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上,江清月起来,看见了欢公公,说是请江清月进宫一趟。
“可是北戎那武将军闹到了皇上那里?”江清月问。
欢公公连连点头:“是了郡主,武将军说是郡主大闹北戎驿馆,将里边搅了个地覆天翻,还说闹得那死去的寒威亡灵不得安宁,此类种种,说是请皇上做主,想要让皇上严惩郡主呢。”
江清月勾唇一笑:“无妨,我且和公公入宫便是。”
顾辞从内室走了出来,看着她:“我和你一道去。”
江清月自然没有拒绝。
今日是阴天,外边下起了蒙蒙细雨,顾辞撑开了一柄伞,挡在了江清月头顶。
雨珠落在伞面上,发出细密的声响。
天色阴沉,皇宫也不似艳阳下那般金碧辉煌,而是带着一种寂寂的冷,给人一种孤单寂寥之感。
御书房内点着灯,将整个大殿照得灯火通明。
江清月进去的时候,寒武已经不见了。她走在正中央,给广元帝见礼。
广元帝没有即刻让她起来,而是直接问道:“荣安,你去北戎驿馆闹了一场?”
“是。”江清月点头。
“北戎武将军远来是客,你此举未免太过鲁莽,也是伤了我们两国情面。”广元帝又说。
江清月恭恭敬敬地回答:“是,臣女自知有罪,任凭皇上发落。”
广元帝眼睛轻轻眯了眯,看着下方的江清月,倒是有些捉摸不透了。
不给自己求情,也不辩解,倒不像那个能言善辩的江清月了。
“你先起来。”广元帝说,“你就没什么话是想替自己说的?”
江清月低眉顺目,十分淡定从容地看着面前几步处的金砖,微笑着道:“该如何处置臣女,想必皇上心中已有论断,臣女不敢左右皇上圣裁。况且皇上英明,必然会给臣女一个公道。”
广元帝老眼深沉地看着江清月,半晌,轻咳了几声。
“朕不想处罚你。”广元帝道,“但是北戎那武将军都闹到朕跟前了,朕不能不给他一个说法。”
“皇上说的是。”江清月道,“北戎之人蛮夷,蛮横不讲道理,先前如何臣女不知,但是这次他们来了,便没一日消停的。自己惹出了诸多事端来竟然还想反咬一口,当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而且对于这些人,皇上已经多次手下留情,但是那些人非但不知恩图报,还变本加厉,欺辱我盛天百姓。皇上就算再宽容,那些人也不会感恩戴德,只会将皇上的仁慈当做软弱,得寸进尺。”
广元帝听江清月说罢,又道:“荣安此话说得倒是不差,但是你该知道,一旦涉及到国家之事,这理是一个方面,情又是一个方面。”
“所以臣女方才并未为自己辩驳。”江清月道,“臣女只是说出自己的想法。就是不知道皇上想要如何处置臣女。”
广元帝沉默一瞬,才又道:“朕自然舍不得处置你。而且朕一早便料到了,你定然会如此做。”
那日寒武来找他,和他提出了一个条件,要十个长得和江清月相像的女子给他儿子陪葬。
寒武提出的这个条件在外人眼中并不过分,广元帝当时懒得和他费口舌,便应了。
因为他料定,江清月一定不会坐视不理,她一定会去将那些无辜的女子给救出来。
果然,江清月没有让他失望。
“那武将军,朕已经将他打发得差不多了,赏了他不少东西。荣安,你去给他赔礼道歉一声,也便罢了。”
像是怕江清月不会同意一般,广元帝又加了一句:“此事你自然没错,但是朕方才说了,很多事情在理字之外,还有一个情。为了息事宁人,你且低一次头。”
江清月点头:“好,臣女遵旨就是。”
广元帝动了动身子,换了一个比较闲适舒服的姿势,连语调都随之放缓:“朕叫你们过来,也并非要处置你们,就是看你们大婚在即,问问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多谢皇上关心,一切都还顺利。”
广元帝再次点头:“你们大婚之日,朕会亲自去给你们主婚。”
“多谢皇上。”江清月再次谢恩。
中午,广元帝留了江清月和顾辞一道用膳,用膳之后顾辞又给广元帝号脉看诊,开新的方子。
广元帝靠在榻上,沉沉叹了口气:“现在虽然已经开春了,朕还总是觉得冷,内里畏寒外边出虚汗,每天都昏昏沉沉没什么力气,这身子真的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多亏有顾世子,朕才得以延年益寿。”
自己的身体到底是什么状况,广元帝心里其实也是清楚的。
虽然身为帝王,很恐惧“死”这个字,但是他知道要是没有顾辞,他连今日也撑不到。
“得蒙皇上器重,是辞的福气。”顾辞说着,提笔拟了个方子,交给欢公公,“按照此方,一日两次,煎给皇上服用。”
广元帝脱下了龙袍金冠,也便褪去了一身的威严和冷冽。裹着棉被靠在榻上,显得平易近人了许多,像是一个温和的老者。
“顾辞,你和朕说句实话,朕的日子还有多久?”
一听这话,江清月心下也忍不住微微触动,侧目看向了顾辞。
顾辞眼波和柔,唇畔含笑,说出的话虽轻,却带着让人信服的力度:“皇上恩泽深厚,可保千年无忧。”
“罢了,罢了。”广元帝摆摆手,“连你都不与朕说实话。”
“皇上,医者看生,您却问死,辞是真的看不出来。”顾辞缓声道,“辞定会用一身医术,保皇上万寿无疆。”
“有你这句话,朕也放心许多了。”广元帝打了个哈欠,“朕有些乏了,你们跪安吧。”
江清月和顾辞一道出了帝寝殿。
厚重的大门关上,江清月才问着顾辞:“我不信你看不出来,皇上的身子是不是不大好?”
“是不大好。”顾辞目光幽远,“应当,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情了。”
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听到顾辞这般说,江清月还是有点儿伤心。
毕竟广元帝是真的对她挺好的,一想到他垂垂老矣,终有一日会离开,她有些不舍。
不过转而一想,其实,也该知足了。就广元帝这个身子,要是没有顾辞,他怕是早就龙驭宾天了。
“方才,皇上说让你去给那武将军认个错,这事儿也就算是过去了,你打算去么?”顾辞又问。
“当然会去了。”江清月微微一笑,“我方才已经答应皇上了。”
但是等她见到那寒武之后是道歉还是说别的……
就是她自己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