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乘凤脸上流露出追忆的神色,有些悲伤:“算起来,我们分开近三十年了,山中通讯不便,我们甚至没有联络过一次。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血脉亲缘了,如今我什么也……”
夏乘凤也许是感觉在靳衍面前说这些不太好,没有再说下去,反而勉强露出一丝微笑:“算了,就不说这些了。”
靳衍疑惑道:“您没有孩子吗?”
夏乘凤洒脱的笑了笑:“生育辛苦,我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只是这祭祀一职在我之后怕是没人担任了,到时候就交给族里其他姓氏的人吧。”
靳衍低头笑了:“若是母亲也能想您活的这般洒脱自在就好了。”
夏乘凤拍了拍靳衍的手:“傻孩子,若是小鸳鸯也是如此,又怎么会有你呢?她也许不会一直做对的事情,但是她从不做自己后悔的事情,你不必替她觉得惋惜。”
靳衍托着脸,裹在羊毛被子里看着夏乘凤:“其实母亲这三十年来也一直想着大姨呢,她每年都在九月二十四号为你做一个毛线凤凰,九月二十四号是你的生日吧。虽然你们姐妹三十年没有见面,但是谁说感情一定要靠见面来维持呢?在心里互相惦念不比日日见面却说废话应付彼此要重要得多?”
夏乘凤笑着拍了靳衍一下:“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多歪理?不过你这么说我心里的确好受多了。那些毛线凤凰,你有带上山来吗?”
“当然有,一个不差都给你带来了。”靳衍俏皮的笑了一下。
夏乘凤忍不住又伸手勾了勾靳衍的鼻尖:“倒是比你妈妈活泼灵动多了,你这么可爱,不怕大姨舍不得放你走了?”
靳衍一把抱住夏乘凤:“不走就不走,我才不怕呢。”
夏乘凤被靳衍逗的大笑不已,刚刚低沉哀伤的气氛一扫而空。
——
洛霁月带着他的小团队不畏艰辛的在山里穿行,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他们艰难的带着氧气瓶爬上千年岩冰的时候,向导一抬头,用优越的目力看到了远方的庙宇。
洛霁月掏出望远镜,看到远方小雪峰上有一座红色的殿宇,那大殿一半建在雪山上,一半悬空在悬崖边,遗世独立,看上去非常有神性。
那雪山看上去非常陡峭,最险峻的地方甚至达到了七十度斜坡。向导有些发怵道:“我们真的要爬上去吗?这个海拔怕是我们也受不住啊。”
洛霁月坚定道:“爬,工资给你们翻三倍。”
保镖们倒是很乐意上去,洛霁月花了大价钱买了打量民贵的装备,他们大老远背过来,许多装备都没有派上用场,如今正好用用。于是他们穿上刚爪,吃了点牛肉粒,就像庙宇进发了。
山中风雪交加,温度在零下四十摄氏度左右,他们的体里消耗很大。洛霁月在一行人中体质最差,却是一群人中神色最镇定的。
保镖艰难的爬了一阵子,脚下一滑,险险的稳住了自己:“洛先生,您到底是来这里找什么人啊?这人怕不是知道神秘的宝藏吧,居然值得您这样的贵人拼命寻找。要我说您这个身家,也不必执着于什么宝藏之类的了,就您现在拥有的钱您也花不完啊。”
洛霁月牢牢都将冰爪固定在雪中,神情冷峻的看着上方茫茫一片雪白:“人活着,总得追求些精神上的东西,就像是苍鹰的爪子,需要自己亲手一点点磨掉,再一点点长出来,承受了血肉消磨之痛,才能拥有翱翔天际的能力。
有的时候我感觉我的灵魂之外也被套上了一层层厚重的茧,只有将这些茧子抹掉,我才能成为真正的我,在这个过程里,付出多少我都在所不惜。”
向导一句都没听懂:“你们有钱人的想法我真是弄不懂,这不就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吗?而且,这和您要找的人有什么关系啊?”
洛霁月抿着嘴,没有再说话,向导尴尬的转过脸,继续向上爬。
洛霁月也不知道他们到底爬了多久,他的身体消耗太大了,他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感受时间了。
当他走完最后一步,缓缓抬起头,看见刺目的纯白中出现庙宇红色的阶梯时,他不由自主的跪在了阶梯前。
大风吹过,吹动了庙宇中的金穗铃铛,洛霁月看向那些摇晃的铃铛,突然产生了奇异的宿命感,但是他说不清那到底是什么。
保镖们走到洛霁月身前,把洛霁月扶了起来:“洛先生,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洛霁月失神的看着那些铃铛,没有说话。一些模糊的画面从他脑海中闪过,他看见了黑夜的雨幕,看见大雨中男人孤独挺立的背影,他的心脏不可控制的产生了强烈的悲伤和眷恋,他的手握拳又松开,不知道该怎样缓解自己突如其来的情绪才好。
向导的声音模糊的在他耳边响起:“传说这庙宇中的铃铛叫缘起铃,可以记录人间生生世世的影像。这倒是和印朝的文化很相似,印朝不看重血缘,却看重灵魂缘分,若是有了朋友或是爱人,都要去神殿测一测看他们的灵魂是否有缘,若是有缘,便会生生世世都会纠缠在一起。”
“缘起铃。”洛霁月低声重复了一边,慢慢走进庙宇里,颇为郑重的轻轻碰了碰铃铛。
保镖疑惑道:“洛先生也信世间有神?”
