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视着夏幺幺远去,裴声行握紧缰绳,郎君指骨攥紧,缰绳交织的纹路刻进他玉白掌心。
“公子,方才有信使来报......”贤奴小心翼翼出声,“卫士在淳于郊外抓住了废太子,废太子正向投奔兰氏旧城夜邑的路上。”
“齐王得知消息,必会等待公子带废太子回临淄。”
裴声行拉起缰绳,他浅玉般的眸光收回,马头扭转,郎君衣衫翩跹。
“传本上卿令,封锁夜邑,剿除兰氏旧党,携废太子回临淄。”
权势变换,大厦倾然倒坍,昔日的齐国储君,未来大齐君主,废太子姜煜锒铛入狱。
足音响荡大牢,宦官谄媚的声音传来,废太子姜煜蓬头垢面,他看向来人,他的视线,带着复杂的怨恨。
“姜煜,寡人不会杀你,裴上卿会说服群臣,帮寡人下这?道诏命。”齐王姜启语气宽和,流露出君王的施舍。
姜煜冷森森道:“好一个齐王,好一个上卿大人,你与裴声行二人倒是狼狈为奸,倒行逆施,祸乱朝纲。”
“姜启,你杀死父王时,可曾午夜梦回,看到父王那伤心绝望的面庞。你篡夺君位,称我为废太子,还?妄想给我施舍,让我对你露出感激吗!”
姜启皱了皱眉,“你又何必义愤填膺,你我都知道父王是怎样的人,你不过是不甘于寡人夺了?你的王位。”
姜煜狠狠地瞪了一眼姜启,然而姜启目露悲哀,“姜煜,你与寡人真的不能做兄弟么?寡人不会杀你,寡人并不是做戏给群臣看,而是真心想救你。”
“寡人可以为你分封,你的母亲在夜邑,寡人可以将夜邑作为你的封地,寡人只希望,你我兄弟之间,并无隔阂。”
听到姜启如此说,姜煜眸色微动,姜启太过心软,竟愿意把夜邑给他,若他有了?夜邑作为封地,在兰氏残党的帮助下,也许可以夺回正统,坐上齐王之位。
然而,姜启好糊弄,姜启身边的裴上卿却不好糊弄。
如今齐国境内,齐王与裴上卿,更有威严的,更让人畏惧的,是裴上卿。
齐王与裴上卿,谁更有心机,谁掌管了齐国命脉,一望便知。
姜煜暗想,若他带着势力回归临淄,那必须先除掉裴上卿,没了裴上卿,姜启这等没有政治头脑的蠢蛋自是不足为惧。
“你我血脉相连,本无隔阂。”姜煜对姜启嘲讽笑了?笑。
“那......”姜启眼中微亮。
“但你作为齐王,纵容奸臣,赐裴司徒为裴上卿?姜启,你好糊涂啊!功高?盖主,我舅父兰昊最终是何等模样,你难道不清楚吗?”
姜启脸色变了变,“寡人身边需要忠臣,辅佐寡人治理齐国,那逝去的上大夫裴颍妄图掌控我齐国朝堂,将寡人变成傀儡,是裴上卿在纷争中助了寡人,你莫要挑拨离间,损害寡人对你的情分。”
姜煜早就没了形象,他干脆仰躺在地,膝盖支起,斜睨姜启。
“我的蠢弟弟,裴声行他是上大夫的儿子,他们父子二人皆是心机之人,也许是糊弄你,好让裴氏一族在我齐国根深蒂固。”
“即便他是为了?君王大义灭亲,那他如今把持朝政,本就步了上大夫后尘,后患无穷,你想想,现在齐国朝政,听你话的大臣有多少,而尊敬畏惧裴上卿的大臣又有多少?”
