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的地点设在纪王府花园旁的花厅里,四周都是开的芬芳四溢的花,幽静宜人,只是此刻花厅里坐着三个大男人,气氛说不出的诡异。
纪王乐呵呵地品茶,对自家儿子和侄女婿之间的暗流汹涌视而不见?,沈瑾打着扇子,看见?闻人决这个人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论起两人结下?梁子的原因,沈瑾到现在都觉得莫名其妙,他年少时爱交朋友,没事就跟那些人到春意楼聚聚,当然他们这些人去那里不可能真的去做什么龌龊事,就是听听曲,东扯西聊几句八卦。
有一回朋友带来一个大才子,沈瑾觉得此人有真才实学,跟自家妹妹说不定很投缘,便跟那才子说要把他引荐给沈宜安,本来一切都好好的。谁知道那天闻人决乔装带人来搜查春意楼,就坐在他们隔壁那桌。
传闻这位少帅十分厌恶读书人,沈瑾本来不怎么信,可就在他夸了那位才子几句之后,闻人决便冷冷一笑,带兵把他们这桌子人抓了起来。
沈瑾怎么说也是纪王世子,当场便和闻人决杠起来了。
“你知道小爷是谁吗?你敢抓我?”
闻人决轻蔑道?:“本将军今天是奉命来抓漠北暗探的,管你是谁,我现在觉得你们这群人可疑,抓起来问询,有何不可?”
京都的纨绔都知道闻人家父子俩不好惹也不能惹,沈瑾本来想息事宁人,说两句客气话再攀攀关系,就把这事揭过了,可闻人决这态度咄咄逼人,他年少意气,也不想在朋友面前丢面子,于是也强硬起来。
“你胡说,我堂堂纪王世子怎会是漠北暗探?不信我们现在就进宫,去找陛下?评理,看你闻人决是不是公私不分,胡乱抓人。”
闻人决没有丝毫让步,反而讽刺道:“捉拿漠北暗探正是陛下?下?的命令,世子爷自然不会是敌方派来的探子,但你能保证你这些朋友都与暗探毫无牵扯吗?若是不小心放走了暗探,这通敌叛国的罪名,世子爷背得起吗?还是说要你父王来背?”
沈瑾觉得他明明是在胡搅蛮缠,但偏偏他说的话自己又无言以对,可就这么让闻人决把人带走,他恐怕以后在京都子弟面前都抬不起头来了。
就在他左右为难的时候,闻人决背对着他嗤笑了一声:“本将军懒得与你这种纨绔周旋,回去叫你老子来找我。”
说罢,他就要让人把沈瑾的那些朋友押走。
沈瑾本来挺随和的一个人,结果听完这句话,彻底炸了,上前抡起拳头就要揍人,可他忘了,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十岁就在战场上杀敌立功的少年战神。
闻人决侧身躲开他的拳头,不过伸脚绊了他一下?,他就扑倒在地,还摔破了鼻子,引得围观的人哄堂大笑。
时至今日,沈瑾已经记不住那天自己怎么被送回王府了,只记得那些笑声,那两年他做噩梦都能听见的笑声,后来他找了习武师傅,苦练了几年,虽然不能跟闻人决比,但好歹也不至于再落入那般丢脸的境地。
不过那次之后,听说闻人决也被罚了,他抓暗探的时候动静太大,差点让真正的探子给跑了,回去被闻人大都督打了四十军棍,养了几日才好,沈瑾也不是那种爱秋后算账的人,这事也就算过了。
真正让他不能忍受的是,闻人决出征漠北,回来之后不仅被陛下?加封了兵马大都督,还要把自家妹妹嫁给他,圣旨一下?,他就想进宫去找天启帝收回成命,被纪王狠狠骂了一顿,关在院子里反省。
他父王那种半辈子都不靠谱的人语重心长地来劝他,说这并不仅仅是一桩婚事,还关系到沈氏江山,关系到很多?人的存亡,他要是一意孤行,触怒了陛下?,纪王府就不复存在了,到时候宜安还是要嫁,他什么都改变不了。
沈瑾一夜没合眼,总算想通了他父王说的话,从那之后,他也收敛了许多,作为沈宜安的兄长,他需要在妹妹将来受委屈时,给她撑腰。
新仇旧怨加在一起,沈瑾当然讨厌闻人决。
沈宜安和纪王妃在路上碰到了穆念棠,就一起过来了,一路上纪王妃还是忍不住数落穆念棠身上的男装,幸好有沈宜安在一边柔声劝和,穆念棠才没有第二次逃走。
几人进入花厅,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沈瑾和闻人决两个人分别坐在两边,明明面对面,却不看彼此,偶尔目光相碰,就互相嫌弃的冷笑一声。纪王坐在主位上跟个没事人一样,看着他俩像个斗鸡似的,心里还挺乐呵。
不过眼下纪王妃来了,再过不去的恩怨都得放一放,沈瑾和闻人决同时起身给纪王妃行礼,纪王过来拉着纪王妃坐在自己身旁,招呼着大家都坐。
沈宜安坐下?后,小声问闻人决:“你们没打起来吧?”
