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敦盛(三)

就算再过几十年,千手扉间也不能忘记那样的场景。

凄迷黑暗的雨幕里,修罗血海一样的战场上,一双猩红妖艳的眼眸如花开放,带着冷冽入骨的杀意望向他。

几乎在转瞬之间,胜负就被逆转了,现在轮到千手扉间举刀架在身前,狼狈不堪地抵挡宇智波泉奈的进攻。

但就算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止不住地想起刚才泉奈刚才开眼的情形。

森寒,严酷,疯狂,又美丽。就像在刀尖上涂抹蜜糖,又像是在醇酒中化入毒药,一旦无法自拔地沉迷进去,就会被宇智波们取走性命与灵魂。

纵然在这样混乱黑暗的情况下无法视物,但千手扉间奇异地坚信那双眼睛,以及那双眼睛主人在那时相当美丽,并且没来由地感到一股庆幸与心痛。

虽然千手跟宇智波是世代相杀的仇敌,但跟泉奈相处这么久了,不管泉奈那边怎么想,反正他这边是单方面把泉奈视为朋友了的。排除千手内部对宇智波妖魔化的传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兄长是对的。

宇智波跟他们千手一样,都是在乱世里苟且偷生的普通人,会哭,会笑,也会因为一点小事暴跳如雷,甚至比族里心胸宽广得近乎没心没肺的千手更重感情。

在战场上和昔日旧友刀锋相对已经很悲哀了,要是再亲手杀死泉奈……

那大概会变成他心里一个打不开的结,能够被渐渐遗忘,可一旦被翻出来,就会不停流血。

锵——

刀刃互相碰撞,荡出连绵不绝的回音。

“你在干什么!”泉奈厉声呵斥,“战斗就战斗,不要走神!想去黄泉就直说,直接把刀扔了,让我送你一程不更好!”

“我可没放水。”扉间收回散漫的思绪,重新摆好架势,“你难道没有发现吗,现在的你,跟刚才的你,完全不同了。那双眼睛,是你们宇智波一族的写轮眼吧?”

也许是他感知天赋的特殊之处,他能很轻易感应到泉奈的情绪。就在刚才泉奈开眼的那一刻,他甚至能看到深重的绝望与疯狂化作海浪,几乎将泉奈彻底吞噬。

然后从黑暗里,绽放了那样的眼睛。

“我……开眼了?”

泉奈的声音里带着不可置信的颤抖,三分惊喜,三分叹息,然后还有四分的恼羞成怒。

“跟你对战就能开眼,哈,还真是轻松呢!所以,请不要大意地继续跟我交战吧,说不定当我杀了你的时候,我就能得到万花筒了。”

“万花筒又是什么?我记得你们宇智波家的写轮眼貌似只有三勾玉吧?”

“闭嘴!把那个东西忘了!”自知失言的泉奈立即补救,“真要有那种东西,我可是很期待跟哥哥一起,把你们千手家踏平啊。”

所以就是有那种东西吗?

扉间默默地想。

在三勾玉写轮眼之上的万花筒,回去以后要多查查资料,看看是不是真的有那种瞳术。

然后他就在发呆的空隙被泉奈抓住破绽,一脚从树上踹了下来。

“呜哇!”

啪的一下从树上摔下来,千手扉间顿觉眼前一黑,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了。

幸好,对方没趁机跳下来,给自己心口一刀,再抬头望望,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站在树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

他的落败仿佛是个信号,陆陆续续又有不少千手败在了宇智波的手下,领头者见行动失败,一个水遁隔开战场,恶狠狠地说了声“撤”。而那群宇智波似乎也急着赶路,并没有跳下来补刀或是俘虏。

就这样,这场遭遇战结束了,扉间揉着四肢爬起来,准备奔赴下一个战场。

……

宇智波和羽衣的联军战场,一片硝烟。等泉奈跟着枭到达此处的时候,就看到此地已是火光四起,喊杀声不绝于耳。

原本宇智波跟羽衣两族就是既合作又提防的关系,完全做不到彼此毫无芥蒂地合作。到了战场上,这点缺陷就会被无限放大,千手就是看准了这一点,直接集中有生力量,对两族联军的薄弱处猛攻。

宇智波跟羽衣两族本来关系就不甚亲密,骤然遭到突袭,两家各自为战的势头就更加明显了。原本合二为一的军势,渐渐裂开了一个口子。

而二长老枭的行为,也很好地诠释了这一点。

他直接带人冲进了火场,直奔战场中心,却对附近看到援军出现而过来求助的羽衣视而不见。羽衣被千手猛攻,又被盟友无情抛弃,几乎顷刻就出现了颓势。

羽衣不堪重负,连带着宇智波所要承受的压力,也成倍增加。

这场战斗,宇智波和羽衣会输。

一个念头,陡然出现在泉奈脑海里,然后益发不可收拾。

“枭伯父,没用的!”

