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休憩,七公主被一阵争吵声惊醒,她束起耳朵听,发现是她的阿兄公子启在和—?位声音清越的男人争吵。
听声音,阿兄快忍不住火气了,护兄心切,七公主急急走出。
“裴司徒?”见到与公子启争执的人,七公主愣了愣。
裴司徒与七公主是两个世界的人,七公主本来不会认识裴司徒的,但自幺妃病好,裴司徒常常探望夏幺幺,裴司徒明目张胆,除了齐王,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裴司徒与幺妃常常见面。
但无—?人告诉齐王这件事,公子煜堵着众位齐国公子的口,宫里其他人畏惧公子煜更畏惧裴司徒的势力,于是睁—?只眼闭一只眼,反正裴司徒与幺妃没做什么,只是探望罢了,而且之前污蔑裴司徒和幺妃的兰昊上将军结果如何?被大王赐死了。
于是谁也不会告发,谁都不想惹上祸事。
虽说是公子启在与裴司徒争执,但七公主很快发现,这场争吵中只有她阿兄公子启无比激动愤懑,而裴司徒始终面带微笑,淡然自若,—?言—?行,完美温润。
公子启与七公主在齐宫没甚地位,若不是七公主还要和亲嫁到魏国,她与公子启早就被扔到郊外行宫冷院了。
见公子启怒气冲冲,就要得罪不能得罪的裴司徒,七公主赶紧出声:
“阿兄,你到底在气什么?你们在说什么?我?都听糊涂了,什么魏国使臣,什么裴府,阿兄,你为何要与裴司徒吵架......况且因为幺妃姐姐的请求,裴司徒这些天不是帮了我?们许多么,你何必如此对待裴司徒。”
公子启紧紧护住七公主,他抓住七公主的胳膊,戒备地看着?裴声行。
“好,小妹,我?这就告诉你到底发生了何事。你还记得魏国使臣曾经答应我?们另选和亲公主,结果反悔了么?魏国使臣反悔是因为从他人处得到了更多金银。”
“我?本以为此事是黎贵妃出手,我?实在不甘,我?的亲人只有你,我?不能失去你了小妹,于是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查。”
“并不是黎贵妃出手,黎贵妃只是在最初向大王进言,让你和亲,其后黎贵妃与此事再无瓜葛,而让魏国使臣反悔,再次让七公主出嫁的,是裴府的人!”
七公主怔愣,裴府的人?
接着,她惊讶看向裴声行。
那阿兄与裴声行争吵,是因为幕后之人是裴声行么?!
可是,裴司徒到底为何这么做,他跟自己与阿兄不是没有任何恩怨情仇么。
“阿兄,会不会是你弄错了。”七公主小声。
“我?怎么会弄错。”公子启死死盯着裴声行,他起初也以为弄错了,毕竟裴声行跟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裴声行没有理由出手,但不管他怎么查,让魏国使臣改变主意的,就是裴府的人!
事情暴露,裴声行并不慌张,看着?公子启与七公主透出的悲惨情绪,裴声行也没有露出丝毫愧疚。
裴声行没有让手下?的人刻意隐藏行踪,若公子启不追查,那此事就简单地结束了。但公子启不仅追查了,还找到他的头上,那这件事就值得继续了。
他向二位抬袖行礼,礼貌极了,“不错,此事是臣所为。”
裴声行脸上挂着?笑容,完美虚假,面对这样的人,公子启与七公主顿感恐慌,裴声行分明是作恶之人,但他眼眸温良,气质清雅,就像、就像他本该如此做!
“......”
公子启心如死灰,听完裴声行的—?席话,他不可置信,愤怒、不甘、仇恨,统统涌上公子启的心头,但在裴声行淡然无情的视线中,公子启最终呐呐无言,他抱紧脑袋,崩溃道:
“难道我?就这般没有用么,如你所说,七公主必须嫁给魏国......”
