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月猛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朝着那掌柜的紧走两步:“你说什么?”
她因为惊愕而语调拔高,掌柜的被她给吓了一大跳,浑身一个哆嗦,说出的话更是断断续续:“就……就是住在小店的那位姑娘……今天早晨中午两顿午膳她都没有出来吃, 我们才觉得不对。派人进房间一看,一地的血,那位姑娘她……她早就没有气息了啊!”
卫之函看着哆哆嗦嗦的掌柜,又看着惊愕至极的江清月,不由得疑惑问道:“什么?在说谁啊,什么姑娘?”
顾辞和燕贺全都扫了卫之函一眼,谁都没有说话。
卫之函从二人不简单的眼神中意识到,事情好像不是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难道是……难道是……
一个念头赫然浮现在了卫之函的脑海中,住在客栈的姑娘,那不是翠翠吗?
卫之函同样一个起身,但是因为起来太急,眼前出现了一瞬间的黑暗,脑子也有些发晕。
他紧走几步到江清月跟前,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郡主,是不是……是不是……”
他怎么都说不出“翠翠”两个字,他害怕那个真相。
江清月轻轻吸了一口气,对着那掌柜的道:“你先回去吧,我们即刻便到。”
掌柜的立刻出去了,尽管是炎炎夏日,他仍然惊了一身冷汗出来。
江清月朝着屋外走,卫之函却一把拽住了江清月的胳膊。短时间内,他的眼眶已经红了起来,眸光闪躲,声音同样变得脆弱:“是……是翠翠吗?”
他的一切心理建设都伴随着江清月的轻轻点头,而土崩瓦解。
他怔怔松开手放开了江清月,身体轻微晃了晃,抬手撑住了桌边才将将站稳。
“怎么会呢?我昨天还见到了她呢。”卫之函讷讷说着,抬头看向江清月,又指向外边,“刚刚那个老头子,他怎么能告诉我翠翠自尽了呢?她还那么年轻,她为什么要自尽?”
燕贺轻轻拍了拍卫之函的肩膀,同样低声道:“你先平复一下。”
“昨天我见到她的时候,她挺高兴的啊,她还给我煮了茶,还给我唱了曲儿,我还夸她的茶煮得更好喝了,比她在红颜招的时候好喝多了,她可高兴了。”
卫之函说话的时候,眼神胡乱地瞟,这话像是讲给旁人,更像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我还按照早就约定好的,将她的卖.身契给了她。我和她说以后她就自由了,没有人会再欺负她,她也不用再背负着什么吩咐嘱托,她以后可以好好生活,她的人生就是她自己的!她答应我答应得好好的!”
江清月低下头,微微闭了闭眼。
“我们去看看吧。”江清月说,“好不好?”
卫之函看着外边,现在是夏日,天色总是黑得晚一些。残阳如血,洒在地面上,明明很美,却总是让人有种触目惊心的感觉。
卫之函立刻冲了出去。
其它几人立刻跟上,不消片刻,便到了翠翠下榻的那客栈。
掌柜的一见几人来了,立刻引着他们上了楼。
翠翠的房间在三楼,是之前订好的,一间上房。
房间房门紧闭,内里什么都看不到。
卫之函明明是第一个冲上来的,现在却站在一边,怎么都生不出勇气将房门给推开。
掌柜的打开房门,一股极淡的血腥气顷刻间涌了出来。
这个气味让卫之函猛得一震,嘴唇都忍不住开始哆嗦。
他想进去,却感觉到自己的两条腿仿佛有千斤重,怎么都迈不开步子。
进门看见的是一张桌子,茶具点心在上边摆放得整整齐齐。右边是寝室,用了一个十二开的山水屏风隔开,纱帐顺着门窗透进来的夜风,飞舞蔓延。
江清月绕过屏风走了进去,看见了躺在床上的翠翠。
她衣着打扮整整齐齐,穿了一件白色的织锦白菊的蜀锦裙,头发编成了一条辫子垂在胸前,戴了几朵小雏菊的首饰。
她脸上的妆容画得很好,盖住了本该让人觉得可怖的青白色,脸颊处是很健康的肉粉色,让人觉得她好像睡着了一样。
床边放着一个凳子,凳子上边放着一个水盆,她的一条胳膊垂在水盆里,白皙纤瘦的手腕上有两条明显的伤痕。
“今天小二发现的时候,地上全都是血,散了一下午这味道还没散干净。”掌柜的轻轻叹了口气,“可惜了,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年轻姑娘,有什么想不开的呢?”
“您先出去吧。”江清月对着掌柜的说,“我们会处理的。”
掌柜的出去的时候,看见了在门口地上坐着的卫之函。
这位公子他昨日见过,来看了这位姑娘,但是昨天这公子兴高采烈地并没有看见他。掌柜的不知道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但是看这位公子现在这般伤心,或许和那位姑娘是一对儿吧。
其实他们对那位姑娘的印象都挺好的,她虽然只在这里住了三日,但是每日出去买了东西回来都会分给他们店里的工人。大家都觉得这姑娘长得漂亮人也和善,是个好姑娘。
只是不曾想……
“公子,人死不能复生,您要节哀啊。”
掌柜的劝慰了一句,卫之函明显没有听进去。
掌柜的叹了口气,只暗道是造化弄人。
门口传来一阵巨响,是卫之函的身体撞在了门框上,他大步跑了进来,见到床榻上的翠翠场景,瞳孔不由得猛得一缩。
他伸手,想去触碰一下翠翠,但是快要接触到她的时候,他的手却悬在了半空中,怎么都落不下去。
他的整条胳膊,抖如筛糠。
盯着翠翠的脸看了半晌,卫之函才讷讷道:“你们看,她的气色这么好,她是不是根本没死?她是不是只是睡着了?”
并没有人回答他。
卫之函认真看着其它三人,眸光从他们脸上一一划过,想看到他们露出哪怕是一丁点儿,对他的话赞同的神情。
但是没有。
他们每个人的眼神,在卫之函看来,都很残忍。
都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一个他不愿意接受的事实。
卫之函轻轻碰了碰翠翠的手,觉得还是温热的。
他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猛得缩回了手,一把捏住了顾辞的胳膊:“她的手是热的,她是不是还活着?你救救她,顾辞,你的医术那么高,你赶紧救救她!”
“她已经死了。”顾辞吐出五个字。
卫之函觉得翠翠的手还是热的,完全是因为他现在全身太凉了。
他们刚才就已经检验了,翠翠的身体已经僵了,是断断救不回来了。
卫之函握着顾辞胳膊的那只手,无力地滑下。
江清月将一个信笺递到卫之函面前:“这是她的遗书,你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