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能幸免于此回的劫难。
几乎各个世家大族,甚至是皇族中人,也都无一例外地负了伤。
卫子嗟,卫子谈,卫子临,还有卫徽。
而最终保护卫子嗟保护了十来分钟的展今今竟毫发未伤,卫子嗟实在有些惊叹于她超常发挥的武艺。
回到皇子府中,展今今提心吊胆地在屋中踱来踱去,卫子嗟则安睡在床榻上耐心接受郎中的医治。
“展今今,你不必担心我,一点儿皮外伤罢了,又不会死。”床上的男人虚弱地发出一声。
“谁担心你了!”展今今横了他一眼,转而坐在案旁,背过身,再不看他。
小古利走来,摸了摸她的手背,又摸了摸她的腹部,像是在抚慰。“怀孕的人不能生气。”
也许是母爱泛滥吧,从前讨厌小孩讨厌到骨子里的人如今看见孩童的脸,竟能联想起自己将来做娘亲时候的样子。
展今今下意识地抚了抚他的小脑袋。“阿利,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可想上学堂?”
冷不丁的提问让古利惊慌失措,他退了几步,瞪大的眼珠子定在眼眶里。
“怎么?上学堂也不至于让你害怕成这样吧?现在多读点书,将来就能做大官了!”女子劝着他,但事情似乎并没有她想象中那般简单。
只见古礼突然跑到了古越的身边,下意识地拽住了他的手,目光却对着展今今。“阿利……阿利不用上,阿利让哥哥教阿利识字,阿利自己看书就好,不用去学堂的……”
他对着案旁的女子笑,可案旁的女子却皱起了眉。“可是……”
“学堂的事还是稍微搁置一下吧,过几年我会送他去的,先让他身子长好些……”古越连忙打岔。
展今今撇嘴。“读书和身子有什么关系?他可以一边读书一边长身子,这两者根本毫不相关啊……有知识总是好的,不管将来有没有用,你看厉哥儿从前还教我识字……”话脱口而出,却被她强行吞了下去。
卫子嗟移来了一缕目光,没有说话。
“唉?你们不会是担心没钱吧?你放心好了,我给你们付钱,你就尽管去让阿利上学堂吧,小孩子不读书怎么成?”这还没等到肚中的孩子出生,展今今就像个娘亲般操心起来。
然而,她的好意却被古越一口回绝了。“小姐!不必了!如今吃穿不愁的生活是您给我们的,如果我们还妄图奢望过多,那就是极为不道义,不讲良心的行为了。”
“什么良心不良心?古越,从前你不是硬气得很吗?我们初见时……不是,我惩罚你弟弟的那一次,你对我的态度那般恶劣,如今你就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我的补偿吗?”
“小姐,您不欠我们什么,如今倒是我们欠着你的了。弟弟上学的事情,我会想法子,无需您来操心。”古越回答得斩钉截铁。
“你干嘛!我有钱!你不让我花我难受!我就想培养培养他!”展今今不乐意了。
正当二人的僵持不下之际,但闻床上的卫子嗟轻咳了一声,插话道:“不是吧,我这才刚从鬼门关中出来,你们就完全忽略了我?一个个反倒争论起与我的性命安危不相关的事来了。”
言落,展今今瞪了他一眼。“有你什么事!谁在乎你!你不是说了吗,你又不会死。”
卫子嗟的视线直接跃过了她,投向古越。“古越,你放心好了,我送你的弟弟去上学堂,我认识某间私塾的先生,我帮助过他一次,他不会收我钱的。这便宜我们不占白不占。”
“这……”古越一时间语塞,看向了手边的古利,古利也看着他。
“是啊!这便宜不占白不占,你们还犹豫什么?”展今今也跟在后头附和道。
恰在此时,郎中欠了欠身,已经为卫子嗟包扎好了伤口。“六皇子,记住,这几日切莫碰水,否则伤口感染,便很难尽快痊愈了。”
“没大碍了吗?”展今今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卫子嗟移来一抹打趣的目光,她则连忙改了口。“我是说他死不了了吗?这也太可惜了。”女子蓄意流露出惋叹的神情。
卫子嗟轻笑了一声。
“六皇子妃放心好了,六皇子他的伤势只需好好调理就能康复,不会有性命之忧。”
“你这老郎中!胡说八道什么?他要是痊愈我还怎么放心?我……我可巴望着他不痊愈!还有!别叫我六皇子妃!我和六皇子已经和离了!”