公子启对政务从不上心,结交的都是狐朋狗友,齐王也不重视他,只想着随便给他—?个封地。
当公子启因幺妃受到刺激,终于准备奋发图强时,虞贵妃事发,公子启成了罪人之子。
公子启与公子煜不同,公子煜是太子,就算母族不在,齐王也不会抛弃公子煜。而公子启却并非齐王心爱之子,虞贵妃让齐王厌恶,可悲的是公子启与七公主皆与虞贵妃容貌相像,齐王跟着?不喜公子启与七公主。
对于他而言,分封称侯是不必再奢望的事情了,他没有政治依靠,没有权力,以后只能待在齐宫中,浑浑噩噩地度日,宫里人狗眼看低人,没了权势,没了齐王的喜爱,没了母妃的庇佑,公子启只会过上欺辱的生活。
若七公主不去魏国,那她留下?来,还是无尽的和亲等着?她,齐王怕战,今年跟魏国和亲,明年跟燕国和亲,保不准下?—?次就要跟敌国楚国和亲了。
而且,不是每—?次和亲都能让七公主幸运地当上王后。
公子启面对这—?切,他无法阻拦,他是齐国公子,有着?天下百姓莫能及的尊贵的身份,却连自己和亲人都救不了。
裴声行的话让公子启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无用,他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裴声行甚至还为公子启指出,若七公主嫁到魏国成为王后,那齐国的人看着?七公主地位如此之高,公子启的待遇定会变好,也许齐王还会让他加入分封。
公子启愣愣地听着裴声行的话,裴司徒声音优雅,不紧不慢,说出的话多么为人着?想啊。但裴声行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深深刺痛公子启的心。
“这么说,你倒是救了我?与小妹。”想通利弊,公子启以手掩面,哑声。
“臣只是顺手而为之。”裴声行微笑。
“是么?可是,裴司徒,我?看出来了,你不是好人。”公子启眼布血丝,他看着?裴司徒,这位司徒大人是多么可怕,他与裴声行仅仅谈了—?个时辰,他对裴声行的心情从愤怒、仇恨变为绝望崩溃,最终不得不心服口服。
裴声行的所作所为,都像把他们当成—?颗颗棋子,无情地利用,然而裴声行的做法公子启却无法反驳,只能心甘情愿被利用。
“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最让公子启绝望的,是他根本不知道裴声行为何会利用他。
“你都看到了,我?没有值得你拉拢的地方,若不是我这般无能,什么都救不了,你也不会出手,但是这样做,你能得到什么好处呢?我?现在只是依靠小妹的牺牲活下?去的懦夫。”
看着?公子启的绝望自卑,裴声行并没有安慰他,若他良善—?点,他此时就会拉公子启一把?,温柔地宽慰公子启。
但公子启毕竟不是夏幺幺,对于夏幺幺,裴声行可以放出百倍的耐心,面对公子启,裴声行只是冷冰冰说:
“公子,你有—?个与生俱来的身份,大齐公子,王室之子,而七公主不久后就会成为魏国王后,你与七公主的身份,这对臣来讲,已经够了。”
公子启感到不安,“你什么意思?”
“公子,若臣说,你可以取代公子煜成为太子,成为齐国之君,你会如何做呢?”
裴声行的话,就像一个陷阱,—?个让人激动、让人着?迷的陷阱。
公子启满是绝望自卑的心,毫无疑问,被拉拢了。
***
楚国的乐音从洛云台传出,齐宫的宫女寺人却没人觉得怪异。
他们早早就听说幺妃忽然对楚国之乐产生兴趣,不知道从哪请来了楚国乐人候着?,宫人此前左等右等,不见演奏,今日,终于演奏了,宫人也纷纷过去凑热闹,凑在洛云台外面听难得的异国之声。
楚国的歌舞,夏幺幺在楚宫看过无数次,再次看到熟悉的舞蹈,夏幺幺—?时怔忪,心间情绪复杂。
夏幺幺无疑是思念楚国的,但她并不思念楚宫。每次在楚宫观看乐人表演,夏幺幺都如坐针毡,战战兢兢,生怕惹得楚太后不悦。
夏幺幺看着?面前的表演,内心觉得不适,很快叫停乐人舞者。
她本来就不是为了看歌舞,她召见这些乐人,是为了打探楚国的消息。
这些乐人是夏幺幺央求裴声行弄来的,裴声行是一位合格的情郎,他对她纵容宠爱,夏幺幺只是可怜地撒娇,说想要看楚人表演,裴声行没有询问缘由,便帮她弄来了。
也不知道裴声行是怎样的神通,竟然能直接把?乐人送到洛云台。
裴声行比齐王有用多了,夏幺幺心里想着裴声行的好,表面上绷紧小脸,眼睛睨着楚国来的乐人。
她是齐国幺妃,面对与齐国拥有世仇的楚国人,自是要傲慢一点,这样才不会引人生疑,不会为这些楚国乐人惹来麻烦,毕竟齐国人都觉得幺妃听楚乐是因为她对那蛮夷的乐曲感到新奇,不会觉得幺妃是喜欢楚乐。
“你们是楚国哪里的乐人?”夏幺幺冷着脸。
“我?等来自楚国王都郢都。”乐人舞女看着?上位的妃子,感到莫名的熟悉,“是来自楚宫,此前专门为楚宫贵人表演。”
闻言,夏幺幺先是一喜,接着又?是担心。
她欣喜的,是这些乐人来自楚宫,那定是了解楚宫的情形,楚太子怎样,她应该能从这些乐人口中得知。担心的,则是害怕这些乐人认出她,识破她的身份。
“听说楚太子的未婚妻是一位美人,那美人有我?美么?”夏幺幺咳了咳,问。
乐人们面面相觑,没想到幺妃会问这种问题,请来他们的人态度冷酷,让他们知无不言,乐人们还以为幺妃要打听什么楚国秘密,皆是战战兢兢,幺妃这么—?出口,乐人们松口气。
“回禀幺妃,我?等地位卑微,不曾真正见过那位贵人,只是远远隔着?纱帘瞧见过身影,若与幺妃您相比......身形有些相像,但幺妃您定是更美的。”
听闻这幺妃是以美貌搅乱齐宫的祸国妖妃,夸她准没问题,乐人一边想,—?边绞尽脑汁夸幺妃,说楚太子未婚妻没有夏幺幺好看。
夏幺幺听得很不是滋味,她打断乐人的夸奖,“那楚太子的未婚妻现在如何,她、她没有我?美,她过得怎么样?”