闻人决心想,我堂堂兵马大都督何至于跟你哥哥这个弱鸡过不去,可到了嘴边,自然变成了:“怎么会,毕竟是我大舅哥,都是一家人。”
沈宜安很单纯地相信了他的话,婢女上前来倒酒,闻人决接过了她手中的酒壶,先给自己倒一杯尝了尝,觉得酒劲不大,然后才给沈宜安倒了半杯。
纪王和纪王妃看着他们满脸欣慰,穆念棠一副被酸到了的样子,只有沈瑾臭着脸,小声说了一句:“装模作样。”
纪王妃瞪他,他心里不服,就恶狠狠地瞪着闻人决。
当着闻人决的面,纪王夫妻俩不好教训儿子,只能尴尬地说些别的,转移话题。
闻人决刚给沈宜安夹了菜,见?她小口小口地吃了,心满意足地一笑,结果一抬头,沈瑾还不依不饶地给他甩眼刀子,他想了想,给自己的空杯满上酒,拿起来往前送了送,道?:“兄长,我敬你一杯。”
沈瑾撇开脸,并不愿意接受闻人决这个大尾巴狼敬的酒。
桌底下?,纪王忍不住踹了自己不成器的儿子一脚,沈瑾这才不紧不慢地拿起酒杯,意思意思抿了一口。
他刚放下酒杯,闻人决就说:“我听说王府后院有个校场,吃完饭,兄长能否陪我去练练?”
沈瑾眉头一皱,觉得这厮定是在给他挖坑,他不想答应,可根本容不得他不答应,纪王笑眯眯地说:“行啊,本王一会儿让下?人去收拾一番,我那库房里还有几把好刀,一并给你们送过去。”
纪王妃担忧:“这……动刀不太好吧。”
沈宜安也觉得不妥,正要劝闻人决别乱来,他已经开口:“姨母放心,只是切磋,我不会对着兄长动刀的,到时一定手下?留情。”
纪王妃放下心,沈瑾却不乐意了,他冷哼一声:“用不着,谁赢谁输还不一定呢。”
吃完这顿饭,沈宜安和穆念棠陪着纪王妃去清点各家送来的贺礼,纪王到后院遛弯去了,沈瑾和闻人决一前一后往王府中的校场走。
两人到了校场,发现下人已经把这里收拾干净了,纪王让人送来的几把宝刀就在比武台边上,闻人决上前掂了掂刀的分量,夸了一句:“果然是好刀。”
看他拿着刀,沈瑾没来由地紧张,都说闻人决在战场上是个凶神,杀人如麻那种,万一他真跟自己动真格的,今日怕是得受伤见血了,如?此也就罢了,主要是丢自家妹妹的脸。
沈瑾正胡思乱想,那边闻人决又把刀放回了原位,见?他朝自己走过来,沈瑾忍不住后退,退着退着,他就听到这人说:“我从前若是哪里得罪了兄长,请兄长看在我失忆的面子上,原谅我吧。”
沈瑾震惊地张大了嘴,闻人决又说:“若兄长不愿原谅,今日只管打回来,我绝不还手。”
沈瑾深切的怀疑,闻人决不是失忆了,他是被鬼附身了,否则这种服软的话怎么会从他的口中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