变戏法似的,手指在画纸上轻拈起那花灯的长杆子,竟直接把整盏花灯才画中提了出来。
“哇,这、这是我的花灯吗?”
“姐姐能从画里变出东西,姐姐是神仙吗?”
身边一圈小孩儿都惊呆了,纷纷围上来,跟雀儿似的叽叽喳喳叫唤。不光是小孩儿,有过路人看到也情不自禁驻足围观,聚集了更多人。
书悦但笑不语,正要把手里的花灯递给那孩子。
“小宝!小宝!”
人群中忽然钻出一个青年,似乎是小孩儿的家长,大步抢上前一巴掌拍在他臀上,咬牙怒道:“都说了让你别乱跑!还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