他扯着嗓子,在滚滚烟尘里冲着二长老喊叫,熏人烟火灌进嗓子里,简直让人窒息。泉奈带着满脸雨水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道:

“收拢族人吧,枭伯父!任务失败了可以再接,但做任务的人要是没有了,就算有再丰厚的赏赐,我们也领不到的!”

“谁说的!为任务战死是宇智波的荣耀!”枭头厉声怒吼,但在看到泉奈那双变得通红的眼睛后,突然又低下了声音,“小子,你是想你哥哥,还是真的想放弃任务?”

这可是族里实权派第一次征询他的意见,虽然地方是在很不合适的战场。

宇智波泉奈心念电转,竭尽全力地理顺思路,好让出口的话不那么结巴。

“伯父,我并没有担心兄长。兄长实力强过我这么多,又比我经验丰富,连我都能活下来,为什么兄长就不能?”

宇智波泉奈挥动长刀,拨开一柄偷袭向枭的苦无。

“虽然我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再这样下去,必败无疑。父亲能击溃千手的另一个阵地还好,如果不能,那我们是无论如何也完成不了任务的!既然怎么样都会战败,为什么不能避免更多无畏的牺牲?”

枭再度用审视的眼光看向泉奈,然后挪开,不知嘟囔了些什么,才发下了另一道命令。

自己的意见,他同意了。

周围族人按照既定模式三三两两地散开,泉奈也不例外,跟着刚才搭话的苍火一起组成小队前去收拢族人。

不得不说,千手这次突袭简直是恰到好处,原本族人们以为自己跟羽衣联手,不说天下无敌,完成任务也是十拿九稳。谁知千手看准了两族的高傲,以及彼此间的互不信任,又精心利用了天降大雨的地利,彻底将两族虚假的强盛彻底撕开。

也可以说,宇智波倒在了一直以来的高傲上。

泉奈紧紧跟在苍火后面,时不时出刀,替苍火挡下袭来的暗手,苍火也不时回身,看顾着族长的小儿子。就这样,一个主攻,一个辅助,倒平安无事地趟过了大半个战场,身后的族人,也越聚越多。

终于,他们在一辆着火的粮车外,看见了陷入苦战的宇智波斑。

苍火跟泉奈几乎同时出手,解决了那个同样筋疲力尽的千手。

“斑哥!”

宇智波斑怔在那里,似乎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在被火焰灼烧得扭曲的火焰里,兄弟两人遥遥对视。

“斑哥!”

他又呼唤了一声,紧接着,斑披着满身血与灰冲过来,把他抱了个满怀。

“泉奈!”斑的体温高得惊人,而且还在不停发抖,“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是不是本阵溃败了?”

“没有的事!”泉奈用力回抱着他,慢慢抚平他的激烈情绪,“千手的确过来偷袭了一阵,但是被我们击退了。正好枭伯父带队来支援你们,我就自请增援了。”

“简直胡闹。”

斑责备了一句,但泉奈却能感觉得到,自家兄长的情绪正慢慢平静下来。也正在此时,苍火也发现了粮车后面的兄妹两人。

严格来说,是抱着兄长冰冷尸体一动不动的永真。

白头老翁,天伦梦断,年轻俊彦,顷刻离魂。

看着昨日还跟他们畅谈理想的少年变作尸体,他再度感到一阵熟悉的悲凉,但也只是悲凉而已。把眼神空洞,满脸是泪的永真从地上拉起来,泉奈从包里拿出一个卷轴,把弦的尸体收进去。

宇智波是血继家族,强大的秘密根植于血脉,可不能被其他人收走。

在这场战争里,遇见斑和永真不过是个小小插曲,在那之后,他们又碰见了跟队伍失散的火核,血流不止的霞……最后,这支不可小视的队伍竟然就那么一路跌跌撞撞地冲到了战场边缘。

当然,即便到了战场边缘,也依旧有送上门的战功。

“斑大人,泉奈大人,我们发现了一个落单的千手!”

匆匆返回的火核禀报,刚从修罗战场里逃得性命的宇智波们似乎又被激起了斗心,两眼冒出红光。

“还问什么,杀了就是。”斑斩钉截铁地说,“活的千手还浪费粮食,还不如把头提回去算战功。”

不知为什么,泉奈心里冒出格外不妙的预感。

“等等。”他少见地按下了宇智波斑的手,“斑哥,不要这么草率,我们过去观察一下,万一是千手内部的重要人物呢?”

斑皱了皱眉,但还是选择听从了他的意见。

“既然这样,我们过去看看。”

众人于是跟着火核的指引围住了那个瑟瑟发抖的千手。

说实话,那个千手并不大,甚至比泉奈还小,此刻被一群宇智波围过来,简直都快哭了。头上黑白异色的头发颤抖着,仿佛变成了一只马上就要被宰掉的兔子。

黑白异色,黑白……

泉奈灵光一闪,大声道:

“不要杀他,快俘虏他!他是千手族长的儿子,千手板间!”