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辞看了他一眼，才轻声道：“如若你是来求情的话，便罢了。”
景渊膝行几步上前，给顾辞叩首：“世子，请您饶恕景宜一次吧。”
“我没有将她就地正法，已然是我开恩了。”顾辞垂眸看着景渊，“我罚她去司刑堂，是给她一个机会了。”
“但是司刑堂那样的地方，向来都是有进无出，景宜去了那里，和死有什么两样？”景渊红着眼睛，一把拽住了顾辞的袍角，哽咽道，“世子，您看在多年的情分上，饶她一次吧！”
江清月自从认识景渊以来，印象中他一直都是嘻嘻哈哈嬉皮笑脸的，很容易让人接触，相处起来也十分舒服。
从未见到他忧虑、烦闷过，更没有见到他如今这样惊慌失措过。
还记得之前擂台夺宝的时候，他对上边的姑娘多有调戏，也是一副油嘴滑舌的样子很是不正经，但是江清月能看出来，他对景宜，是不一样的。
和他们接触得不算少，他每次看着景宜的时候，那个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包括上次因为吴皇后的那场火，景宜也受了轻微的伤。他在院中等着，一边和大家吃果子嘻嘻哈哈地说话，一边眼中是无法掩住的担忧神情，江清月看得很明白。
还再三确认景宜没有伤到脸，因为景宜最在乎的就是她的那张脸。
现在，堂堂七尺男儿，流泪了。
一边流泪一边求情，看起来好不卑微。
也是给景渊的最后一点体面，江清月没有再在房间里呆下去，而是起身出来了。
他再怎么求情，要说什么话，都自己去说给顾辞听吧。
从房里出来还没走几步，江清月看见了自己面前出现的两个人，景深和景宁。
景宁哭得眼睛红红的，像是只小兔子一样，可怜极了。
“景宜她……我把她打晕了，把她胳膊接了起来，让她休息一下。”景宁绞着手指，小声说道，“此去云阁总阁路途遥远，一路颠簸，回去之后就要立刻入司刑堂，我想……我想让她休息好再去。”
景宁的语气畏畏缩缩的，看向江清月的眼神也十分胆怯，生怕江清月一个不高兴让她把景宜叫起来现在就让她上路。
江清月点了点头，轻轻摸了摸景宁的发顶：“既然你家世子将她交给了你处理，你自己决定便是。”
她的手还没收回来，便被景宁握住了，与此同时，景深单膝跪在了江清月跟前。
“郡主，我家世子旁人的话不听，但是会听您的。”景深望着她，面颊肌肉抖了抖，“能不能请您帮忙和世子说一说，让他用别的惩罚方式，不要让景宜入司刑堂？”
“这是你们云阁的事情，与我无关。”江清月绕过了景深，“她在做那些事情之前，早就该想好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她自己都说了不后悔，你们还求什么情呢？”
“可是……可是她也是为了世子好啊，这一切都是出于她对世子的担心，她没什么恶意的……”
这话听在江清月耳中，让她觉得有些好笑。
这世上，有太多打着“为你好”的名号，实质为伤害的事情了。
“她为顾辞好，担心顾辞，所以就活该牺牲别人的性命是吗？”江清月反问，“她这么做是出于情，但是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情，也有理。于理而言，你家世子的性命和旁人的性命是平等的，并没有高低贵贱。但是在景宜眼中，只有你家世子是最高贵的，旁人的命都不算命。”
“顾辞愿意救那对母女，是他自己的思量，他也愿意为了救她们付出一些辛苦和代价。但是景宜凭什么替顾辞做决定呢？因为她不想让顾辞涉险，所以就要杀掉别人？这完全是她自己的想法，是她一厢情愿，她就没有考虑过她的主子、你们世子需不需要她这样的好意呢？”
一席话说完，景宁缓缓松开了拽着江清月的手。
景深的嘴角抽了抽，也不再多说什么。
“想求情，你们自己去和你家世子说，别来找我。因为在我看来，这是她应得的。”
话落，江清月抬步便走。
景深和景宁没有再追上来。
江清月相信他们是听明白了，他们也该知道，一些错误，并不是用简简单单的“为了你”三个字就可以掩饰过去的。
这三个字可以是自己甘愿付出一腔热血的理由，却不能成为逃避责任开脱罪责的虚假说辞。
一晚上没睡觉，还大清早的就和人打了一架。回到屋子之后，江清月一头栽倒在了床上，在好闻的清幽檀香中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睁眼看到的是一片黑暗。
在黑暗中坐了起来，她的脑子还有些迷糊。
片刻之后，下地，打算将桌上的煤油灯点起来。
走着走着，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她身子一歪，倒向了一边。
没有摔倒在地上，反而被人给抱住了。
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轻微的冷梅香，江清月绷紧的神经霎时间又松懈了下来。
“你怎么在这里？”她问。
“来看看你，没想到你竟然睡这么久。”
随后江清月听见“唰”的一声响，火折子亮了。
顾辞将手边的两盏煤油灯点燃，整个房间立刻亮了起来。
江清月揉了揉眼睛，看着顾辞好看的眉眼：“我饿了。”
顾辞嗤笑一声：“睡醒就吃，你属什么的？”
他的手在她的后背，自然也感受到了薄薄的衣衫下，她分明的脊骨。
“明明这么爱吃了还这么瘦，你吃的东西都哪里去了？”
江清月撇嘴，挣脱了顾辞的手，一边拿着架子上挂着的棉衣往身上套，一边道：“吃不胖的体质，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呢。”
很快将衣服套好，见顾辞将斗篷给她系上，不禁又问：“要出门？”
“去吃饭啊，你不是饿了么？”顾辞的手指将斗篷的系绳打了个结，然后拽起她的手腕，“外边下雪了，有些冷。”
房门打开，冷风灌入，灯光照耀的暖黄色中，一片片白色的雪花纷扬而落。
“今年的雪好像格外的多。”江清月说。
顾辞点着了一个灯笼，拽着她的手腕，迈入了这风雪之中。
后山的院落一片漆黑，就显得相国寺的前院灯火通明。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下边一片金碧辉煌，琉璃瓦在夜色中熠熠生辉，十分好看。
见越走越远，江清月不禁又问：“我们这是去哪里？”
“去前院。”顾辞说，“现在正是放斋的时候，去吃饭。”
江清月眼睛眨了眨，然后凑近顾辞：“我听说在相国寺求签可灵了，我想去求一个。”
“好啊。”顾辞点头，“你想求什么？”
江清月想了想：“姻缘吧，算算我什么时候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