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凌南被人带着突出重围之后,脸色已经白得和张纸一样了。
他腿上还有那支箭,因为一直在逃,所以根本没有时间取下来。
而且也不敢回城外的淮南军大营,毕竟广元帝想要找他们的话,第一时间就会去那里。
于是,一行几人,躲到了京城外边的凤凰山里。
那两个救他们出宫的黑衣蒙面人在护送他们快到凤凰山的时候就闪身不见了。燕稷跟着几个李氏暗卫一起,找到了一个山洞,扶着李凌南进去。
李凌南面如金纸,脸上全都是冷汗,唇也被他咬得雪白,衬得眼睛愈发的黑了。
暗卫首领看着李凌南的样子,不禁焦急道:“小王爷,属下得给您将箭弄出来。这里条件简陋,您得忍着点儿疼。”
李凌南微微点了点头,咬着牙道:“我知道,你拔便是。”
暗卫首领从衣襟上扯下一块儿布,团成团让李凌南咬在了嘴里,但是李凌南却将那布吐在了一边,直接道:“不用这么麻烦,天原,你拔便是。”
叫做天原的暗卫首领又紧皱眉头看了一眼李凌南,这才握着箭身,用力将那支箭拔了出来。
一团血雾迸出,带着利刃割裂皮肉的声音。剑尖上还带着倒刺,上边还挂着血淋淋的肉。
光是看着这场景听着这声音,燕稷就已经出了一声的冷汗。但是李凌南却咬着牙,生生是一声都没吭。
天原正打算将那箭扔到一边,却听李凌南道:“别扔,给我拿过来。”
本是一支很普通的箭,但是却因为射出的人,有了非同寻常的意义。
李凌南紧紧握着箭,看着血红色的剑尖,仿佛是透过这剑尖,看到了那双明亮如水的眼眸。那么亮,带着十足的冷然,箭箭直冲他的要害。
李凌南突然森然地冷笑了一声。
天原将金疮药洒在了李凌南的伤口上,然后将伤口仔仔细细包扎好,才又出去打探情况。
燕稷见处理好了,立刻凑了过来,问:“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
“自然是回淮南了。”
燕稷有些惊慌:“要离开京城了?可是……”
“可是什么?”燕稷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李凌南直接打断,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燕稷,“都到了这个时候了,挣扎还有意义?能保命就不错了。”
“但是你为什么不听我的,直接将父皇给杀了?”燕稷还在纠结刚才的事情,“你方才为什么迟疑?”
“殿下,你可真是太抬举我了。”李凌南桃花眼一斜,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自嘲,“我能带着你从数位高手手下逃脱,就已经很不错了。方才若不是有人相救,你我现在早就成了刀下亡魂了,还说什么刺杀皇上?”
“所以刚才救我们的是谁?”燕稷急忙追问。
那二人一路上都没说话,也没露脸,他完全不认识。
“我的同门师兄弟。”李凌南随口解释,“你不认识。”
燕稷这才没有追问。
李凌南闭着眼睛,靠在了身后的石壁上,浑身都散发着一种让人退避三舍的冷然气势。燕稷识趣,便没有再说话去去打扰他。
借着这个空档,燕稷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好好想了一遍。
首先,父皇为什么没有死?是邢太医煎的那碗药,根本就不是毒药?
不对,邢太医一直都是母后的人,他不会骗他们。只能说邢太医的药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掉包了,而能做到这一点的……
燕稷只能想到顾辞。
若是说医理,没人在他之上。
还有放在天圣殿密盒中的那道遗诏。他亲手写的传位于自己的遗诏放了进去,却被人换成了九皇子即位,很有可能也是顾辞做的。
他们做这一切,就是引君入瓮,最后来个瓮中捉鳖,让他无从逃避。
想到这里,燕稷狠狠捶了一拳地面。
冬日天气湿冷,地面也被冻得坚硬,这么一拳下去,燕稷觉得自己的手都差点儿直接断掉。
他们逃出来了,但是母后……
母后现如今如何,他连想都不敢想。
思及此,燕稷立刻道:“表弟,母后呢?我们什么时候去救母后?”
“不救了。”
李凌南这云淡风轻的三个字,让燕稷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
他扑过去,一把拽住了李凌南的衣服,瞪着他:“你说什么?不救母后了?这怎么可以!母后留在宫中,父皇不会放过她的。”
“没别的办法了。”李凌南淡声道,“死了就死了,命数如此。”
“可……”
李凌南倏然睁开的眼,冷冽的眼神让燕稷登时语塞。
“想救的话,你自己去,我是不会再去的。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突然收手吗?因为有人前去偷袭了我淮南八城,若是我们不及时撤兵回去增援的话,到时候我们的窝都被人端了。最后再来个前后夹击,我们所有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一听这话,燕稷浑身一个哆嗦:“你……你是说有人黄雀在后?”
李凌南深吸一口气,身子后仰,后脑重重撞在了身后石壁上,发出一声痛响,他却浑然不觉。
他没想到有人会来这么一手,居然敢偷袭他们的大本营。
瞻前顾后,比起在京中进行毫无胜算的争斗,不如回去保淮南八城,那是他们李氏发源生根的地方,一定不能丢了。
“可是就算回到淮南,父皇也不会放过我们的。”燕稷小声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成王败寇,却也不想任人鱼肉。一开始行此举的时候便想好了,若是败了,便也只能反了。”
燕稷被口水呛到,突然咳嗽了起来。
淮南八城不同于旁的地方,那是淮山淮江之阳,地域辽阔的八连城,虽然占地面广,人民富庶,但是比起来……也就是盛天整个疆域十之二三的地盘。
若是父皇想要围剿他们的话,怕是……也不好招架。
“要是父皇出兵,我们怎么办?”燕稷简直是不敢想以后,“我们有抗争的能力么?”
“自然有。”李凌南眼睛眯开一条缝,看着燕稷,倏然阴恻恻一笑,“殿下以为,我们真的只有三十万的兵马吗?而且还有一条淮江,那是保卫我们的良器。”
燕稷嘴唇哆嗦了哆嗦,登时语塞。
“殿下去休息吧。”李凌南的头侧到了一边,“明日便要启程回淮南,回去之后,一切便可从长计议了。”
燕稷去到了山洞里边,李凌南从怀中拿出了一样东西。
借着清幽的火光,可以看见是两截断掉的玉簪。
今日,便是这根玉簪,打偏了他要杀肃亲王的剑,救了肃亲王一命。
羊脂玉的冰凉在他手心逐渐退散,回暖。
下次见面……
就是敌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