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十秒

“保险装置……是什么意思?”

“唔……像是枪械啊,导弹一类的危险武器,一般不是都会安装保险栓之类的部件,以防在平时意外走火吗?你现在也是类似的状况,因为具有一定危害性,所以必须采取对应的措施,避免‘走火’。”

“简单来讲,就是对你施加术式,保证在你体内的两面宿傩暴走之前将其无效化。”

……

人类会对未知抱有恐惧,有些时候,这种恐惧不会因为知道的内容变多而消减,反而会逐渐增长。

咒术界的高层,在掌握着普通人所不知道的秘密的同时,怀抱着普通人所无法想象的恐惧。正因为他们了解诅咒的力量,所以更知道它能导致怎样恐怖的后果。

千年前的诅咒之王,两面宿傩。隔着漫长的时光和种种血腥的传闻,已然成为了新的“未知”,极具危险性和不可控性,任何可能会导致他苏醒的诱因都要被掐死。

在知道两面宿傩受肉的消息后,老人们疯狂地呐喊着要除掉他的容器,想要立刻将这份力量消灭在萌芽中。

这些声音统统被镇压了。

“你们这群老东西……坐在高位太久,是不是以为自己已经脱离了‘人’的范畴了?居然想就这样草率地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啊。”

镇压者有着足以平定一切异议的力量,更有着反对者们所不能及的广阔视野。

“未知”对他来说,除了风险,更多的是意味着又一把通向未来的钥匙。

“你们害怕他,就像害怕核弹不知何时从天空落下。”

“胆小鬼。”他嗤之以鼻。

老人们外强中干,仍然试图反对。

“五条家的六眼,你能从灾难中独善其身,但你救不下其他人。你要保宿傩的容器,就是在拿其他人的性命当做代价!”

“哈!别拿我和你们相提并论。”

年轻的最强露出嚣张的笑容。

“就算核弹掉到头顶,我都能停住他。”

他拿出的是自己的一张王牌。

咒术高专二年级,直属于五条悟本人的一级咒术师,佐治椿。其拥有的名为“神隐”的罕见术式,在满足一定规则后,能够将目标干净利落地彻底抹除。

只要有虎杖悠仁本人的配合,这个术式就是最完美的“保险装置”,甚至比死刑更加稳妥可靠。死刑还要考虑到宿傩可以使用反转术式,咒术师很难彻底将其杀死的问题。但“神隐”术式会从根源上抹消掉“虎杖悠仁”的存在,进而杀死他体内宿傩的意识,不存在会被反转术式治愈的可能。

这张牌如同王炸,堵死了所有反对者的嘴。

五条悟不光是用强权威逼,更是巧妙地利用了规则将所有道路都堵死,留给老人们的只剩下服从一个选项。

所谓的“无效化”,指的是在宿傩夺取容器的身体控制权之前,杀死容器。

“所以……”虎杖双手平放在膝盖上:“……佐治学长会杀死我,是吗?”

“是的,我们必须保证在宿傩造成任何损失之前消灭他。”佐治椿轻轻磨硰着手中的茶杯:“也就是,消灭你。”

“你吃下宿傩手指的起因经过我都听惠说过了,没能给你一个好的结果,是我们咒术师的无能。”

他低垂着眼帘:“我很抱……”

“这不是很好嘛!”

虎杖神色轻松地打断了他。

佐治椿惊讶地望向虎杖悠仁,却得到了一个灿烂的微笑。

“虽然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是很了解,不过……”虎杖大大咧咧地摸着自己的后脑勺:“我现在经历的这一切,都是为了避免我被立刻处死,所必需的条件吧?而且只要杀死我就能避免宿傩伤害其他无辜的人,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坏事。”

“不如说,如果真的有人因我而死,到那时我会更无法接受。”

“所以,学长是为了帮助我才这么做,为什么要对我道歉?”

他的语气中满是‘理所应当’四个字。

佐治椿哑口无言,一旁旁观的五条悟笑得格外开心。

“怎么样?是个好苗子吧?”他调侃道。

佐治椿以手扶额:“嗯,能被五条老师看好的,果然不是什么正常人。”

被评价为‘不是正常人’的虎杖一脸茫然:“嗯?”

“虎杖君啊,”佐治椿语重心长道:“正常的人就算能想通,也不会像你一样,对要杀死自己的人毫无芥蒂的!”

为了他人可以毫无怨言地牺牲自己,这是什么圣人吗!