展今今吞吞吐吐,老郎中却一头雾水,他看向卫子嗟。
“郎中先生,您别理她,她智力不太好,总是这样疯疯癫癫,我已经习惯了。”卫子嗟调笑着望向展今今。
展今今怒拍案,直接走了出去,看似恼火,实则只是在掩饰自身的尴尬。
“呆瓜……”脸色略显虚弱的卫子嗟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头得意极了。
不过,这二人的感情还真是莫名其妙,因为一件事闹掰,如今又因为一些事重新走到了一起,打打闹闹。
……
之后,待屋中的人都渐渐散去,一抹身影忽而从晦暗中缓步踱向了屋,一双修长的手小心翼翼地合上屋门,紧接着一张融融的笑脸款款迎向了床上的男人。
“如何?在外头吹了很久冷风吧?”卫子嗟似笑非笑地道。
“是啊,也不知六弟为何能忍心让三哥一人站在深夜中久等,你与今今的话未免也太多了些,三哥我可要吃醋了。”
卫子谈的话总是能让卫子嗟生理不适。
但见床上的男人皱眉,满脸鄙夷地道:“卫子嗟,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肉麻?这还是你吗?还有,什么今今,我都没叫过她今今,轮得着你吗?”
这兄弟二人无论是在人前的对话,还是在人后的对话,都没法叫人信服他们竟是一个阵营的同盟者。
互相恶心,互相争锋,卫子谈与卫子嗟的相处方式的确非比寻常。
因此此时,在看见卫子嗟嫌弃得像是吞了一只苍蝇般的表情时,卫子谈唇角的笑意更深了,甚至还笑出了声来。“六弟还真是个孩子,怎么逗都能生气。”
卫子嗟白了他一眼,转而侧过脸。
“好啦,我们来谈谈正事。”卫子谈突然严肃起来。每一回的氛围似乎都在他的一手把控之中,只要他逗乐子,卫子嗟就得生气,只要他正经,卫子嗟就被迫得从被他调笑的怒意中抽出身来保持镇定。
果不其然,卫子嗟重新移回了脸。“今夜你可差点儿杀了我。”目光骤冷,音调阴沉,这时,卫子嗟才发现自己今夜拖了眼前人的福,险些去了鬼门关一趟。
“因为三哥我知道,以你的武力,不可能抓不住那支被猝不及防的武器击飞的箭矢,果然,你没让三哥失望。”
“可如果意外发生了呢?这份责任你承担得起吗?”卫子嗟的双目沾染上些微愠怒,他皱着眼。
“但如若今日那位疯癫的太子妃亲自下场的话,没准儿还有更多的花样等着你。我算是看出来了,颜家小姐愿意嫁给太子的原因几乎都是因为你,因为她想找机会杀了你。”卫子谈不紧不慢地陈述着,声音悠然,像是讲述着旁人家的事。
“再说了,这也只会证明我们二人的关系的确不和,你开始对我提防,我也开始变得逐渐不想伪装,总而言之,这一切都只是做给父皇看的一场戏罢了。”他紧接着说道。
此时,卫子嗟垂下目光,像是在回忆着什么,转而自嘲般地开口道:“谁能料,那场戏中也有父皇的戏,那位参赛者无疑是父皇暗中派遣来的,当刺客来袭,他也被当场射中毙命。如果此回刺客杀不死我,父皇也能就此挑拨我们二人的关系,如果能杀死我,那就皆大欢喜了。不过……”卫子嗟又抬起眼,“你是不是也安插了刺客?”他想起了当时那具替自己挡下所有危殆的尸体。
“两批刺客都入场了,一批是父皇的,一批是我的,我的纯粹只是为了解释那支令我手中射出的箭矢偏航的原因而已,却没想到两批刺客竟在今夜撞到了一起,由此,父皇可得担心了。毕竟是有两批啊,聪明伶俐的六弟可是会暗中追查的。”
卫子谈替卫徽做好了设想。
“那就且看父皇接下来还会做什么吧,我们二人的戏也要继续演下去。”突然,卫子嗟像是想到了什么,再将一抹深邃的目光放置在眼前人的脸上。
“当夜,是你吗?”他冷不丁地问道。
“什么当夜?”卫子谈不解,稍皱眉。
“就是我与展今今被河流冲到源村的那段日子,有一夜晚上,某个刺客想要来刺杀我,不过却在屋中被床褥绊倒了,那是你,没错吧?”卫子嗟微眯双眼,盯着眼前人。
卫子谈愣了一下,旋即突然笑了起来,勾起的唇畔分明是狡黠的意蕴。
“是啊,那一夜差点儿就能杀死六弟你呢,只不过被那倒霉的被褥绊了脚,这才帮六弟你捡回了一条命。”他轻轻地叹着气,像是极为惋惜。
就此,卫子嗟眼底的目光更具有杀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