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好几天过去了,陆崇一直忙于兵工厂的事,许久没找常安。这天下午,他换了一身得体的衣服,驱车来到望月庙。
夏天就要结束了,加上?前几天下了阵小雨,近来的天气十分舒适。常安坐在树下的石桌前,拿着一把雕花刻刀在一块木头上?戳着,似乎遇到瓶颈似的一脸阴郁。
常安听到外面车子熄火的声音心里?阴霾散去了些,放下手里?的东西坐在石凳上伸长了脖子。半晌过后,陆崇果然进来了。
常安小跑到他的跟前,笑嘻嘻地问:“你怎么来了?”
常安微湿的长发随意地披散着,带着点桂花的香气飘到陆崇的鼻前,他用食指轻轻敲了一下常安的额头,责备道?:“这么久不见,你都不想我的吗?”
常安心虚道?:“当?然想!可你那么忙,我又不好去打?扰你。”
陆崇自然知道常安哄他,也不跟她计较:“带你出去玩儿怎么样?”
“那巧了,我刚沐浴,现在清爽的很。”常安虽然高兴,但也不至于忘了之前咖啡厅的事,“你先坐,我去去就来!”
说完就朝自己的房间跑去。
陆崇坐到常安之前坐的位置上,看着眼前的刻刀和做了一半的木偶发呆。
这还是他教她的。
常安是个十分调皮的人,经常违背门规偷偷下山去玩,师父常用一些话本子和糖果哄她乖一些。但后来师父将常安交给他管教了,他发现师父那些老法子根本没用。
等到后来,他发现了常安的秘密,原来她经常半夜去后山练习一些旁门左道?,为了避免她去后山挖尸体,他想了一个办法,开始教她做木偶。
陆崇小时候家里管教得严,他唯一的乐趣就是背着父亲做木偶,这是他为数极少的消遣方式。没有人知道表面上能文能武,高贵冷漠的陆崇,背地里也是个爱玩的孩子。
在等待常安的时光里?,每当想她时他便去书房里的密室中雕刻,无法去见常安便只能守着那阵法。但如今常安醒来了,他也好久没动过这些了。
看着桌上?那只并不算好看的半成?品,陆崇觉得有些手痒。
......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陆崇将木偶身上?的碎木屑吹走,放下手中的刻刀,揉了揉后颈。他抬头看了看半黑的天色,怕常安出什么事情,带着一丝担忧起身去找她。
刚走了没几步,陆崇远远看到姗姗来迟的常安。
她换上了一身暗绿色梅花底样的旗袍,头发盘在了脑后,只留下几缕卷得弯弯的垂在脸侧,凭添了几分成?熟妩媚之气。
常安回想着那“嘤嘤怪”走路的姿势,放缓步子,腰臀轻轻摆动,撑着一把带花边的黑色小洋伞,颇有风情地朝陆崇走去。
旗袍开叉间,两条幼白的细腿在渐黑的夜色中似乎在诱人犯罪似的,随着步子的迈动偶尔滑出裙摆。
常安好不容易知道情调为何物,将小伞微微倾斜,带着点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意味,嘴角勾起一抹坏笑,从伞的边缘处抬头看他,柔声道:“想我了吗?”
“又没有下雨,撑伞做什么?”陆崇一脸不解,接着又拉起常安冰冰凉的小胳膊,关心道?:“都快入秋了,穿那么少,不怕着凉吗?”
“我体温本来就这么低。”常安不自然地挣开陆崇的胳膊,收起那只顶不了什么用的小洋伞,“啪”的一声扔在桌子上?:“你们男人不就喜欢这种打?扮吗,中看不中用。”
陆崇才发现常安是在刻意模仿唐莺,脱下西服外套给常安披上,不忘拉踩周擎宴:“可不是每个人都像周先生那样肤浅。”
“怎么哭了?”
陆崇一低头忽然看见常安满脸泪水,他不知道那里惹得她伤心了,小心翼翼地用粗糙的指腹给她擦拭泪水,只是哄也哄不住,那泪珠子像不要钱似的一颗颗往下掉。
常安呆呆地看着陆崇身后的桌子上?摆放的木偶,听到陆崇说话,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才发现满脸湿凉。
“......我们以前真的没见过吗?”
常安的脑海中确实没有关于陆崇的记忆,但有明明跟他相处的许多瞬间都能让她感到熟悉,桌子上?原本自己走神时粗制滥造的半成?品,在他手中变得简洁而不失精致。
她总觉得这个画面似曾相识,但又说不上?从哪里见过。
陆崇给常安擦着眼泪,将她抱在怀里?,声音沉沉的:“不管以前见没见过,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常安意识到自己的失控,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于是重新打起精神来,带着哭腔调侃陆崇:“看不出来,你竟然也会这种小玩意儿,技术还挺不错的。”
“因为生活太无趣。”
——想你的时候,总喜欢找一些跟你一起做过的事情,似乎你还在我身边一样。
“走了爱哭鬼,带你找乐子去。”
陆崇猛地抱起常安,朝车子走去,将她吓得尖叫出声来,小腿也不老实地蹬了两下。
常安被陆崇塞进车子里?,被他这一闹心情倒是好了不少,只是心里?还是闷闷的。
陆崇关上车门,见常安缩着脖子怏怏的,问道:“之前经历过什么吗,为什么这样耿耿于怀?”