姜启沉下脸,“够了?!寡人是来救你,不是来听你如何诋毁我大齐臣子。”
姜启厉声呵斥,但他越是高声,内心越是不安,又听姜煜说:“你我同宗子?弟,宗室至亲,血脉相连,而裴声行,不过是外族臣子,当裴声行的权势越来越大,齐王尊座,也许要改名换姓了?呢。”
姜启握了握拳头,他突然说:“姜煜,你莫要用宗室之名虚情假意,你信不信,惹怒了?寡人,寡人明日便将你斩首。”
姜煜身体一僵,终于不说话了?。与此同时,姜煜内心对姜启、裴声行的怨恨更深。
若不是这两个乱臣贼人,那他一生顺遂,他是太子?,本是名正言顺的君王,何至于落到阶下囚的地步。
姜启咬牙,说出他一直惦记的事,“姜煜,父王为何会死,难道不是你算计的么?”
“什么?”姜煜愣神。
“寡人难道说错了??父王的死,难道与你无关?若不是你利用父王,利用幺妃、”姜启语无伦次,“你明明喜爱幺妃,但你怎么这?么恶毒,薛乐山是你的属下,跟随薛乐山的楚人向父王献上治疗不.举的楚药,难道不是因为你的授意?”
“楚药送到父王面前后,你难道不知道,父王第一个召见的,会是谁么?”
“你为了讨好父王,讨好我们那昏聩的君王、无能的父亲,竟然要让善良的幺妃牺牲。”姜启红着眼。
“我小妹便是为了?所谓的权力牺牲远嫁,你明明帮过我与小妹,帮过幺妃,明明与我一起应对我那有错的母妃,为何,短短的时间内,你就变了,竟然要牺牲幺妃,你本就是太子?!你什么都有!为何还?要牺牲别人!”
“你懂什么?你成天享乐,什么都不懂,竟来指责我?”姜煜冷笑,“牺牲幺妃?幺妃本就是我父王的妃子?,不过是侍寝罢了,又能怎样?我当了?齐王,又不会因此厌倦幺妃,我仍然会爱着他,她助我成为齐王,我给她荣华富贵,她与我互相扶持,有何问题?”
姜煜说:“你要的,不过是完美的女郎,姜启,生在王室,你应该丢掉你那天真稚嫩的想法,幺妃,若要宠爱她,必须要让她改变,否则,她怎么能同君王看百代千秋。”
“我才是适合做齐王的人,才是得到幺妃的人。”
“大王!”内宦惊呼,姜启怒火冲天,他冲进去,狠狠把拳头打在姜煜的脸上,“废太子、大齐太子,我大齐曾经的太子,竟然是这种龌龊的想法,寡人要不是答应了?你,要不是君王之命难收,寡人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你。”
姜煜牙齿出血,他眼中并无悔恨,只是嘲讽:“我想法龌龊?你与我爱慕幺妃,幺妃可是父王的妃子?,你与我本就一样丑陋。”
“你现在当了?齐王,幺妃那等绝色美人,你难道会让她成为什么劳什子?太后?姜启,不,齐王,我问你,幺妃现在是在哪个宫殿,什么封号?我身为大王您的兄长,当然要去看望她,好好照顾她。”
姜煜的话让姜启差点掐死他,但终归是当了?数日君王,学着控制脾性,姜启最终松开姜煜,咬牙切齿,“幺妃不在齐宫。”
姜煜眼睛肿胀,视线模糊,闻言,口齿不清,震惊道:“不可能!”
“你难道是想金屋藏娇?不让世人发现?”姜煜道。
“寡人骗你作甚。”姜启无语至极,他现在对姜煜是没半点同情了?,“幺妃她确实不在齐宫。”
说起幺妃的事,姜启心中不甘,“幺妃她被裴上卿带走了。”
“寡人输了?,所以,只得拱手让人。”
姜启话音落下,姜煜突然大笑。
姜启冷声打断:“你笑什么?”
“姜启啊姜启,我母亲总说我是蠢人,但与你相比,我却是聪明人,你才是最蠢的人。”姜煜讥讽笑道,“那裴上卿夺了?你的权势,夺了你的美人,而你,身为有名无实的君王,却还在感慨裴上卿的忠义,你不觉得太可笑了?吗?”