还没等洛霁月回答,不远处就传来大钟厚重的声响,还隐约伴随着一些人说话的声音。
保镖警惕道:“这里居然还有人?难道是扎克族人?”
向导掐指算了算:“今日居然是雪山日历中的元旦,他们怕是来祭祀了。”
洛霁月沉吟了一下,问道:“那他们介意有外人观看他们祭祀吗?”
向导摇摇头:“这个么我倒是不知道。”
保镖道:“我们索性先去看看,他们不高兴了我们就走便是了。”
洛霁月点点头:“切记要礼貌行事,不要和他们发生冲突。”
他们从后门绕到了前门,穿过了庙宇长长的走廊,走到了建筑悬空的那一半,看到在悬崖之上搭建了一座红色的大祭台,而扎克族人们则都围在祭台周围。
扎克族人果真是肤白盛雪,但是白的有些过分了,这给人的感觉已经不是美丽而是惊悚了。此刻这一群人穿着红衣聚集在一起,远远看上去像是一群雪山精怪。
保镖有些发怵:“还当这里有美人呢,可这些人美是美,但未免太怪诞了些,有些吓人。”
洛霁月抬手示意保镖不要乱说话,扎克人们见到他们这些陌生人也没有排斥的意思,甚至还朝他们露出友善的微笑,一位族人还搭话道:“你们是鸳鸯家孩子带来的朋友吗?”
洛霁月有些疑惑:“鸳鸯家?”
那人见洛霁月不懂,就换了个说法:“鸳鸯是夏家二姑娘的小名嘛。”
洛霁月还是听不懂,刚想再问,雄厚的大钟再次响起了。扎克族人的神情都严肃了起来,他们全部面朝祭台跪了下去。洛霁月见状赶紧带着自己的手下跟着跪下了。
渺远的钟声伴随着古老的青铜乐器的伴奏缓缓响起,祭台周围的红色铃铛被风吹动,远远的,洛霁月看到风雪中有一道红色的身影正款款走来,那体态洛霁月再熟悉不过了,他死死的盯着那道红色的身影,看到眼眶酸涩。
靳衍一步步走上祭台,洛霁月如愿看见那张他日思夜想的脸,直到这一刻,洛霁月才恍然意识到,原来他已经这般的思念靳衍了,这份突如其来的感情浓烈深沉到不可思议,仿佛他们已经拥有了许多血多故事了。
靳衍清冷的黑眸微微垂下,他那种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般的游离气质叫人感到不安,大雪被风吹起,仿佛要连靳衍一起带走一般。
向导摇头感慨道:“想不到这男人跳舞也能这么好看,这古老的夏姬祭神舞真是别有韵味,印朝古籍记载,雪国有美人,史官写下这段时所想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吧,洛先生您说是不是?”
洛霁月怔愣的看着祭台,没有搭理向导,向导担心的拍了拍洛霁月的肩膀:“洛先生?这场景虽然美艳神圣,但也不可太过沉迷啊。”
“印朝的文化是真的吗?”洛霁月突然问道。
向导愣了一下:“啊?这……我也不知道啊,历朝历代文化都是不一样的,不过都应该有自己的道理吧。印朝讲究灵魂羁绊,这也的确有几分道理。”
“所以……我们有可能已经认识很久了,对吗?”洛霁月喃喃道。
“啊?您在说什么啊?”向导听不懂了。
洛霁月痴痴的盯着靳衍:“我以为是他点醒了我,让我不再浑浑噩噩的活着,让我学会抛开灵魂的枷锁,寻找真正的自己。现在看来不是的,每当我的灵魂清醒一分,我就越爱他一分,也许当我抛开所有枷锁的时候,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我早已为他沦陷了,而我之所以会这么急切的抛开这些枷锁,也许就是为了去爱他。”
洛霁月的右眼酸涩,泪水从下眼敛流出,凉凉的。这辈子那些混沌的回忆,那些声色犬马的、空虚无聊的精神桎梏都被雪山上轻灵寒冷的风吹散,在经过从森林到雪山一天又一天的生存考验后,他的灵魂终于获得了真正的自由和清醒。
洛霁月凝视着靳衍,他的靳衍,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他迈开脚步,冲上了祭台,抱住了那个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学业越发繁忙了,不过我会尽力日更到这个世界结束的,大家都一起加油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