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阔疼。
江清月和阮氏说这些的时候，让他在旁边听着，就是幻想着他听着听着会不会就被感化了。但是事实证明，她想得太简单了。
用“冥顽不灵”这四个字来形容他都是轻的了。
果然，阮氏一听到他这么说，呆呆张大了嘴巴，不可思议地看着天一，眼泪泄洪一般流得更凶了。
“你说什么？”阮氏的这四个字说得有些支离破碎，“杀了我们？你说你要杀了我们？”
“是。”天一露出的一双眼睛直直望着前方，依旧是不包含任何情绪，“侯爷之令，务必实行。”
阮氏捂着嘴巴，哭得不能自己。
江清月轻轻拍了拍阮氏的后背，好言好语地安抚道：“母亲，弟弟这些年都在清河崔氏，所以才会如此。给他一点时间，慢慢都会好的。”
阮氏摇了摇头，哀戚无比：“这一年来，我幻想过许多次清枫回来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但是我没想到，他竟然要杀了我们……怎么会这样呢？我的儿子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该解释的都已经解释清楚了，剩下的，就要靠阮氏自己去消化了。若是再说什么的话，只会显得苍白无力。
江清月叫过赵祥，让他将天一带下去。
赵祥本来对这从头黑到脚的年轻人没什么好印象，毕竟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枣。但是一听说这是失散多年的小公子，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带他去房间里，好好看顾。”江清月叮嘱赵祥，“咱们清枫少爷身手了得，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天一临走的时候狠狠瞪了一眼江清月。
江清月靠着椅背看着他，这一眼让她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出来。
挺好的，起码……
有情绪了。
阮氏很久才平复下来，状似也想通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娘太高兴了，虽然他现在这样，但是他毕竟还活着，娘该知足了。”
江清月点头，这样的心态才对。
“就是不知道你父亲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他要是知道这个消息，不知道是喜是忧。”阮氏忧心忡忡地说道。
应该会高兴吧。
江郴有着这个时代的男人共同的特点，就是想要儿子。
没有儿子，一直都是江郴的心病。前些年，叶姨娘为了生儿子也使了很多办法，但是都没能如愿。现在想来，或许也是报应不爽。
“应该快了。”江清月说，“明天我进宫去问问，看看父亲现在到哪里了。”
阮氏连连点头。
第二日一大早，江清月进了宫。
现在的皇宫，戒备更加森严，给人带来十足的压迫感。
听说广元帝在帝寝殿，所以江清月直接去了那里，但是却被欢公公告知，皇上不在。
“那敢问公公，这个点儿，皇上去哪里了？”
欢公公四下瞟了一眼，小声道：“回禀郡主，皇上在皇后娘娘那里。”
江清月一愣：“哦？”
欢公公抿了一下唇，引着江清月走到一边，低声道：“今日上朝的时候传来的消息，江将军率兵追到淮江那里之后便没再追了，只是派了几个探子过去。探子说，淮南王那边正在筹备，怕是要谋反了！”
“谋反？”江清月并不惊讶，“淮南王是要自立为王了？”
“是啊！”欢公公叹了口气，脸色十分凝重，“皇上给江将军下了令，暂且回朝，从长计议。若是淮南王真的反了，皇上必然不会任由他如此，肯定要派兵镇压。这天下，只怕是又要不太平了！”
江清月没有说话。
淮南王走到这一步，固然是咎由自取，但是也是唯一的出路。
而这无疑也是对盛天上威的藐视。广元帝向来极好面子，十分在意自己的帝业功绩，断不会允许自己晚年期间出现这样的大事，是一定会派兵镇压的。
只是每一次硝烟四起，天下大乱，受苦的都是普通的黎民百姓。
“郡主？”欢公公轻声叫她，“是奴才带您去耳房坐坐，还是您自己随便转转？”
“我去云妃那里。”江清月道，“皇上回来之后，还麻烦公公告诉皇上一声，我来请过安了。”
欢公公连连点头。
江清月下了帝寝殿高高的台阶，脑中想的却是，自从太子逼宫的事情发生之后，广元帝就没有去见过李皇后，此次在战报传来之后相见，或许是想做一个了结。
事实证明，江清月猜想的不错，广元帝的确是让人端着毒酒，去看的李皇后。
昔日繁华热闹的宫殿，现在冷清无比。偌大的宫殿显得冷气森森，有些鬼魅。李皇后端坐在凤座上，虽然没有穿华服戴凤冠，但是身上还是惯有的皇后气派。
大门打开，一缕阳光照进了久不见天日的宫殿里，荡起了细细的尘埃。
李皇后眯眼，看着门口。
逆光，她看不清来人的脸，但是从身上上看，她也知道是谁。
直到广元帝走近，她也没有起身，依旧坐在那里，什么君臣之礼，全然不顾了。
“大胆！”广元帝身后的一名小太监立刻呵斥道，“见到皇上竟然不行礼！”
广元帝摆了摆手，那小太监垂着头后退两步，不再多言。
“皇上来了啊。”李皇后说话的声音因为虚弱而显得柔软了几分，不再那么男气。她看着广元帝的脸，唇边轻轻勾起一抹笑，“臣妾失礼了。”
广元帝同样看着李皇后。
数十年的夫妻情分，怎么就走到仇人相见这一步了呢？
印象中，李皇后一直都是凤袍加深妆容精致的打扮，他已经许多年没有见到她这般不施粉黛的样子了。
遥远记忆中，她好像也曾经这样过，那时候她刚入王府，嫁与还是亲王的他。
李皇后看见了广元帝身后，那端着酒壶的小太监，淡淡勾唇：“皇上是来赐死臣妾的吗？”
“儿子叛变，母族谋反。”广元帝开了口，“你说朕要怎么对你？”
李皇后按着扶手，缓缓站起身，上前两步，走到那毒酒跟前，眼睛仔仔细细地盯着酒壶，口中的话是对着广元帝说的：“您是皇上，九五之尊，想怎么处置臣妾，都在您的一念之间。”
说着，李皇后抬手，握住了那酒杯。
打开壶盖，里边是透明澄澈的液体，映照出了她那双无所畏惧的眼睛。
她就要将酒壶拿起来，却不料广元帝突然伸手，按住了她的胳膊。
李皇后那双黯淡的眼睛中倏然有了光，很亮，一抹欣喜蔓延而出，随后爬上了面颊。
她看着广元帝，声调也因为欣喜而拔高了几分：“皇上，您舍不得臣妾，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