姜启僵住,他背上顿起冷汗浸湿华服,醍醐灌顶。
***
裴声行把废太子姜煜扔到齐国大牢后,便回了?裴府。他让下人屏退前来向裴上卿献殷勤的齐国大臣、列国使臣,随后拿了鞭子,走向暗道。
暗卫稷满身是血,听到动静,缓缓抬起视线,哑声:“公子......”
“再罚五十鞭,便放你出去。”裴声行毫无怜悯。
暗卫稷并无怨言,他咬牙忍住疼痛,知道这?次是他做错了?,他竟然放跑了?公子让他看守的女郎。
公子一向残忍,暗卫稷的行为说大了,便是违背君命,该当死罪。而之前,裴声行对犯错的人便是杀死处理。
这?次,公子只是罚了?一些鞭子,暗卫稷内心暗暗庆幸,公子这?次处罚轻微,他只要养一些时间,就无碍了?。
笞刑结束,暗卫稷倒在血泊中,他听到裴声行的声音,那声音清冷,像不近人情的仙人。
“为什么没看好她?”
该来的问罪总是要来,暗卫稷知道撒谎只会让他更惨,也许公子早就知道实情,只是来试探忠心,于是老老实实:“属下见公子与女郎相处,自是不能打扰。”
裴声行指尖敲了敲鞭子,在暗室火光中,他的脸庞漂亮阴戾。
“那你觉得,她是真心待我么?”
闻言,暗卫稷呆了?瞬间。
......公子为什么问他这?个暗卫,这?种儿女情思?啊?
公子难道觉得他这?个暗卫懂这?种东西?
但是,暗卫稷不想惹裴声行不悦,于是说:“属下觉得,是。”
裴声行沉默一瞬,“为什么?”
他抿紧薄唇,“我不觉得,她会喜欢那样对她的郎君。
“她都走了?。”
暗卫稷感到窒息,原来他们公子是知道自己的行为会吓到人家娇娇女郎的啊,那夏女郎胆小如鼠,娇气得很,公子那么对待夏女郎,暗卫稷只觉得不行,但他是属下,是暗卫,只是保护君王安危的影卫,又不是出谋划策的谋士,他怎么能干扰公子的决断呢?
“属下认为,夏女郎是喜欢公子的。”暗卫稷委婉道,“只是,公子你没有好好表达你对夏女郎的喜欢,所以吓到夏女郎了。”
裴声行蹙了?下好看的眉,“那要如何?”
暗卫稷感到压力,说:“公子,属下对这些事并不是很了?解,只是在话本里看到过,女郎啊,都喜欢对她真心深情的郎君,而公子,您的情意不能藏在心底,要表现出来,要让女郎知道,而不是吓到她啊。”
***
楚国边境,夏幺幺渡过淮河,在马车上颠簸数日后,终于双脚踏上母国的土地。
她一时恍惚,耳边楚人高兴道:“太子妃!我们终于回到楚国了!”
夏幺幺却还没有实感,她摸了摸平静的心跳,看了?看周围的景象,夏幺幺茫然发现,这?日思夜想的楚国景象,其实与齐国并无什么不同,都是一座座城池罢了。
也许是因为边境,所以两国景象相似罢,夏幺幺宽慰自己,待回到楚都郢都,回到她出身的地方,那她应该就会高?兴许多。
与护送她回楚的齐国卫士辞别,夏幺幺与楚人去驿馆做短暂歇息,红灵身为婢女,走在前方打理一切,过了?片刻,红灵神色惊喜,尊敬万分地带夏幺幺走向前方。
“女郎,您的发簪歪了?。”红灵颤抖着手帮夏幺幺扶好发簪,又帮夏幺幺理了?理仪容。
“红灵,出什么事了??驿馆有什么人吗?”见红灵激动,夏幺幺疑惑。
“女郎!太子!是太子?!”红灵眼中光亮,想起楚太子对夏幺幺的重视,像是看到自己跟着太子妃光明的未来,“楚太子亲自来接您了!”
“太子妃,楚太子待您用情至深,日后在楚国,您定是安然无忧,享尽宠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