“我......生过一段时间的病,忘了许多事情。”
“忘了就忘了吧,既然不记得,那就说明不是什么好事情。以后跟我过,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
常安见陆崇前后说话语气跟两个人似的,伸手掐他,“你还说,谁让你随便动我的东西了?要不是你我能哭?”
陆崇见常安开始兴师问罪,知道她情绪好些了,跟着她一起闹:“我的都是你的了,你的我怎么就不能动了?”
“妆都花了,我可是画了一个小时呢!”常安从包里?拿出袖珍的化妆盒认真补妆,对于财产分割的问题不予回答。
陆崇也不敢开车,怕宁县崎岖不平的道?路给她画毁了再跟他闹,安静地看着她在脸上涂涂抹抹:“那你这一小时怕是浪费了。”
“此话怎讲?”常安斜眼看他,“不好看?”
“自然好看。”陆崇求胜欲极强地再三斟酌才开口:“你不画也跟带了妆似的,好看极了!”
常安收起盒子,一脸探究地问他:“瞧着漂亮话说的,陆先生是谈过多少女朋友啊?听说您还留过洋,洋妹子的滋味好不好?”
陆崇大笑起来,凌厉的五官都柔和了不少:“怎么一股子醋味儿啊,谁家醋坛子打?翻了?”
常安也不说话,就歪着头看他,嘴角勾起一个阴恻恻的弧度。
陆崇看她小模小样的心生喜爱,他一手撑着椅子的靠背,脸越靠越近:“真的只有你一个。”
常安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睫毛,随着他的笑容微微颤动着,像是有一把小扇子在她心尖挠,忍不住撅起小嘴,轻轻亲了他一口。
陆崇猝不及防被占了便宜,一愣过后便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这小流氓,这么喜欢占我便宜?”
常安皱了皱鼻子,将他恨不得贴过来的脸推开:“谁让你老是引诱我,老实告诉你,我是最没有定力的了。”
被占了便宜的陆崇好心情地开起了车,只感觉连开车都变成了一件令人开心的事。
一阵颠簸过后便是宽阔平坦的大马路,四周的环境也多了些纸醉金迷的意味。
陆崇带常安来到一个高层建筑前面,常安抬头看着灯红酒绿映衬下的“百乐城”,耳边满是嬉笑怒骂的声音,连看陆崇的眼神都变得不同了。
常安没来过这种地方,挑了挑眉:“你该不会是带我来这里?喝花酒吧?”
“喝花酒?”陆崇气得牙痒痒,伸手就是一个爆栗:“我看你长得像花酒!”
常安四处观察着,只觉得一切都十分新奇,进出百乐城的男男女女都是手挽手,于是常安也将胳膊伸到陆崇的臂弯里。
陆崇给她拉了拉快要掉下去的西服外套,不禁刮目相看:“挺上道?啊!”
“那自然!”常安听到里面时不时传来一阵哄笑声,有些迫不及待地拉着陆崇往前走,“快些进去吧。”
百乐城刚来了一批洋人魔术师,正在表演大变活人的魔术,台下站着许多人等待魔术师的表演。
那魔术师正在用一口蹩脚的中文介绍自己,并邀请观众上?去配合他的演出。
常安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魔术师的话,小眼神不老实地瞄着四周的人,最后锁定在一对跟自己和陆崇年纪相仿的小情侣身上?。
她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们,对他们拧成麻花的姿势有些不解,难道这样站着舒服?
陆崇感觉到常安在他身边拱来拱去,低头看她,只见小姑娘已经钻到自己怀里?了。见常安如此主动,陆崇却之不恭地抬起手搂住她细瘦的肩膀。
常安并不满意似的,将他的手拿下来,放在自己纤纤的腰肢上,看了看旁边,心满意足地靠在陆崇身上。
陆崇心下了然,忽然将手臂收紧了些,对上常安无辜地大眼:“我比魔术好看?”
“什么魔术表演,还以为洋人的东西有多有趣。”常安撇了撇嘴,一脸不屑:“那木橱子中肯定有暗阁,或者?说舞台下面有机关,藏身的地方肯定事先就——唔!”
陆崇捂住了常安的嘴,不让她继续说下去,略带歉意地看了众人一眼。
常安的声音不大,却也并不小,引得周围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回头看她。陆崇见常安快要将人家的秘密都说干净了,无奈之下只能将她拖走了。
临走前还不忘朝台前的帽子里?扔了几个大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