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晋同丧,满宫哀戚。
哭声遍布皇宫各处,白色渲染了整片苍穹。
雨中,杀人真凶卫子嗟与卫子谈自也为眼下这棺樽留下了几滴清冷,但内心却是平静如死水,泛不起任何波澜。
……
太子的丧事终于还是过去了,很快,朝堂上下恢复了平静,官臣口中热议的乃是下一个更为引人注目的话题。
究竟,谁当太子?
各人众说纷纭,有的说是卫子嗟,有的则说卫子嗟无心于政事,应由三皇子接任太子之位更佳,还有的人则说应由如今在外游学的那些皇子共同来参与此次竞争。
这一日,皇帝正襟危坐于早朝殿,几乎与都城临近的所有皇子都被召了回来,当然,所有的重要朝臣也都汇聚于此,包括被人推着走的展秦武。
毕竟他手中还有不少兵权,他被召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诸位,朕知晓你们已经等得极为不耐了,关于太子之事,朕也觉得应该尽早定夺人选才好,毕竟朝政并非儿戏,太子之位没法空缺。”
说实话,此时的卫徽完全不像是个刚痛失爱子的爹爹,反而像是死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他的脸色一如既往的红白相间,除了威严,竟不见一点儿煞白的痕迹。
就此,卫子嗟终意识到不妙。
“不知陛下的心中可否有心仪人选?”其中一大臣走出来,低首问道。
“当然有,朕的心底一直都有心仪人选,毕竟身为国君,朕得时时刻刻做好两手准备。朕的确痛心于临儿的殒命,也一直在尽力追查背后真凶,不过朕也不能因为悲痛而放任江山社稷于不顾,诸位放心,朕的人选定然是符合太子的标准。”
听听这冠冕堂皇的措辞,卫子嗟直想笑。
这老头儿哪里像是痛心?根本就是对卫子临的死置若罔闻嘛!如若非得说出一样他在意的东西,那就是背后那位幕后真凶是否会阻隘他盘算许久的阴谋。
此时,卫子谈不动声色,融融的笑意中汇聚着对一切都无谓的淡然。
然而他身旁的这些朝臣们却开始议论纷云,一个个都在讨论帝王口中所言究竟是指何人。
“应该是六皇子吧?六皇子一表人才,能文能武,不正处处符合太子的标准吗?”
“应该是三皇子吧?六皇子流里流气,就算有满腹的才华又有何用?没法发挥出来终究只是空谈罢了!”
“依我看,是六皇子!”
“确实,六皇子最有可能!”
任旁人如何议论,卫子嗟的表情几乎都没有太多的改变。
卫子临的死已经是他所能操控的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外了,事情之后的走向他完全不知,他唯一知道的是,上头那位帝王对自己就若对卫子临一样毫无情意,不存在半分父子情份的他当真能把这宝贵的太子位给自己吗?
说实话,卫子嗟觉得卫徽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从前他力排万难,与朝臣做对,就是要独宠那位美妃一人这件事就可看出。
不得不承认,卫徽就是个恋爱脑。
果不其然,上头那位看似正义的帝王并没让他失望。
在朝臣众说纷纭之后,卫徽终于悠悠地开了口,目光突然在一瞬间变得狡黠起来,甚至就连素来的威严面相也瞬息万变,让人猜不透他的真实情绪。
“朕心底的太子人选也许会出你们所料,但朕相信,他一定会排除万难,并最终取得你们的认可的。”
话落,众人大惊。
“难道不是三皇子?”
“难道不是六皇子?”
“那还能是谁?”