虎杖悠仁露出了“虽然不是很懂但感觉没恶意所以乖乖听着好了”的表情。

佐治椿有些挫败地叹了一口气:“虽然一开始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不过居然比想象中还要更有负罪感……”

他握紧了拳头,然后又松开,重复几次后才将手放在桌面上。

“既然虎杖君都想通了,那我也不再多言了。接下来我要对你展开我的咒术领域,请把手伸出来。”

虎杖悠仁把手搭在佐治椿平摊向上的手掌上。

……感觉就像那种训练有素的乖巧狗狗啊,五条悟发散思维。

被递手的佐治椿明显也产生了类似的想象,他握住虎杖的手掌,抿了抿嘴,用堪称温柔的声音说道:“我要开始了哦,整个施咒过程只会持续十秒。在这十秒内你会暂时失去意识,醒来时或许会头痛,不过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的。”

“嗯,我明白了。”

看着虎杖眼中全然的信任,佐治椿也露出了微笑:“那么,领域展开——”

——‘箱庭子守呗’。

他的话语在虎杖的脑海中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从双方接触的部位传来的强烈咒力波动。

一瞬间,虎杖悠仁双眼失神,表情空白地倒了下来。幸好佐治椿的另一只手早早做好了准备,在他的脸磕到桌面上之前垫在了下面。

“砰”,手背与桌子的接触面发出一声闷响。

“啊疼。”佐治椿轻嘶:“比想象的重啊。”

全程他都没放开虎杖的手。

五条悟的点心已经吃完了,他一手支腮,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事情到此为止都十分顺利,按照计划,虎杖将在领域的作用下陷入十秒左右的僵直。这期间宿傩随时可能浮现到意识表层,五条悟必须全程守在一旁准备镇压。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直到十秒钟结束,宿傩都安静得仿佛不存在似的,任由佐治椿的术式顺利地进行。

简直像在暗中打什么坏主意一样,五条悟默默地想。

十秒的时间很快过去。

“完成了。”随着佐治椿话音一落,虎杖悠仁猛地清醒过来。

如同溺水之人重新呼吸到第一口空气,他的喉咙中发出剧烈的“嗬嗬”声。

他的脸还待在佐治椿的手掌中,可一时半会儿他支撑不起来身体,一阵猛烈的疼痛侵袭了他的大脑,疼得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

佐治椿熟练地在他的太阳穴处按压,顺便输入柔和的咒力。

半晌后,他开口。

“已经结束了,虎杖君。一切都顺利,你感觉怎么样?”

虎杖悠仁先是深吸一口气,而后声音颤抖地笑着说:“……简直像连着打了三天三夜游戏一样,脑袋要炸了。”

佐治椿听他能说话就知道他没事了,失笑道:“原来你连着熬夜三晚打过游戏啊。”

“不是,只是夸张的形容手法……”

说完,虎杖的头痛已经缓和了不少,不用继续用咒力治疗了。

他谢过佐治椿,自己揉起脑袋:“准确来说,更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或者看了一部几小时长的电影一样。”

……有一种莫名的空虚感,仿佛刚刚还全身心地投入在某个故事之中,下一个瞬间已经天翻地覆,物是人非。

虎杖抬起头来,却见到佐治椿和五条悟都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后者的眼中还有掩饰不住的好奇。

“刚刚就想说了,虎杖君的直感真是不得了啊。”佐治椿喃喃道。

不管是在与咒灵战斗的危急关头选择吃下了宿傩手指;还是在被通知了死刑决定后选择服从五条悟;抑或是在经历过他的领域后完全失忆的情况下,说出“好像做了一场梦”这样的话……

简直就像是某种充满了野性直觉的动物一样,总是能无意识地做出最优解。

五条悟兴致勃勃地追问:“那你还记得刚刚都梦见什么了吗?”

虎杖试图回忆,但脑海中只有一片空白。

他摇头:“什么都没……”

说完他望向佐治椿,有点困惑地说:“……但是感觉你们好像哪里变了?”

“……”

“……哇哦。”五条悟神色莫名地感叹:“要不是一直亲眼看着,我还以为椿真的让你记住了。”

虎杖更迷糊了。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在刚刚的十秒内他的确是经历过什么,只是没能记住?

佐治椿及时打断了虎杖进一步回想的打算。

“虎杖君,不用继续回忆也没关系,术式已经成功了。”他重新给虎杖倒了满满一杯茶:“我无意隐瞒什么,失去那十秒中的记忆是施咒的附带条件之一。如果你想知道过程的话,欢迎改天再来找我,只不过现在你需要喝了这杯茶,然后回去好好休息。”

他隔空点了点虎杖的头:“睡一觉醒来,头就不会疼了。”

不知道是不是咒术的效果,虎杖此时对佐治椿有一种莫名的信赖感。

就好像他们相识已久一样。

于是他听话地点点头,拿起茶杯,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