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卫子谈与卫子嗟二人始终深锁着眉头，往昔的各种伪装开始逐渐卸下。
“你还记得很多年前，父皇曾因为某位妃子被朝野上下大肆议论批评过吗？”坐在桌旁的卫子嗟率先发问。
“自然记得，尽管那时我们都还年幼，但此事的轰轰烈烈让我至今都记忆犹新。父皇为了那位倾城的美妃，曾一度疏怠慢过朝政，也不理任何后宫之事，全心全意陪伴着她，因此全朝的官相们才一同发表奏折，跪在朝殿之下，请求父皇处决那位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
卫子嗟紧接着补充。“父皇在众臣的联合压力下应允了，他亲手杀死了那位妃子，并将她埋葬在妃陵。”
“所以呢？这一切代表了什么？”卫子谈皱眉，那双始终微眯起来的笑眼散逸出的终于不是一如既往的笑意，而是惶惑与渴盼。
“有谁见过那女人的尸体？除了父皇，有谁敢笃定那具尸体就一定是那位妃子的呢？父皇既然那么爱她，那么痴迷于她，那他当真能这么快就幡然醒悟，决定痛改前非，杀了曾经深爱过的女人吗？”卫子嗟的目光突然迸发出凶险。
闻言，瞳孔于眼眶激烈闪烁，卫子谈沉默了好一阵子。
“你的意思是说……”
“其实，我曾派人去那妃子的陵墓中看过，那里头的确有一具尸体，但尸体的骨骼总长度与当年那位倾城妃子所遗留在档案中的身高信息并不相等。”
此言一落，卫子谈豁然开朗，唇角再次轻勾了起来。“她没死？对吧？父皇一直深爱着她，并且把她藏匿在了我们不知道的地方，也许还暗中诞下了一子也没准儿？所以父皇所做的这一切不是为了皇宫中的任何人，而是为了远方的女人与他真正心爱的皇子？”
“没错，这正是我的猜想，但我相信，这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绝不仅仅只停留于猜想之中。父皇表面爱太子，实则却在暗地里予我恩惠，当初他让我代替天启将军上疆场，显然是为了给聪明的人某种错觉：他对我更偏爱，他想让我就此证明自己。然而，谁也不会料到，在他一环扣一环的宠爱之下，其实还潜藏着更深沉的偏爱，我们这群孩儿不过都是他所捏造出的幌子罢了。”
闻言，卫子谈曾悄然将细碎的余光投掷于细细陈述出这一切的男子之身。
但见卫子嗟神容淡然，嗓音镇静，像是早已看透了一切，所以才能在此时敛去所有的悲愤，像是在讲述旁人的遭遇一样，讲述着自己的不幸。不，是所有以为自己被宠爱的皇子的不幸。
卫子谈被震撼感所袭，不仅是因为听到某些可能的真相，而是自家这位平日里看起来云淡风轻的六弟竟能做到细微体察到这种境地，他的深沉与从容绝非常人所能及。
“可是，一切都是不确定的，你没有任何证据去证明父皇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潜藏在暗处的皇子，也许是我们思虑过度了呢？”卫子谈再度询问起来。
“绝无可能！”卫子嗟的回答尤为笃定。他刚想继续说出什么，但却又被理性控制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言辞，最终，他换了一套说辞。
“你还记得我那位死去的母妃吗？”
卫子谈皱眉，眼底散逸出三分惶惑，他不知眼前人为何突然提及她。
“什么意思？”
“我的母妃当年之所以受宠，是因为她与那位‘红颜祸水’的长相有七分相似。”
一旁的卫子谈没有插话，只是耐心听着眼前人的陈述。
“也许是天意吧，我总觉得如此。当时我与展今今遭到刺杀，曾不小心顺着河流飘到了源村，当时在你临来之前，你猜我发现了什么？”卫子嗟唇角染笑，冷峻的容颜逐渐开始狡黠起来，散逸出的目光既神秘，又鬼魅。
“什么？”
“一个长得和我几乎完全相似的人，但他是个孩子，你敢相信吗？”卫子嗟发出一声险恶的轻笑。
此言落下后，卫子谈怔在了原地，鸡皮疙瘩骤起。
瞠大的瞳孔颤栗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双耳所闻，更不敢相信今日自己竟能在此间书房中收获到这么多惊天的秘密，
而他最不敢相信的是，自己的弟弟竟早已掌握了如此繁多的秘密，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除了天上的神人，又有谁能细致入微到这种程度呢？一个被宠爱着长大的人又为什么会去调查这些？比起这些惊悚的秘密，卫子谈甚至觉得眼前人似乎更为玄而又玄。
他于原地沉默良久，完全丧失了说话的功能。
看着他震惊的容颜，卫子嗟只是笑，但又笑得那么无力。
“三哥，我知道这些对你而言都太过震撼了，我也知道此时你一定在心里想，我为何会调查这些，是吗？”
卫子谈仍保持沉默。
“那你就当作你在外游学这么多年，我的经历中就有你所不知道的痛苦与挣扎吧，我没那么幸运，也没那么受宠。但我将这一切的秘密告诉你，是因为我相信你，我也需要你，你的敌人从来不是我，我的敌人也从来不是你，我们共同的敌人除了那位高位上的阴险老狐狸，便是潜藏在暗处的亲兄弟。”
卫子嗟不动声色，态度镇定，他从容地陈述着这一切，毫无保留地将所有的隐情知会给眼前人。
当卫子谈终于从极端的震撼中清醒过来，他突然伸出了手。
“六弟，如若这一切当真属实，你也不曾对我作伪，我自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笑意再度恢复了，卫子谈已没法用旧眼光看待身前人，但他也不愿用任何敌对的目光去与这位有着血缘之系的男子斩断关系。
卫子嗟怔了一下，也伸出了手。
“好，那我们便来赌一把，我们今日的联合究竟能否圆满地完成最后的胜利。”
兄弟二人两手相击的声音响彻在半空，至少在这一刻，二人的目光都不羼杂任何虚伪的成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