恰在此时,大殿外头冉冉出现一抹瘦小的身影。
“你们快看!那里有个小孩!”一臣子惊呼。
众人回头看去,但见一袭龙袍加身的小孩正站在大殿门前朝着里头的臣子们浅笑,尽管年纪尚且,但这小孩的目光却格外坚毅,毫不怯场的他自信地望着里头的每一个人。
当然,他那皮囊也是一绝的,完全可以与卫子嗟匹敌,不,应是说与他有上七八分相似,出奇得相似。
看见他的一瞬间,卫子嗟双目微眯,终于褪去了三分淡定。
显然,眼前人正是他在源村遇见的那个缩小版的自己,那时如若他早些反应过来,兴许今日就没有这一出,这世上也再没这个小孩了。
可惜,现实就是这么残酷。他与这小孩再度碰面了,竟是在这等场合之下。
卫子谈的笑意也就此落了下来,以前总听卫子嗟提及,可当真正见到这孩子时,竟还是难免心头一震,嫉妒的心情油然而生。
年幼,貌美,却受着皇帝最全心全意的庇护与偏爱,这多么让人恨得牙痒痒啊。
“这……这是……”臣子们面面相觑,一个个看了看外头那小孩,又看了看卫子嗟。说实在的,他们一度以为这孩子是卫子嗟的私生子呢,这二人未免也太像了些。
“谨儿,进来吧,让诸位瞧瞧你,毕竟你可是我们长晋来日的太子啊,而他们则是即将辅佐你的朝臣。”
“是,父皇。”
短短的一段对话,却当即引起朝堂的喧嚷。
帝王出其不意的举动令在场所有人都倍感惊异,他们终于醒悟了过来,也许……卫徽真正宠爱的从来不是当初的太子,而是当下的孩童。
帝王心深不可测,他们彻底明白了这句箴言。
卫谨缓步走过诸人的身旁,在经过卫子嗟的身旁时,他特意停留片刻,笑道:“六哥哥好。”
孩童的五官,却是成人的目光,卫子嗟看着他,脸色逐渐变得铁青起来。
小太子一路来到了帝王的身前,帝王甚至让他直接坐在了自己的身边。“诸位,这位便是朕要向你们介绍的太子,你们大可放心,这是卫家的纯正血统,是朕最小的儿子。无论是武艺还是才华,他都不逊色于任何同龄人,甚而比他的某些哥哥们还要聪明凌厉得多,由他来当任太子,乃是最合适的人选。不知诸位可有异议?”
一提及卫谨,卫徽满是欣悦。他一直在笑,唇角绽露出的笑意再也不像从前那般勉强与虚伪,这完全是出于真情的一份爱。
卫子嗟看在眼底,冷笑却在心底。
确实,上头的人没有让他失望,他还像从前那般冷酷,没有任何的改变。
最终,全场肃静,似乎所有人都被这一惊天奇闻震撼住了,所以鲜少有人敢提出异议,就连卫子嗟也知道异议终究只是无事于补的东西罢了。
没人能改变执拗的帝王,他既然已经做到了这一步,他既然已经敢公开到这一步,便证明他做好了全方位的准备,准确来说,是随时把提出异议之人当场杀死的决心。
很快,朝臣散去,早朝终于结束了。
……
卫子嗟与卫子谈走在回府的路上,彼此都沉默了许久。哪怕他们提前知晓了秘密,可当秘密彻底被扒开时,还是有些没法接受。
“怎么样?我的确没骗你吧?那小孩果然是我们皇族的后裔。”卫子嗟半自嘲地说道。
“虽然如此,但我实在没有想到父皇居然这么快就亲自揭晓了谜底,他是发现我们二人的联盟吗?”
“不,他是等不及了。由于太子一死,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倘使我与你其中一人登上了太子位,日后想要把我们二人从太子位上拉下来可就没那么轻易了。所以倒不如直接戳破真相,让那位黄袍加身的小太子彻底坐上太子位,皇上派遣兵力保护着他,也让我们再无可趁之机。”
卫子嗟的情绪似乎恢复了镇定,他不紧不慢地陈述着,像是在陈述他人的事情一样。对于卫徽,他早已失望透顶。
“不过,前太子恐怕死也不会瞑目吧?被亲兄弟所杀,最爱的父皇其实只把他当作傀儡,如果换做是我,我的怨念恐怕会支撑我化作厉鬼来索命。”卫子谈冷不丁地调笑起来。
可此言一落,卫子嗟却猛然怔了一下,眼底掠过某些惊悚的成分。“是啊……如果是我,我也一定会回来的……”
他再度想起当时展今今对自己的发问,‘那本奇怪的日记究竟是什么来头?’,当时卫子嗟的回答只是敷衍的搪塞,他从没将那本日记真正的由来告诉任何人。
而从此以后,他也不打算把那本日记中所记载的东西告诉任何人。除非卫徽死了,卫谨倒台,除非这早已被注定好的命运都能被彻底改变。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你想怎么办?”
二人不约而同地停在一条偏僻的巷弄之中。卫子嗟盯着眼前人的脸,半试探半正经地询问道:“如果他们最终威胁不了我们的性命,也没打算杀了我们,你还想推翻他们吗?”目光幽深,唇角勾笑。
“如果一个被蒙骗多年的人最终不选择报复回去,那这些年所受到的憋屈又该找何人算呢?”
这是卫子谈最终的答话。他挑了挑眉,反问道。“你觉得呢?”
“皇族之间,互相杀戮,这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情了。”卫子嗟举止悠然,话语却暗带犀利。
显然,他们兄弟二人又再度就某些问题达成了共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