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这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宛如叫花子一般的人,的确就是卢玉容。
卢玉容发现自己被认出来了,不由得愈发惶恐,慌忙瞪大了眼睛,转头就要跑。
但是她的胳膊被江清月抓着,她挣脱不了。
卢玉容手脚并用,疯狂挣扎,江清月却拽着她没有松手,冷静的声音传入了她耳中:“你跟了我半天,现在怎么又要跑了?不觉得自我矛盾吗?”
卢玉容还是在挣扎。
江清月将她拽到一个角落里,压低声音道:“你若是再不老实,我便把你送进宫,你知道皇上现在一直都在派人找你吧?”
像是被一道雷劈了,卢玉容瞬间不动了。
江清月将卢玉容带到了翠云阁,让红萍给她找了身衣服,又打了盆水给她沐浴。
卢玉容不想沐浴,更不想换衣服。
因为她怕。
江清月看出了她的想法,于是出声劝慰道:“我在这里,你怕什么?”
卢玉容缩着膀子坐在一边,畏畏缩缩地看着江清月。
“你若是不相信我,也不会来找我了。”江清月说,“难不成你要这样一辈子么?赶紧换吧。”
卢玉容吸了吸鼻子,这才点头。
江清月去了侧室,让红萍去准备一些饭菜。
红萍去翠云阁对面的酒楼里买了几道菜,摆在了桌子上。江清月靠着椅子,怔怔看着这些饭菜出神。
过了一会儿,外边传来了脚步声,是卢玉容已经收拾好了。
她换了身浅碧色的罗裙,长发已经洗干净,散发着淡淡的茉莉香。只是擦干,并未挽起,披散在身后。
“估计你这段时间也没有好好吃过饭。”江清月说,“我让人准备了些饭菜,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赶紧吃吧。”
饭菜的香味勾起了卢玉容的食欲,她立刻拿起筷子捧起碗,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她真的太饿了。
她离家出走的时候,是带了不少的钱财,打算一路往南去,结果在半路的客栈里造了贼,她的盘缠全都丢了。
身无分文,她无处可去。从小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她什么都不会做,也不知道该怎么养活自己。
她历尽千辛万苦才回到京城。
本来想回英国公府,却不料只看见英国公府大门被封条贴住,和人一打听,说是英国公府的人全都下大狱了。
卢玉容更加害怕了,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躲躲藏藏,混入了乞丐们住的破庙里。
没多久,英国公府满门抄斩。
英国公府的罪行已经昭告天下,卢玉容也看到了。她当时无比震惊,实在不敢想象自己从小长大的英国公府,竟然做过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情。
英国公府的人行刑的时候,她也悄悄去看了,她现在还记得那残忍的一幕,让她在炎炎夏日都手脚冰凉。
若不是她提前跑了,那上边人头落地的,也会多她一个。
死亡的恐惧和家族的覆灭像是梦魇一样折磨着卢玉容,让她几欲发疯。
广元帝派人寻她,她混迹在乞丐中并不显眼,所以现在还没有被找到。
今天她在外边乞讨的时候,看见了江清月,便不受控制地要跟着她。
因为她知道,江清月会帮她。
她对江清月的成见早就没有了。她离开齐王府后便看淡了一切,她也能看明白很多事情。
她也看明白了江清月这个人。
她不是冷漠无情的人,她有善心。
想着想着,过去一段时间的心酸苦楚全部涌上心头,卢玉容鼻子眼眶一酸,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
喉咙像是被一团东西哽住,她塞了满嘴的饭,怎么都咽不下去。
腮帮子被饭菜撑得很痛,咽又咽不下去吐又吐不出来,眼泪还不断地往下掉,卢玉容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个笑话。
江清月将帕子递给了卢玉容:“慢慢吃,不着急,有的是时间。”
卢玉容将口中的饭菜好不容易吞了下去,又颤抖着手拿起筷子,夹起了一小块青菜。
她已经吃了很多,脸都嚼的痛了,但是还是没有感觉到饱。她拼命在吃,像是在填一个无底洞,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消弭前些日子那种食不果腹的恐惧感。
吃了好久好久,直到卢玉容感觉到自己是真的一口都吃不下了,她才停下了筷子。
她现在好撑好撑,撑到想吐。
卢玉容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像是一个怪物。
见江清月将一个小盒子放在了自己跟前,卢玉容不解地看着她:“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
卢玉容打开一看,发现里边竟然是银票。
“这是……”
“这是你二哥生前存的。”江清月给她解释,“本来你二哥是留给翠翠的,但是翠翠自尽了,留下遗书让我将这些银钱给取出来,见到你的时候给你,保证你以后衣食无忧。”
卢玉容怔怔地看着那些东西,眼泪再次了留了出来。
她二哥……
“先不用担心,我会和皇上说让他撤掉对你追捕令。”江清月说,“你以后可以堂堂正正地生活。”
“皇上……皇上会么?”卢玉容的嘴唇轻轻哆嗦了哆嗦,“皇上怕是不能容下我吧……”
“这个就不牢你费心了,我来想办法。”江清月说,“你以后想去哪里生活?是留在京城,还是去别的地方?”
“我不知道……”卢玉容不安地绞着手指,“我还没有想得那么长远过。”
“那你就慢慢想。”江清月看了一眼窗外,“你看外边的盛夏光景多好看,只要能留着性命,就会发现这世间的美好多的是。”
“我不觉得这世间有什么美好。”卢玉容低头道,“这几年来,我遭遇到的事情太多太多,我对这个世界几乎都要绝望了。现在我什么亲人都没有了,这世间唯有我一人,我还有什么指望?但是我又怕死,我真的是个废物,我什么都不敢……”
“有的时候,活着可比死也难多了。”江清月轻轻叹了口气,“你家中变故,难怪你有自轻自贱之意。但是想想你诸多亲人对你的疼爱,他们泉下若是知道你还活着,想必也会欣慰。”
卢玉容瘪着嘴巴,只是不停地哭。
“京城是你自幼长大的地方,你一个姑娘家,背井离乡也不方便。但你若是要在京城,只有一点,你最好少抛头露面。京中军士家属不少,他们难免将英国公府的账算在你头上,我也怕你遭灾。”
“多谢你提醒。”卢玉容低声道,“我会尽力,替家里弥补罪孽的。”
然后她抬眼看着江清月,十分真挚地道:“多谢你不计前嫌地帮我,我会铭记恩德,永生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