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皇族中根本就没有什么淡泊名利之人,六弟多年的伪装倒也还真是不容易。”
卫子谈那具有标志性的笑眼终于汇聚的不再是善意与和煦,如今只剩下阴冷的残酷。
他轻蔑地望着身前人。
卫子嗟笑了,笑得很灿烂,也很嘲讽。
“三哥,你瞧瞧你说得到底是什么话?要说伪装这功夫,六弟我倒还真是不如你。你才是那只隐藏在羊皮底下,一直蓄势待发的野狼吧?”
突然,卫子嗟收回了利刃,这一举动让卫子谈很不解,皱起了眉。
“我不会在此杀你,因为我需要你。”
这一陡然而至的话令卫子谈如坠云里雾里,他完全不知眼前人为何改变心意,彻底丢失这一就此斩杀自己的大好良机。
但仔细观望眼前人严肃的神容,神容之上,却又的的确确不沾染任何玩笑之意。
他到底想要干什么?卫子谈已经摸不着头脑了。
“三哥现在一定很糊涂吧?但你我兄弟二人其实根本不必反目成仇,还有,三哥刚刚那话的确是错了。我的确淡泊名利,只是这必须得是在保证我性命安危的前提下。”
卫子嗟的眼神忽而坚定起来。
卫子谈却微眯起双眸,紧紧地盯着眼前这位玄而又玄的六弟,似乎是在探查他眼底可能的破绽。
“三哥,你无需继续观察我了,我说的话没有假。直白说了吧,我自始至终想要的只是你的帮助而已。”顿了一下,唇角轻勾,卫子嗟紧接着说道:“我知道,你在外游学数年,暗中已经培育了一支军队。”
话落,卫子嗟悠悠地下了马,不紧不慢地朝着眼前这张震颤的脸走来。
他知道,这张脸将会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持续惊异。
“而你的那支军队是联合某个部族一起创立的,那部族中极受宠爱的公主看上了你,所以你才有了那此良机,去培育一支拥有长晋国精良武器,却也同时具备蛮族野性的军队。”
看着卫子谈那张惊异到甚至有些窘迫的脸,卫子嗟唇角的弧度也随之愈发深刻,他完全没有想要停嘴的意愿。
“当然,这是有条件的。你与他们的公主已经完了婚,而且等事成之后,也就是你彻底夺取政权,当上长晋国的皇帝后,你势必得赐封他们的公主为后。我说得这一切都准确无误吧?三哥?你为何脸色这么难看,是身子不适吗?”
卫子嗟虚情假意地关怀着,上前几步走,卫子谈却连连后退。
他已经恍惚了,这辈子也从未被人如此鲜血淋漓地揭露过。
“你……你简直是在胡说八道……”他的脸色急剧煞白,瞧起来像是刚刚患了一场重病,如今正在恢复中。
“胡说八道?三哥你为何要这么冤枉六弟我?六弟不过是知道你的那支精兵部队分散驻扎在长晋边境各种荒芜之地,分别是巳水,巡地,良渚,还有……”
他不像是在陈述别人的罪行,也不像是在揭露别人的秘密,更像是话着家长里短,不急不躁。
甚至还有一些被兄长污蔑的委屈。
“够了!够了!”
卫子谈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在地上。但他还是克制住自己内心种种的震颤,极力稳住身子,站立着。
可目光却再也没法像往昔那般悠然地笑对他人,他完全崩溃了。
隐忍多年,苦心经营,谁知所有的辛勤竟在一夕之间烟消云散,甚至还是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分。
卫子谈不知道眼前人究竟是如何破解得这一切,还探查得如此详细,滴水不漏,这简直超乎常人的想象,也完全超乎常人能力所及的范围之内。
除非天神降世,否则无人能知晓得这么详尽。
“难道……难道军队创立初期,你就已经在其中安排了细作?”卫子谈吞了吞口水,缓缓移来畏葸的目光。
如今他已经没法用过往的眼神直视身前人,在自家这位六弟面前,自己相当于未着一物。
“这不重要。”卫子嗟斩钉截铁,眼神之中毫无戏谑,反而是严肃占据上风。
“这很重要!你与父皇一直不信任我!你们自始至终都没将我当作亲人!但我实在没想到你们居然防我防得如此紧密,以至于我所有的苦心都化为乌有!”
卫子谈声嘶力竭,这还是卫子嗟头一回瞧见他近乎于崩决的模样。
凌厉的嘶吼似乎竭力穿凿过密不透风的野林,渗透出了些微动静。
展今今皱眉,又看了寻奕一眼。
“我还是进去看看吧。”
“你不必去,我可不觉得那种男人会轻易被什么击倒。”
“可是万一出了意外呢?卫子嗟又不是神仙!”
“可是万一你打扰了他的计划呢?那你岂不是成了拖累?”
寻奕的脸孔始终维持着肃然,语塞的展今今不再说话了。
野林深处,卫子谈已经恢复了镇静,他深呼了一口气,尽管笑意不再,却还是能平和以待这突然其来的一切,包括随时可能到来的殒命。
“你的目的达到了,杀了我吧。”
“三哥,这不是我的目的。我说了,我需要你的帮助,但绝非你的性命。当然,你也能继续做你想做的一切。”
卫子嗟的言行令卫子谈再度微眯起双眸,他以细碎的余光上下打量着眼前人。
“你到底什么意思?你与父皇的目……”
“父皇?三哥至今还以为我与父皇是一体的吗?实话和你说了吧,父皇不在意太子的性命是真,不在意你的性命也是真,但……他不在意我的性命也是千真万确的事,你无需质疑。所以说,我们这些手足的利益才是一体的,你完全没必要把我排除在你的盟友之外。”
卫子谈更糊涂了,紧眯的笑眼里却蕴含着狡黠与渴盼。
“六弟,事至如今,你的谎言可一点儿也不高明。”
“谎言?我何必要撒谎?父皇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他自己一人的幌子罢了。让世人以为他最宠爱的只有太子,让聪明的人以为他最宠爱的是我,太子不过是替我挡命的傀儡,直至把所有人都蒙骗,他才能瞒天过海达到他的终极目的。有时候,傀儡所保护的人兴许还是傀儡。”
瞳孔在眼眶内地震,卫子谈不可思议地听闻着耳畔这匪夷所思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