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公府里,现在已然乱成了一团。
数不清的京城名医和宫中太医们全都集中在了卢从简的院子里,替他看诊。
卢从简年纪大了,夜里被煤烟呛到,昏迷了半日才堪堪醒过来。醒来之后又不停地说自己胸口憋闷,说自己头疼,躺在床上竟是怎么也起不来。
就连喂进去的药,也全都吐了出来。
太医说卢从简房间里的人不能太多,否则情况会越来越糟,所以大多数人都集中在外边的迎客厅。
江莹坐在卢玉景身边,不停地抹着眼泪。
“爷爷年纪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能遭这样的醉?”她带着哭腔说道,“要是爷爷有个三长两短,咱们这一大家子人可怎么办啊?”
卢玉容则是站在房间门口,眼睛红红地看着自家爷爷的屋子,眼泪同样落个不停。
她不想听那些人在里边聒噪说话,她只是觉得烦。
她担心自家爷爷,生怕他出个什么事儿。
虽然自家爷爷在有些地方,让她着实受了不少委屈。但是之前的疼爱一直是真的,她回到英国公府后还好吃好喝地待着她,也是真的。
自从从齐王府回来之后,卢玉容的变化越来越大。
以前性子蛮横骄纵的大小姐,现在变得沉默寡言了许多。大多数时间就在自己的院子里呆着,鲜少出门,安静地仿佛英国公府里没有这个人一样。
以前她喜欢刷存在感,认为自己是英国公府的掌上明珠,但是渐渐的,她看清楚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更何况她这种被休弃回来的,更无法给英国公府带来什么实质上的利益。
不比江莹能为他们英国公府延续血脉,不被待见也是应该的。
雪后,天气总是格外的冷,一阵夜风吹来,从脖子处钻了进去,卢玉容浑身都是一个哆嗦。
泪痕在脸上,被寒风吹得更是刺刺的疼。她裹紧了衣服,转身进了屋子里。
一进去,就听见江莹又说:“先是夫君出事,又是祖母离世,现在爷爷也成了这样,咱们府上这是犯了什么太岁?怎么最近就没有一件好事呢?”
她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接着感叹:“也去庙里烧香拜佛了,也请了大师看,但是怎么都不管用?这事情还是一桩接着一桩的,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默不作声的卢玉景一听见江莹这话,脑中忽然灵光一现,不禁抬头看向了坐在自己对面的卢玉箫,开口道:“二弟,不若用你的婚事给爷爷冲冲喜?”
正在发呆的卢玉箫一时没有听清:“什么?”
“莹儿的话提醒了我,府里最近的确不太平。要是说喜事的话就是你最近要成亲的这件事儿了。反正你和王家姑娘的婚事都已经定下来了,不如咱们就尽快办了,就当给爷爷冲冲喜。说不定爷爷一高兴,也就好起来了呢?”
“不行!”
“不可!”
卢玉景刚刚话落,便听见齐齐的两声反驳之声。
他看了看江莹,又看了看卢玉箫,很是不解:“这不是好事吗?你们这么反对做什么?”
江莹用帕子捂着嘴,想着自己刚刚是不是表现得有点儿太明显了。
前几天听人说,卢从简死活不让这门亲事作废,看样子仿佛是认准了王书吟这个儿媳,她就觉得大事不好。
但是老天都好像是在帮她,卢从简突然就病倒了,那这事儿,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而且卢从简病倒了,这府中谁来主事?必须是卢玉景啊,那他离国公爷那个位置,也就更近了一步。
要是卢玉箫这个时候成亲了,那王书吟又是个不讲理的泼辣性子,进府之后一定会掌权。
这个关头,她更不能让那个女人进府了。
江莹清了清嗓子,才立刻道:“夫君,话虽如此,但是你觉得二弟能同意吗?爷爷情况这般不好,二弟又这么孝顺,他哪里还有心情操办自己的婚事?”
“是啊大哥。”卢玉箫立刻接了话,“这要是让大家知道了,该怎么看我?爷爷病重,我还大张旗鼓地办婚事,岂不是要说我不孝了? 爷爷吉人天相,就算没有我的婚事冲喜,也一定会好起来的。”
卢玉景倒是没想到,在这件事情上,江莹居然会和卢玉箫出奇的一致。
他不禁开始自我怀疑了:“真的不妥吗?”
江莹摇了摇头。
卢玉箫再次表态:“大哥大嫂还有孩子要照顾,不宜过度辛劳,这几天我便在这里侍疾吧。”
然后他转头看向了内室,眼睛一红:“爷爷对我有教养之恩,若是爷爷真的有个什么不好,我愿意……我愿意为他守孝三年!”
一听这话,卢玉景和江莹全都惊呆了。
“二弟你这……”
“大哥无需多言。”卢玉箫抬手制止,“孝为人本,王家乃书香世家,我相信若是他们听说了,也会理解我的。”
“理解归理解,但是愿不愿意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谁愿意耽误自家姑娘三年啊,又不傻!
“若是他们不愿意,我也没有办法了,反正孝道我是一定要尽的。若是王姑娘不愿等,我也尊重她,只能证明我和她没有缘分。”
卢玉箫一席话说得哀戚,让在场之人无比为他动容,在心中默默感喟他的孝举。
天黑了,卢玉箫才将卢玉景和江莹送走。
然后他看向坐在一边一声不吭的卢玉容:“妹妹,你也回去休息吧。”
“我不回去,我陪着爷爷。”卢玉容说。
“随你。”
太医们也都去偏殿休息了,现在这迎客厅,只有这兄妹二人。
正中央摆着火盆里,里边猩红的碳衬得卢玉容睁大大大的眼睛都是一片通红,仿佛是浸了血。
噼里啪啦的爆裂声,仿佛是引着炸药的丁点儿火星,将卢玉容一直压抑着的火气给完全点燃了。
狠狠咬了咬牙,卢玉容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巨大的冲力,椅子直接翻到在地。
卢玉容冲到卢玉箫跟前,狠狠攥住他的前襟,咬牙切齿地盯着他:“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看着面前处于发怒状态的卢玉容,卢玉箫心下一阵,瞳孔都不禁随之一缩。
难道……
难道她是知道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