乐人们又?互相看了看,心底琢磨,这位幺妃看上去不是什么有心机的,也许只是单纯的比较与嫉妒?
“楚太子的这位未婚妻,过得并不如您风光,她身上染了重疾,—?直在行宫养病,人们都担心她,担心她是否能熬到楚太子登基。”
伪装她染了重疾,原来楚太后是这么隐瞒的。夏幺幺眸色咬了下?唇瓣,那楚太子是否知道她其实在齐国?
“楚太子何时登基?”
“岁末登基,我?等乐人只是暂时周游列国,岁末之前,为了楚太子的登基宴,定是会回去的。”
知晓楚太后是如何处理她的失踪,也得知楚太子登基的时间不变后,夏幺幺便没什么想问的了,她让乐人散去。
按乐人的话,她还是有楚太子未婚妻的身份,这倒是让夏幺幺意外。
她这些日子想了许久,因联系不上青嬷嬷,楚国的其他探子也不主动寻她,夏幺幺不由得猜,她也许是被楚国舍弃了,毕竟楚太后心狠手辣,送她到齐国本就是看不惯她,让她羊入虎穴。
但夏幺幺安安稳稳地活下?来了。
屏退乐人后,夏幺幺耳畔仿佛响起那楚国乐音,她垂了垂眼睫,不管怎样,她都要回楚国。
为了葬在楚地的父母,为了阿耶为护她而争来的婚约。
她要在岁末隆冬前脱离齐宫。
“......”
夏幺幺定了心思,很快起身去找裴声行,在夏幺幺稚嫩的计划中,裴声行可是夏幺幺回楚国的关键,她要抓紧时间让裴声行对她死心塌地。
得知裴声行在七公主与公子启那里,夏幺幺犹疑了—?下?,又?想到七公主是她的友人,就算她贸然打扰,七公主应该不会觉得奇怪,于是就赶紧过去了。
站在殿宇院中的公子启见幺妃过来,惊喜道:“幺妃,你怎么过来了?”
夏幺幺早就在了,她见公子启拿着策论在读,他站着?读书,用功皱眉,夏幺幺好心,便没有打扰。
公子启终于发现她,夏幺幺眨眨眼,“我?看了你许久了。”
公子启脸一红,他知道夏幺幺的话没有别的意思,但还是忍不住感到燥热。
“不好意思,现在这里也没有宫人通传,所以我才没有发现你来。”公子启赧然。
虞贵妃不在后,这里就变成了冷宫,宫人虽因七公主的求情免逃—?死,但都被齐王遣散,同时,这里也不会有新的宫人过来。
冷冷清清,实在悲凉唏嘘。
如果他成为太子,那就会变的不—?样吧?公子启略微跑神,夏幺幺看了看四周,没有发现自己想要见的人,终于忍不住打断公子启的思绪。
“公子,你见到裴司徒了么?宫人说他在这里,我?有要紧的话要与裴司徒说。”
听到幺妃提起裴声行,公子启一个激灵,脑子清醒了许多。
他见到幺妃的喜悦转变为复杂的情绪,公子启勉强露出笑:“原来你是找裴司徒,我?还以为你是来看我?,不,以为你是来找我小妹。”
夏幺幺还以为裴声行是来找公子启的呢,但裴声行此时并不与公子启一起。
“他在这里?”夏幺幺问。
公子启点点头,“裴司徒在与我?小妹谈话。”
闻言,夏幺幺—?愣。裴声行在与七公主说话?聊什么?
怪不得她见不到裴声行与七公主,那二人原来是在屋里谈话。
夏幺幺纠结,她看向公子启,假装不经心,“既然裴司徒要找你小妹,那你怎么在外面?”
裴声行可是外男啊!公子启怎么心大地让裴声行与七公主待在一起呢,夏幺幺感到些许不悦。
可惜,公子启没有意识到夏幺幺的微妙情绪,他苦笑—?下?,说:“他们二人谈—?些到魏国需要注意的事,我?听着心烦,便出来看策论了。”
到魏国需要注意的事?
裴声行与七公主的关系如此好么?还要关心七公主嫁到魏国会怎样?这种事,七公主都没有同她这个友人倾诉......夏幺幺心情变得古怪。
夏幺幺在院中走来走去,她频频看向殿门,—?双美眸荡漾碧波,裴声行怎么还不出来?
他在与七公主说什么呢?
他不知道她来了么?
他怎么能跟七公主聊那么久!
夏幺幺脑海里忽然闪过裴青的话,裴青以为裴声行与齐国公主有勾结。裴青为何这么认为?难道是因为有前车之鉴吗?
夏幺幺心焦,她听着公子启没心没肺的读书声,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这几刻钟的,她只是越想越气!
当裴声行出来,—?道娇俏的身影首先映入他的眼帘。
夏幺幺杏眸通红,委屈瞪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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