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大臣们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也惊呆了。
他们听了几十年的声音,不可能错的,但是这……
这怎么可能呢?
一行人逆光而来,燕稷看不清他们的脸。但是为首那一人的身量,他看得清清楚楚。
是……
是他父皇!
可是父皇不是已经驾崩了吗?是他亲手将那碗药喂进他口中的,这中间怎么可能有什么差池呢?
燕稷想从地上站起来,但是双腿发软,他怎么扑腾都站不起来。
广元帝在几人的簇拥下,进了这天圣殿。
他身板微微佝偻,身上一身明黄色的龙袍耀眼夺目。虽然他的脸色沉郁晦暗,但是再也不是那般死气沉沉的将死之态了。
路过肃亲王和江清月的时候,他扫了一眼周边那些侍卫,冷哼一声,顿时“哗啦啦”的声音响起,侍卫们手中的兵器掉了一地。
周围一阵静默,大臣们你看我,我看你,人人脸上都是惊骇和疑惑。
“臣参见皇上!”肃亲王立刻敛衽跪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话提点了周围的群臣,顿时,大臣们恭恭敬敬地叩首,口中连呼万岁。
顾辞在广元帝身后一步处,看了一眼江清月,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然后便听江清月蹙眉,“呀”了一声。
这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在这寂静的宫殿中,分外明显。
广元帝转头:“怎么了?”
“好像是荣安县主。”这话是顾辞说的,“看县主的样子,好像稍有痛楚。”
肃亲王立刻转头看着江清月,很是关切:“小丫头,你怎么样?”
江清月摇了摇头:“多谢王爷,我没事。”
肃亲王立刻对着广元帝一揖:“皇上,方才太子命人将老臣和荣安县主带下去,怕是磕磕绊绊间伤到了荣安县主哪里。多亏皇上来了,若是皇上未到的话,这后果,臣连想都不敢想啊!”
后边一位大臣立刻跟着道:“皇上,荣安县主伤到了是小事,比起在午门斩首,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方才殿中已经惨死了两名重臣,太子他实在是暴戾,请皇上明鉴!”
广元帝缓缓抬脚,逼近燕稷。
燕稷身前的光被广元帝的身躯完全挡住,在他面前投下了一层阴影。
他扶着龙椅,好不容易才站了起来。
“父……父皇……”
一个称呼刚刚说出口,广元帝一个巴掌直接挥上了燕稷的脸。
“好,你真是好!你真是朕的好儿子!”广元帝眼睛圆睁,狠狠指着燕稷,“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你都做得出来,你真是朕的好儿子!”
“不是,不是!父皇,儿臣没有!”燕稷急忙否认,因为语速太快而有些语无伦次,“儿臣只是……只是……”
广元帝又是一个巴掌直接甩上了燕稷的脑袋,力道不小,燕稷直接撞在了一边的柱子上。
“朕竟然有你这么大逆不道的儿子!”广元帝的脸颊连着手指头都在哆嗦,气得脖子上的青筋都直接爆了出来,“弑君杀父,嗯?亏你干得出来!”
然后他直接对着外边扬声一唤:“来人!”
然而……
一个进来的士兵都没有。
“来人!”广元帝又是一声暴喝,依然一个进来的人都没有。
从未面对过这样的状况,广元帝气得长嘘一口气,捂着胸口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顾辞立刻扶住广元帝,让他在龙椅上坐下,免得他直接背过气去。
江清月转头,看了一眼殿外。是有不少人守着,但是都是李凌南带来的,听命于燕稷,自然不会听从广元帝的吩咐。
“反了,真是反了!”肃亲王也气得够呛,看向李凌南,“李小王爷,你们淮南大军还真是金贵啊,连皇上都使唤不动了,是吧?”
李凌南从见到广元帝的那一刻,便知道事情有变了。
他垂眸看着地面,面上不动声色,实则脑子里正在飞快地盘算接下来要怎么办。
广元帝没死,显然是已经知道了皇后和太子的计谋,所以提前有了防范。但是至于为什么他会让太子得逞……
恐怕就是为了试探太子究竟能丧心病狂到何种地步,到时候好名正言顺地收拾他!
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已经绝对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反了,也就只能反了。
这也是唯一能走的一步了。
想到这里,他抬头,看向了燕稷。
燕稷也已经从方才的惊吓中回过了神来,广元帝的两个巴掌似乎将他完全打醒了,他也已经认识清楚了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形势。
“父皇。”燕稷的声音沙哑而又阴晦,“您别叫了,没人会听您的。”
广元帝冷眼看着他。
燕稷斜斜勾唇,冷笑一声:“整个皇宫,现在已经完全在儿臣我的手里了。外边守着的,也不是禁军,而是淮南王大军,他们不会听您的,只会听我的。”
“你这是要谋反了?”
“谋反?”燕稷哼笑一声,似乎被这个词给逗乐了。
他拍了拍这龙椅的扶手,喟叹一声:“父皇,我这个太子,当的真是窝囊啊!明明在您驾崩之后,这个帝位就该是我的,名正言顺!但是您偏不,您偏要在几个儿子里周旋,我如今走到这一步,全都是被您给逼的!”
“燕稷,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肃亲王现在,索性连太子这个称呼都不叫了,“合着你大逆不道,还怪皇上吗?你真是丧心病狂了!”
“若是父皇一开始,不对四皇弟和九皇弟表现得那么亲近,一开始就说明会将皇位传给我,我至于如此吗?”燕稷越说越是激动,声调也越来越高,“我会好好孝顺父皇,当好一个储君,也当好一个孝子!但是父皇他把本该给我的东西给了旁人,我还能怎样!”
燕稷说着说着,再次笑了起来,癫狂无状的样子宛如一个精神病人:“那道遗诏……传位九皇子,真是天大的讽刺!父皇,你心里从来都没我这个太子,从来都没有!”
广元帝一声不吭,只是听着燕稷一声声的控诉。
这么多年来,他好像第一次才认识这个儿子。
一直以为他懦弱、胆怯,但是想不到最后,连这谋朝篡位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燕稷狠狠捶了捶自己的胸口,然后弯腰,凑近广元帝:“父皇,您以为我想当个弑君杀父的乱臣贼子吗?我不想!给您下药的时候我也怕,这样的事情我也不想再做第二次了。这样吧,我给您个机会,您也给我个机会。”
广元帝冷冷看着他:“什么机会?”
“就当着这么多重臣的面儿。”燕稷一边说,一边指着下方的大臣们,眼睛却是紧紧盯着广元帝不放,“您就禅位吧,将这皇位传给我,今天的事情,咱们就全当无事发生,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